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浅若辞

25、桃之夭（十四）

　　“呜呜呜……”因为体力透支，织云连化作人形都做不到，自然也无法同雁回交流，只能嗷呜着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雁回倒是难得的善解人意，对着织云结了个印，很快的织云便感觉身上源源不断的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流失的力量在回来。

　　变回人形的第一瞬，织云先是朝雁回露出抹大大的笑颜，而后便拽着他的手，急切的问道：“桃夭和蝶衣怎样了？”

　　皱了皱眉，没好气的在织云脑门上敲了一计，雁回略有些别扭道：“我好心渡你修为，助你化回人形，你倒好，一句谢都没有，光知道惦记别人。”

　　“这不是……不是大恩不言谢么！”织云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随即脑子里灵光一闪，便又眨巴眨巴眼睛，用手肘关节处撞了一下雁回，撅着嘴讨好道。

　　然而雁回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他轻飘飘的瞅了一眼织云，随即便作势要扬长而去。

　　织云赶忙跟了上去，陡然见到雁回手里拎着的桃花酿，她当即喜上眉梢。一把拽住雁回的一片衣角，脸颊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滴溜着眼珠子，不敢对上雁回的视线，织云支支吾吾的问道：“这桃花酿，你可还喜欢？”

　　“嗯。”雁回轻轻应了一声，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勾起，见织云正含羞带俏的好不可爱，他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怎的，莫非你打算就用这来打发我？”

　　“不是的！”猛地抬起头来，织云想也不想的反驳道。待看到雁回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时，她又鸵鸟似的把头埋了起来，脸颊越发烫的厉害，就连耳后根都有些热热的。

　　织云瓮声瓮气的道：“这桃花酿我酿了不少，你喜欢就好。”

　　“我自是喜欢的。”挑了挑眉，雁回意味深长的道。

　　爱是桃花红时艳，千杯尽去无奈总流连。

　　深吸口气，织云平复了心境就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看着雁回，她斟酌过后认真的道：“雁回，这次的事儿谢谢你。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才能报答你，但是，只要我所能做到的，无论什么，我都义不容辞！”

　　雁回愣了愣，看着如此郑重的织云，他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抬手揉了揉织云的发梢，他说：“我能让你做什么？其实用桃花酿做交换也挺好的。”

　　织云傻眼了，刚才还一副嫌弃的模样，这会子又仿佛很是喜欢，真是一会一个变，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他高兴就好，他高兴了，她才好从他那套话不是？

　　“呐，你还没告诉我桃夭和蝶衣如何了呢。”语气里带了两分娇嗔，织云趁热打铁道。

　　见说来说去又绕到了这里，雁回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真就那么想知道？”

　　织云不说话，只抿着唇瓣，一眨不眨的看着雁回，期待他为自己解惑。

　　雁回于是摇摇头，“你说的桃夭约摸就是当日的那棵桃树罢，他被孟幽带回来了，此时应该就在长生殿的院子里。”

　　“那蝶衣呢？蝶衣如何了？”

　　“别人的事，你为何总是这般上心呢？你掏心掏肺的也没什么好处得不是。”雁回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织云撅着嘴嘟囔，“不过就是随便问问罢了。”

　　雁回斜睨一眼织云，随即就要往前走，织云赶忙再次拽住他，“哎，你别急着走呀，我就是……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觉得这样很好么。”

　　“何谓好，何谓不好？因果轮回，万般皆是注定。”雁回再次停下脚步，看着倔强的织云，他语重心长的道：“莫要太执着。”

　　执着么，存活于世，总要有个追求，否则这漫长的一生，以何为寄？又有什么意义？

　　织云不说话，只固执的拽着雁回的衣角，雁回拿她没办法，叹口气，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只见他掌心上方有那微弱的五彩荧光盘旋漂浮。

　　织云惊异不已，眸子里含着期待，她屏息凝气，小声问道：“这是……”

　　“如你所想，将它附着于生气的物件上，假以时日，或能醒来也未可知。”雁回无谓的撇撇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在那蝴蝶精消逝之时，他会鬼使神差的将她的精魄收集，或许是因为织云那么拼命的守护过她，或许是因为知道织云看到她时会很高兴？不论原因是什么，总归，他就是那么做了。

　　“雁回……”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心里头酸酸甜甜的，织云热切的看着雁回，想说点什么，可是千言万语也无法描绘她此时的心情。

　　虽然总是端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但她就是知道，雁回内在里是个很温暖，很温暖的人。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他，怎么办。

　　“瞧你这傻样，别是要哭啊，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尽管很享受织云这样专注的看着自己，可是总被这样盯着看，任是谁也受不住不是？

　　织云赶忙揉了揉眼睛，噗哧一笑，“才不会呢。”

　　雁回也不反驳，撇撇嘴：“呐，这小东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尽快让她安顿下来。”

　　织云重重的点点头，小心把蝶衣收了起来，转而又问雁回：“那时候，你怎么会来的那么及时？”话音一落，又有些抱怨的嘟囔道：“还带了孟幽神女一起。”

　　怎么会来的那么及时么？哪里是他来的及时，或许，一切都冥冥中自有天意。

　　那时正值织云送的桃花酿要没了，他嘴馋的紧，便寻思着去找织云讨些来。然去到长生殿，却从孟幽那得知织云下界去了，去寻桃夭，至今未归，登时雁回心里就隐隐觉得要出事。

　　后来，孟幽又说织云同院子里的桃树走得近，桃花酿，顾名思义约摸就是桃花酿制的，他或可去那桃树下找找。

　　雁回遂去院子里寻那桃树，说来也巧，那桃树还是他弄到长生殿来的。当初就觉得有灵性，如今竟已修成正果，倒也算是不辜负他。

　　哪知这一去，桃花酿是没找着，却从桃芯那得知织云或许会有危险。雁回当即也顾不上找那劳什子桃花酿了，一心只惦记着不能让织云有事。那时孟幽是和他一起去的院子，说是要看着点他，不能让他把织云的桃花酿给搬没了。且织云毕竟是她长生殿的人，孟幽向来对自家人护的紧，是以两人便一起下界了。

　　索性，他们赶到之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小狐狸虽受了伤，但性命无忧，不过白白破了守护她的封印。

　　其实告诉织云实情也没什么，但雁回就是莫名其妙的不想给她知道，一边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哦，孟幽说你不见了，偏巧我得空，所以就跟她一起下界瞧瞧。”

　　“这么说，孟幽她是不是很生气？”织云大惊失色，紧紧的揪住雁回的衣角，慌张的问道。

　　雁回愣了愣，当即又起了捉弄的心思，点点头，“是啊，孟幽很生气，说你玩忽职守，贪玩跑下界去了，等逮回来好好罚你，看你还敢不敢乱来。”

　　“可我走前跟她禀告过了呀，怎么办，她会不会以后都不让我出来了。”织云愁眉苦脸的，很是沮丧。

　　“呐，你以后乖一些，不再瞎折腾些有的没有，我稍后便在孟幽面前跟你说说好话，如何？”忍着笑，雁回一本正经的同织云打起了商量。

　　哪知织云却丝毫不领情，“别，别，别，你可别添乱了，孟幽她……总之你别管这事，你去了，没准她罚我更重。”

　　雁回愣了愣，随即了然的点点头，装模作样的道：“也是，孟幽她……她惯是黑白分明，不会徇私枉法。”

　　织云也跟着点点头，心里却嗤之以鼻，什么呀，关键是孟幽她向来不喜欢你，你若说情，只能是雪上加霜，然而这话她却是不敢告诉雁回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就来到了长生殿，织云记得院子里，桃夭桃芯的边上有一株相思子，若说安顿蝶衣的话，她觉得那株相思子再好不过了。

　　“桃夭！”依旧拽着雁回的衣角，织云对着桃树喊道。

　　回应她的却是桃芯关怀的声音，“织云姐姐，听说你受伤了，已经没事了吗？”

　　织云点点头，“嗯，芯儿，你哥哥呢？怎么没见他？”

　　桃树轻轻晃了晃，桃芯难过的道：“孟幽神女把哥哥送回来的，哥哥一回来就藏起来了，也不理芯儿。”

　　“藏起来？”织云疑惑的皱了皱眉，随即又道：“那他还是在这里的吧。”

　　树枝又晃了晃，传来沙沙的响声，桃芯说：“嗯，他就藏在树心深处，在沉睡。”

　　“树心？”织云不解，然而还不等桃芯解释，雁回就捏起了诀，眨眼间，桃夭就出现在了织云面前。

　　“桃夭？”眼前的桃夭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双目无神，脸色青白，一身衣裳也尽显邋遢，全然没了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织云差点没能认出来。

　　桃夭行尸走肉般的立在那，目光呆滞，也不晓得听没听见织云喊他。

　　“草木本无心，偏生你却有情，还痴情。”雁回撇撇嘴，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桃夭的额间点了下，桃夭随即神智清明了起来。

　　“蝶衣，别走！”甫一清醒，桃夭便嘶哑的呼喊了起来。

　　织云只觉心酸不已，赶忙把蝶衣放了出来，“桃夭，你看，蝶衣还在的，你要振作起来！”

　　动作迟缓的把视线投向织云，浑浊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缓缓淌了下来，颤巍巍的伸出手，蝶衣的精魄便漂浮着来到了他的手心。

　　“我瞧着这相思子便是极好的，你将它融到这相思子上，以后，相识，相伴，相知，相守，再没有什么插足你们之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桃夭呆滞的看向眼前的相思子，若有所思。

　　许久，嘴唇轻轻颤了颤，他释然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以后，你叫灼华好不好？这一次，重新开始，我一定会护好你，再不让你经历那许多。”

　　桃夭果然把蝶衣放在了那株相思子上，自此日日相伴，细心看顾，期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相逢。

　　总有一天，沉睡的灵魂会清醒，他们会相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