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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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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春日的微风带着些许甜蜜的气息在鼻息间自在游走,使人微醺。
我与阿眠、沉陌三人闲坐于沉府后花园的一座凉亭里,这凉亭修缮得甚好,位于一片小湖当中,故又名“湖心亭”。
初初看见这座亭子的名字时,我倒是甚有才情地联想到凡间有一潦倒文人名作张岱的,倒是也为某座同样唤作“湖心亭”的亭子作文一首,有道是“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点而已”。
我初次见到此句时,便感叹此人好才情。如今我望眼四周,碧波荡漾、孤堤横斜,湖心一亭,亭中人二三,除少一分冬日的苍茫与小舟的点缀之外,那诗文中的一番意境倒也已被沉陌仿了个七八分。
我向来敬佩有才情之人,思及此,我不禁向沉陌投去了一丝颇带欣赏意味的目光,只不过沉陌他没能瞧见,他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中的茶具,神情专注而动作淡然,我瞧着那一招一式颇具大家之势,心里异常敬佩。
转眼再望向从刚才开始便不大吭声的阿眠,只见阿眠翘个二郎腿大爷一般瘫坐在一旁的摇椅上,神色间颇显不耐烦,瞧着沉陌的一举一动里更是带着强烈的鄙夷之色。
我甚忧愁地想,但凡阿眠他有沉陌一半的才情,他也不至于和我混了两百年才混到一个玩伴的位置,那必然是能上升到与我心灵交流的层面的……阿眠他委实不争气了些,我甚感慨。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沉陌还在捣鼓着茶具,阿眠那装满稻草的脑袋上简直已在冒着悠悠青烟,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不是我说你那娘们唧唧的到底泡完了没,有那时间老子水都喝一缸了”,我甚丢脸地别开眼不愿看他。
沉陌的声音里全然不见了方才与我耳语“这是你初吻”时的促狭,恢复了他最常示人的冰冷疏离的意味,冷冷开口道“只这么一会儿便没了耐性,你说你同阿芷相配,我倒是没感觉到”。
阿眠噌一下从摇椅上蹦了起来,咋咋呼呼道“我同我们家小叶子般不般配,管你个冰山脸什么事,还有,阿芷也是你叫的?”
沉陌扫也不曾扫阿眠一眼,只径自望向我,清冷的嗓音里带了一丝疑惑道“我叫不得?”
瞅着他这副堪称面瘫的脸上竟还能在保持强大气场的同时又展现出疑惑又带着些许委屈的十分复杂的信息,我头皮一炸,忙不迭地答道“叫的得,叫的得”。
心里却是叫苦不迭,想着今儿个这都是碰上了些什么怪胎。
为何阿眠与沉陌如此的不对盘,这事情还要追溯到半个时辰前……
话说沉陌在被我强吻了之后也不甚在意,微微侧身邀我与阿眠入府。沉陌在前头带路,我与阿眠并排尾随着他,阿眠似是这时才注意到了沉陌的衣裳,仔细一盯竟瞬间眯起了双眼,神色间阴晴不定。
我诧异,顺着阿眠的目光看去往沉陌的衣上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值得让阿眠瞬间戒备的地方。沉陌的玄衣上无非便是绣着几条金光灿灿的……额,双目一目呈日,一目呈月,应为烛龙。
我从前于书上见过,这烛龙也是远古神族,其真身与真龙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唯一不同的便是真龙乃双目呈日,而烛龙双眼却是一目呈日,一目呈月。相传烛龙性傲,当年白缡腾蛇二神选真龙族为六界之主,烛龙一族很是不服,还几次三番找过真龙一族的麻烦,因此这几十万年来真龙与烛龙一族一直有些不对付。而两万年前,真龙一族族灭,取而代之执掌六界的便是烛龙葆江,也便是如今的天帝,这其中的恩怨是非还真是三言两语道不清楚。
而我如今望着沉陌这衣裳,金光灿灿的烛龙这天底下哪个平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上绣?除非是天族皇室或是钟山山主一脉才算是所谓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也才能往上绣几条烛龙。
如今天帝膝下并无子嗣,反倒是天帝之弟钟山山主烛阴膝下有二子,传闻这两个儿子都是丰神俊朗,天人之姿,与钟山山主自己那副平凡嘴脸截然不同。因此这钟山山主是常年被人强行扣绿帽子,众人认定这两个儿子定不是他亲生的。
山主这顶帽子是被人日也扣夜也扣,因此当二儿子生出来时,这山主便十分得不待见,而大儿子因生得早倒是平白少受了好多年的冷眼。
这厢我震惊地看向沉陌,原是真人不露相,想这沉陌必是那钟山山主二子当中的一位,虽不知是哪一位,然我如今将交际的触角延伸到了皇亲国戚里头确是铁板钉钉的,我顿时感到自己的形象辉煌了许多。
只是我转眼瞧阿眠,他的脸色却丝毫看不出与有荣焉的意味,反而显出了戒备的姿态,这是阿眠对对方抱有敌意时常见的姿态,我纳闷,却不晓得这其中因由。
不及细想,但见前方沉陌停下脚步转向阿眠,阿眠那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未能及时将脸上那厌恶又戒备的敌意收一收,沉陌一见微微一愣,但转眼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自持。
平静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叶姑娘所说的兄长吧。”
“正是家兄”
“胡说,我是他男朋友”
两道声音整齐划一地响起,前头来自笑眯眯的我,后头来自敌意明显的阿眠。
我一愣,转头凶狠地瞪向阿眠,传达给他一种“你再乱说话小心老娘宰了你”的复杂讯息,阿眠偷看我一眼犹豫了一下,却又兀自转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委屈道“小叶子,全族上下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大家都觉得我与你最般配,你怎的能翻脸不认人?”
我听着阿眠那嚅嗫委屈的腔调,登时头皮发麻,想着这厮果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了伤疤便忘了疼,遂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狰狞道“全族上下只知道你是我的绯闻男友,从不知道你是我真男友!”
阿眠登时不乐意道“绯闻男友也是男友,况且你还夺走了我的初吻,你将你整个人赔我不算过分吧?”
“我那是……”我出声反驳的话才起了个头便被一声冰冷疏离的低喝打断“够了……”
我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却见沉陌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嘴角紧抿,眼眸中暗潮涌动,望向我的眼神仿佛要将我射穿。我吞了口口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他一动不动紧盯着我,眉间微蹙,略显犹豫的低沉开口“我原以为那是你……罢了……”他微微垂头闭眼,好似平复了一下刚才那莫名的怒火。
接着只见他抬眼冷冷望向阿眠,神色冷得让人感觉一下置身寒冬腊月,呼吸间都不由自主打了个颤,沉陌丝毫不遮掩敌意地冷哼道“这位眠兄弟倒是欠得一手的好风流债,前几日存我这儿一个,今日上门又自带一个”。
这话说得讽刺意味十足,然我却愣是没有听出来何意。我忧伤地想着近日和阿眠待得这脑子是益发地不灵光了。我转头瞧阿眠,不出所料,阿眠也是一头雾水。
只不过阿眠此时与沉陌正是处于争锋相对的状态,不好落了下乘,因此这不懂也是硬要装出个懂来,阿眠挺了挺小胸脯,理直气壮道“好说好说”。
这不说还好,一说之间沉陌那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黑上了几分,彻底与他那身衣裳融为一体。
其实我着实不理解如今这境况是怎么产生的,一个只因瞥了对方衣服几眼便登时翻脸,一个只因对方冒认了我的绯闻男友便恶脸相向,都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我看不尽然,我眼前这二位大爷那两颗易碎的心才是一个针尖一个麦芒,倒是相配得恰到好处。
我这么一个唱配角的此时也实在不好劝解什么,只好秉承着以和为贵的传统美德与他二人打哈哈道“哈哈都站在这里不走了做甚,我们继续往里走啊哈哈,往里走……”
沉陌转头,用一种“你倒是会和稀泥”的眼神促狭地看了我一眼,遂不再为难我“叶姑娘里面请”,言语间竟是提也不曾提起阿眠。
我眼瞅着阿眠又要炸毛,连忙用右脚踩着阿眠的左脚使劲一碾,顿时让他没了声响,嘴里还不忘客气道“沉公子不必叶姑娘长叶姑娘短的,客气得紧,唤我一声阿芷便好。”
沉陌一听,嘴角倒是松了不少,眼神虽不至于和风细雨倒也不再乌云压顶了“好,阿芷。”
我瞧着阿眠一听又有异动,狠狠扫了他“你再添乱就等死吧”的凶狠一眼,阿眠委屈地扁扁嘴,低头数手指去了。
半个时辰后,我甚是无力地瞧着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着闲得蛋疼,没事就臭个脸斗个嘴的二位爷,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狠不得将他二人一人一脚踹到这湖里落得清静。
就在我忍之又忍无须再忍时,忽见一个护卫打扮的人走进亭里,双膝一跪,神色间尽显恭敬对沉陌道“主子,人已经带到了”。
“嗯”沉陌瞬间又恢复了他那副积威甚重,冷漠疏离的样子,挥一挥手摆退了那个下属。
那下属侧身让开,露出了身后的人影,而我在望见那人时,却瞬间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