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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局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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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殷往刚跨过大宅门槛,便听着按理仍该昏睡在榻上的人冷萧的声音自面前传来。
抬眼看向静静站在院中似已等了他许久了的沈长策,笑道:“究竟我的药失了效还是策儿近日功力见长?”
“哼。”沈长策跳过殷往口中的称呼,甩了甩袖袍,睨着他,“药材可寻到了?”
他醒来不久,习惯性地摸到枕下,摸出一张容成武写与他的信条,便给大皇子传了信。起身后不见殷往的身影,从下人处得知他外出去寻药,不禁嗤笑。
别的药师大夫去外边寻药他是信的,唯殷往这人,他是怎样也不会相信。
“未曾。”殷往也不骗他,转而又道,“我行至途中,掐指一算,算到策儿你今日功力大增,许有突破的迹象,想来是不必用药了。”
沈长策瞥着同他打哑谜的人,知自己问不出他的任何行踪,就不再费心力,转身朝书房走去,“你过来。”
殷往耸耸肩,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侍郎存了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与殷某听?”
见沈长策不语,殷往也就收了多余的作态,慢慢地跟上。
“嗯?”殷往走到桌边上,挑起眉,“芙蕖县?”
沈长策拿出来的,正是芙蕖的地图,其间注了满满的红黑标记。
沈长策看了他一眼,又从柜中小屉取出一张图。
“乌水崖。”殷往抬眼,平静道,“若我没记错,可是前几日西澜三皇子送到北齐的那批聘礼出事之地?”
“就在昨夜。”沈长策凛了凛神,拿食指划在乌水崖上,问,“你能看出什么?”
殷往微怔,继而恢复了平素吊儿郎当的神情,答道:“策儿你莫不是睡糊涂了,我不过是一名药师,又怎懂这政事地理?”
“这儿,”沈长策只当没听见,指尖从乌水崖顶移下,停在崖下一处山洞口,紧接道,“寻常的悬崖,其下平如刀削,难有立足之地,而乌水崖下,却有一处山洞。”
“嗯,如何?”殷往垂下眸,循着沈长策的思路看下去。
沈长策既然开了口,定不会只是要告诉他乌水崖下有山洞那么简单。
“山洞口有一丛紫腥花。”
闻言,殷往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迎上沈长策的视线,堪堪对视半晌,才道:“侍郎莫不是在诓殷某?”
“你以为?”沈长策直起身,将两份图展平,并列地摊开,“容与不会认错。”
殷往下敛的眸子猛然闪过一道暗光,只盯着桌案上并排放置的画卷图纸,不再言语。
“紫腥花本应生在极寒之地,而今现于北齐,十_之_八_九是乌水崖的那处山洞有未曾被人取出的东西,而那东西,便是紫腥花能存于北齐的缘由。”沈长策重新将视线转回芙蕖的地图之上,俯视其中一个描有红点的地方,与乌水崖的全况概貌做了对比,继言,“也即是说,在他们引容与去山洞之前,就已经发现了紫腥花的存在,同时也必定注意到了山洞的异常。”
“所以,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啧啧,”殷往抬起手拍拍百番纠结的沈长策,说教道,“策儿脑子是好使,可别中了圈套。莫说我不曾劝你,还是少管为好。”
沈长策转头,一言不发地看他。
“这是……什么情况?”殷往暗暗朝后退了一步,暗道不妙。
“天下难有药师不对紫腥花有所兴趣,不如随我一起前去看个究竟?”
“这……”
他是感兴趣,不过那是在很久以前,而且他怎么可能会与沈长策一起去?
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记得殷兄苦苦追寻一味稀世药材,名唤莲心梗,恰好我府中正有一株,不知殷兄?”
哦活,这厮没有威逼,倒先利诱上了?
情况竟有些无法控制。
如果,沈长策到头来扑了空,相反他却得了莲心梗也未尝不可?
只是可惜了那些紫腥花。
殷往再三思量,清了清嗓子,顺着他的意道:“也好。”
“沈某好奇,焚丞阁不惜花重金悬赏莲心梗,为何无人接下?”沈长策点了点头,看向殷往,抛出一个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
他不是没有接下那单生意的念头,只是莲心梗虽稀世,但就他所知九州亦出有三株,却无一揽下,不由令他也持了观望的态度。
“那么策儿你呢,明知我想要,却死命揣在怀里,好寻个时机利用我?”殷往伸出手,划过画上的乌水崖,冷声问。
这钱财的交易,远比人情要好处理得多。
“非也,”沈长策干咳一声,收了画卷与图纸,“我是想着你既然已经给出了这价,看能不能再多加些……”
“你倒是好算计。”殷往瞥瞥他,走出书房。
“吃点宵夜?”
落步在石阶上的殷往脚步一顿,慢慢回过身看向房间里头的沈长策,“宵夜多吃却伤胃,不过既然策儿盛情相邀,这胃,伤一次两次也是无妨的。”
沈长策垂下头,刻意忽略殷往口中的“策儿”,正步走出书房,绕开怔立在阶下的人,径直朝着记忆中厨房的方位走去。
“想不到堂堂西澜的兵部侍郎也会洗手作羹……”殷往脱口而出的赞美停驻在厨房里一声猝不及防的锅盘落地的声响。
沈长策立在碎片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来。”
殷往不可置信地瞪他,细长的眉宇拧着,应他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你的莲心梗……”
殷往无语地翻翻白眼。他先前还夸他只对自己用了利诱这招,没成想不到半刻工夫,他就将欠下的威逼也给用上了。
“我依旧好奇,你要这莲心梗作甚?”沈长策低头看着状似谦恭清理着碎瓷片的殷往,藏不住到嘴的疑问,又道,“据我所知,这莲心梗通常用于女子身上,能驻心通血,治心绞阵痛,你……”
“收起你的心思。”殷往冷哼一声,整完手上的碎片,起身放到筐篓里,声音不咸不淡,“侍郎还不如花点时间安排乌水崖的相关事宜,莫让殷某泥潭深陷便好。”
沈长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舒出,“我倒想你落进圈套再也不得出,省得在我这里白吃白住。”
“赶我出去?我还就不走了。”殷往走到门边上,招呼了下人来,“你们主子饿着了,给做些吃的来,送到书房。”
婢子看了一眼殷往,对这殷公子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垂下头默然进了里间。
沈长策退出几步,瞟了眼先他下达命令的殷往,遂拉过他的衣袖,将他拽出了厨房。
“我这主子还在,你竟先称起霸王来了?”
殷往蓦地咧嘴朝他做了个极为怪异的表情,张了嘴正要说话,侧耳听见高空寂静的夜里一声烟竹信号炸开的声音,看向旁侧一瞬就僵了脸色的沈长策。
淡紫的信号,如果所料不错,大抵是让他按兵不动。依沈长策好强的性子,如何能安心应下?
“走罢,等吃宵夜去。”
殷往望着沈长策在月光下略显单薄孤傲的背影,胸腔里由衷升起一阵悲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殷往走上前,半臂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沈长策回过头,看着并肩而来的殷往,垂眸。
“我以为焚丞阁的药师,总是比我自由的。”
殷往踩着月色,笑道:“哪能啊,我这上头,还有阁主大人压着呢。”
“久闻焚丞阁阁主大名,却不曾有幸谋得一见。”
“总有你们见面的机会。”只怕你自己不知。
“同你说说西澜现下的局势罢。”沈长策道。
“什么?”殷往反问。
他与沈长策刚认识的那段时日里,他想尽一切办法也套不出沈长策嘴中任何有关西澜的想法,今日大约是对上面的决定有所异议,心中堆积已久的情绪便冲破牢笼,急欲找寻发泄口。
沈长策步进书房,引殷往到隔间落了座。
殷往掀开门帘,怔了良久,叹:“想不到在北齐的宅子里,还能见着这东西。”
作战用的沙丘,他竟搁在落脚点的书房。
沈长策一笑而过,望了眼沙丘,道:“西澜王早年因事郁结,近年来身子大不如前,权臣暗中纷倒大皇子与三皇子两边,朝中结党营私立对帮派,相互暗斗了数年。唯上月大皇子被吏使大夫参了一本郓城苛税却缴纳不盈规定,致西澜王大怒解了大皇子郓城的管理权并禁其足,方将两派间的斗争搬至明面。”
殷往听着,也不插嘴。
事实即如此。自三年前三皇子携血影卷土重来,前廷后宫皆是人心惶惶,尤以戚皇后为首的大皇子党羽,首将三皇子列入敌军的阵营。
“再说东夷,东夷人此前受制于西澜的强兵,安分退守回到他们贫薄的土地,年年如期纳贡,不曾有减顿之象。而上一年新王登基以后,一心觊觎西澜国土,并上长期蛰伏于西澜边境的好战派,在边界线蠢蠢欲动。”
殷往突地抬头看向神色平静的沈长策,“这些,你如何得知?”
沈长策忽地轻笑一声,眼底荡开莫名的神往之色,“吾心向战。”
殷往呐呐敛下眸,用余光看近处隆起一堆堆小山丘的土堆,突然就看清了面前人的内心。
他,属于战场。
朝堂的尔虞我诈不是他想去的地方,那家国天下才是他放在心尖的信仰。
黯然透出一口气,打眼再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若边境战事一起,你是不是就脱了这身官服,策马扬鞭地便去了?”
“你倒是懂我。”沈长策瞥了瞥殷往,幽幽道,“这侍郎的名头,左右不过一个指挥的虚职,如何比得上挥剑于战场的肆意?”
若真有这么一天,他决计不再理会朝中之事的。
烛光跳跃在灯罩里,“啪”的一声轻轻跳开,照得男子年轻的脸庞泛起一层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