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浅若辞

9、渔歌子（八）

　　这天，小鲤鱼如往常般正在厨房准备午饭，方宜修则在屋子里习字。

　　突然，几个官兵模样的大汉闯了进来，把方宜修五花大绑了就要带走。

　　“敢问几位官爷，小生犯的何罪几位要带走小生。”方宜修不慌不忙的给匆忙赶了出来的小鲤鱼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便恭敬的询问道。

　　其中一个人敷衍的回答他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想少吃点苦头就配合些。”

　　“你们要带他去哪里。”双手紧握成拳，小鲤鱼极力控制住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动用术法。她迅速的追了上来，拦住几人的去路。

　　有官兵板着脸抽出来刀剑，左右挥了挥，恐吓小鲤鱼道：“哪来的黄毛丫头，闪开！阻扰官差办事儿，当心我们把你一起抓走！”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小鲤鱼哪里是这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别的事儿便罢了，事关方宜修，她却是怎么也要弄个清楚的。

　　“这小子开罪了我们相爷，哥几个奉命把人带回去，具体如何还要看相爷怎么处置他。”一个宽厚些的官兵解释道。

　　听到相爷二字，方宜修和小鲤鱼心里具是咯噔了一下，方宜修赶忙扯出抹笑来，哄劝小鲤鱼道：“小鲤，我不会有事的，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可好。”

　　小鲤鱼怔怔的看着方宜修，不言不语。

　　方宜修恳求的道：“小鲤，别让我担心。”

　　小鲤鱼垂了垂眸子，依旧不说话。

　　边上的官差可没那么多心思看他们依依不舍，推了一把方宜修，粗着嗓子喊道：“走了，走了，还磨蹭什么！”

　　这次小鲤鱼似乎没再追上来，方宜修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下去了一半。他想，只要小鲤鱼不跟着就好了，他是绝对也不会让她有事的，做药引，被火焚，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他都不允许发生。

　　方宜修被带到了相府，会客的大厅宽敞明亮，却透着简洁。老谋深算却爱女心切的相爷傅恒坐在椅子上，高人一等的睥睨着脚下被五花大绑的方宜修。

　　“相爷，人已经带到了。”一名官兵朗声禀报道。

　　傅恒点点头，而后起身来到方宜修的身侧蹲了下来，他伸手来到方宜修的下巴处，捏住方宜修的下巴，把人给粗略的打量了一番。

　　“生的细皮嫩肉的，难怪竹心喜欢，可惜是个不知好歹的。”

　　方宜修费力的别过头去，脱离傅恒的桎梏。

　　傅恒于是冷笑出声，朝边上一副云淡风轻，清冷超脱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道：“张道长，人已经带来了，接下来是要如何？”

　　“取血，情人血为药引，可使小姐清醒过来。”道士头也不抬，半分视线都不愿投向方宜修，动了动嘴皮子，气定神闲道。

　　他话音一落，有就人拿了碗和刀过来，往方宜修走去。

　　只见方宜修嘴角含笑，不以为惧便罢，却反而一副乐意之至的模样，不经迷惑了举刀要给他取血的人。

　　“相爷，您看这……”

　　“这什么这，取血！”傅恒不耐烦的斥责道。

　　操刀之人于是战战兢兢的又提起刀来，然而才刚要取血，那刀子就没来由的掉到了地上，一连几次都是如此，令人不得不生疑。

　　方宜修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除了小鲤鱼，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法术，会如此帮着他。越是想一颗心就越是沉到了谷底，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祈祷，来的另有其人。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道士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

　　四周静悄悄的，无一人应答。道士于是结了个印，嘴里嘀嘀咕咕念了几句咒语，小鲤鱼这才显出真身来。

　　“原来是个鲤鱼精，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道士哂笑道。

　　小鲤鱼不理会他，默默地蹲下身子，解开方宜修身上的绳子。

　　煞白着脸，方宜修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鲤鱼，心里像是哽着根鱼刺，他戚戚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鲤鱼不说话，把绳子给方宜修解开了，就扶着他站了起来。

　　其实，方宜修哪里不知道她是为何而来，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说：“你该知道的，我最不愿的就是你来到这里。”

　　“我怎么能不来呢？”握住方宜修的手心，小鲤鱼淡淡道：“你记挂着我，我又何曾放心的下你？”

　　“呵，一个妖精，竟然爱上了人类。”道士不屑一笑，“这里可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

　　话音一落，道士就开始不断的结印，念咒语。每每却都被小鲤鱼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

　　“相爷，这妖精道行高深，却又未沾染邪气，取她的血为药引，或可使小姐旧疾根治。”道士忙里偷闲同傅恒道。

　　方宜修心下一沉，原来是他！

　　傅恒一声令下，很快的屋里里里外外的就围满了弓箭手，士兵。

　　小鲤鱼大惊失色，她倒是无所谓，应付这些同样游刃有余。可是，方宜修是凡人之躯，万箭齐发，他必死无疑。

　　“我自愿取血为药引，但我有一个条件。”一个大招击退道士后，小鲤鱼倨傲的道。

　　看一眼连吐了几口鲜血的道士，傅恒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是何条件。”

　　偏过头看向忧心忡忡的方宜修，小鲤鱼淡淡道：“我要你不许伤害他一分一毫。”

　　“好！”傅恒略一思索便接应了。

　　小鲤鱼同方宜修被安排住到了相邻的两间客房。小鲤鱼的屋子上贴满了符咒，防止她在治好傅竹心前逃走，这自然是那道士的杰作。

　　待所有人都散去后，方宜修找到小鲤鱼，“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小鲤，你明知道我千方百计的就是想要避免这件事发生，若是真的……难道我们真的要变成那样？”

　　小鲤鱼摇摇头，缓缓握住方宜修的掌心，她的手温热柔嫩，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将将被她握住，方宜修便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她说：“不会的，你别担心。”

　　他如何能不担心？只要想到那熊熊烈火中安然的闭着眸子，仿佛超脱物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的她的模样，他就心如刀割，浑身发冷。

　　单单是在梦境之中看到，就足以让他痛彻心扉，若是再切身体会，他不知道他会如何，他想都不敢想。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小鲤鱼笑笑，劝慰道：“那时的我心灰意冷，连抵抗都不愿，都没有心思。如今却不同，如今我有你啊。我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然而，她的话却并未起到什么显著的作用。方宜修依旧忧心忡忡，神思恍惚。

　　且说织云，她在外头闲逛了几日，欲在回九重天前再去看看方宜修和小鲤鱼，却哪知早已人去楼空。

　　她只以为小鲤鱼他们是出去了，很快会回，然而左等右等却总不见他们的身影。反而是把雁回给等来了。

　　“在等人？”雁回慢悠悠的来到织云身旁，学着她一样，靠着树干席地而坐。

　　织云点点头，有些泄气道：“小鲤鱼他们该是出去玩玩疯了，我等好久都没见人回。”

　　“不用等了，你等不到人了。”雁回闲闲的告诉织云道。

　　“为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滴溜着眼珠子仔细打量着雁回，织云撅着嘴嘟囔道。

　　雁回也不瞒着她，“早跟你说过的，天命非外力能轻易更改。”

　　“他们死了？怎么会呢？他们明明好好的在一起，他们彼此相爱，方宜修不会娶傅竹心，小鲤鱼怎么还会做傻事！”织云气呼呼的反驳道，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瞅着雁回，等他的下文。

　　雁回挑了挑眉，“死倒是还没死，但也快了。”

　　“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织云气呼呼的伸出葱白的小手，一手指着雁回嚷嚷起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雁回气定神闲的摇头晃脑。

　　织云也不管那许多，抬手就对着雁回的脑门儿招呼过去，“呸！我去你丫的命！”

　　话音一落，织云就捏诀要往相府去。

　　雁回怔怔的抚着被织云打了的脑门儿，明知故问道：“哎，你干嘛去呀。”

　　织云却不再理会他。

　　再说小鲤鱼这边，一连几日取血后，小鲤鱼明显觉得体力不济起来，身体里的力量在流失。

　　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道士在贴了符后，嘴角弯了弯，那双阴鸷的眸子里满是算计。

　　她让他失了面子，他这是要致她于死地，把面子找回来。

　　她不能碰那些符咒，一靠近就浑身发热，呼吸不过来。她想不通那道士明明道行并不多高深，却为何能做出这么厉害的符纸来。她曾寻了借口让方宜修替她把符纸撕下来，可是他凡人之躯确实不怕符咒，然而竟也撕不下来符咒。

　　她心如乱麻，却毫无办法。她不敢让方宜修知道她的情况，怕他担心。可是却又没有办法破解了这符咒，这么下去，他们迟早要沦为别人砧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但有些事，并不是她不说，方宜修就会不知道。朝夕相处，她的异样，他如何看不到？

　　是以，在小鲤鱼意图支走方宜修，让他离开的时候，方宜修怒了。

　　“你为什么要我离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不好吗？你一个人那么久，难道不觉得孤单？如今有我陪着你，你为什么却反而要赶我走？”

　　“我……”小鲤鱼语塞，我是怕孤单，怕一个人，你愿意陪着我，我真的很高兴，可是我更想要你好好活着啊。

　　方宜修强势的拥小鲤鱼入怀，“不要找借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既然注定你我逃不脱那可笑的命运，那么我们便安然接受。生也好，死也罢，我都陪着你。若是要被烈火焚身，我便同你一道上火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