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重生手记》梅小霜

1、救人是要遭报应的

　　寒风朔漠，飞雪乱舞。
　　摄政王府中，宜人小筑内，一个小丫头靠在门边一边发抖一边打瞌睡。
　　她身后的大门死死地闭着，不透一丝人气。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团子好奇地跑了过来，他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子。生得玉雪可爱，但是眼睛咕噜噜转着，无比顽皮。
　　他看了眼打瞌睡的小丫头，撇撇嘴，用力将那闭着的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瞬间一股如兰如麝的暖香从里面溢出来，小团子咦了一声，大着胆子挤了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华贵的房间，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玉器和书画，却不见黄金这等俗物，靠南边一架非常大的拔步床，床上却依靠着一个人。
　　那人听到声音，警惕地转过头来，不想，却与这小小一点的团子看了个对眼。
　　那人看着他竟然是认得的：“顽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父王知道了要打你屁股。”
　　那人的声音微微沙哑，竟然听不出男女，只一张脸巴掌大小，那双眼睛如秋水一般看过来，小团子立刻心生喜欢。
　　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摸了摸那人散落在床沿上的乌发，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也是我父王的姬妾吗？”
　　那人听到姬妾两个字，眼底忽然腾起一股恨意，慢慢又落寞地沉寂下来，她看了眼团子道：“我不是。”
　　只是，她说完这句话后，却是再也不肯吭声。
　　团子等了一会儿，还以为她会有一堆理由，却没想到就此打住，不由得再次好奇地抬起头盯着她：“我叫润哥儿，你呢？”
　　那人闻言，再次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轻笑道：“绮年，玉貌绮年的意思，喔，你当还没有学过这个。”
　　就在两个人慢慢开始融洽的时候，忽然门再次被大力推开，引来一阵冰冷刺骨的风雪。
　　门关上，雪花落地，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华贵的裘服，立于门边，他鹰鹫般的眼睛落在绮年身上时多了一份暖意。
　　随即，他看向团子不悦地道：“”“润哥儿，我和你说过什么？这里是禁地，凡擅闯，就要杖杀，你可记得？”
　　团子吓了一跳，不知一向放纵自己的父王，为何忽然变了颜色。
　　他紧张地抓住绮年的袖子，生气地道：“绮年是好人，父王你不能关她！！”
　　“关她？你问问她，是我要关着她的吗？”摄政王李学雍嘴角勾起冷笑，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每一步仿佛都落在绮年的心底。
　　是，他没有关她，只是，她只要敢踏出这里一步，他就会以欺君之罪杀了她全家满门。
　　绮年的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你父王没有逼我，我是，自愿留在此地的。”
　　团子张大了小嘴，哼，他才不信呢，待还要说些什么，脖子一紧，被李学雍老鹰抓小鸡一般提在手里：“来人。”
　　几个丫头战战兢兢地进来行礼，李学雍将小团子丢给其中一个道：“送世子回住处，然后你们自去领二十板子。”
　　绮年闻言，淡淡地道：“大过年的，何必要罚，没得毁了喜气。”
　　李学雍回头看了绮年一眼，眼角带过淡淡宠溺的笑意：“好，这次听你的，不罚就是。”
　　所有人退下，小团子拼命趴在丫鬟的背上叫道：“绮年，绮年，等我长大了，救你出去。”
　　绮年被他的话逗得一笑，只是那笑容淡得很，很快就从她美丽的容颜上消失。
　　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绮年有些恍惚，不知是梦是幻。
　　人都走尽，只剩下李学雍同她两人。
　　绮年复又看着远处继续发呆，就当李学雍不存在一般，只是，下一刻，脸就被粗粝的手指扳了回来。
　　绮年正对上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不由哆嗦了一下。
　　她被这人关了整整一年了，若算上他们相识已有五年，只是，每次看他的时候，她还是会瑟瑟发抖。
　　她闭上双眼，心里仇恨与畏惧轮番煎熬。
　　是他折断她的双翼，将她关在这漂亮的金丝牢笼里，日复一日，她已经不堪折磨，犹如失去水源的花朵，一天天憔悴直至枯萎。
　　为什么自己还不死呢？她想。
　　忽然，唇被他的唇覆了上去，一股逼人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不！
　　她惊慌地睁开眼睛，明明昨天他已经，怎么现在还要——
　　她终于开始拼命挣扎，撕打他。
　　李学雍却笑了起来，笑容说不出的危险，眼底的疯狂更是让人心惊：“绮年，知道我为何喜欢这样对你吗？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能看着我，才能变得稍微鲜活一点。”
　　说着他手臂用力，身上已起了反应。
　　绮年哪里是男人的对手，何况这个男人身经百战，神勇无比。
　　很快她就被他压在精壮的身下，衣裳凌乱地撕碎了一地，浓烈的羞辱让她气得连身上也泛起淡淡的粉色，她眼底满是泪光，一字字地道：“李学雍，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大雪，我救你于寒病交加那时，唔——”
　　他的回答是直接冲了进来，绮年猛然瞪大眼睛，触不及防陷入一片黑暗。
　　……
　　一场雪后的莫干山，银装素裹。
　　金佛寺内，紫苏带了个结实清秀的奶娘过来，指着一处禅房道：“那便是我家的小少爷，上次的奶娘不老实，害我家小少爷一场大病，你可仔细着点，若是再有差池，我家三代太医，可也不是好惹的。”
　　刑奶娘闻言，诺诺应着，一进去先看孩子。
　　绮年睁开眼，看到刑氏的时候就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她重生过来已经三天，对外她是傅太医的长子，傅家不到半岁的男丁。
　　这也是她一生悲剧的开端，明明是女儿身，却要扮作男孩儿。
　　绮年看着年轻的刑氏，有些恍惚。
　　奶娘刑氏当年是自刎的，因为熬不住刑，又不肯诬陷于她。
　　这事，绮年是听李学雍当笑话讲给她的。
　　那一年，他几乎杀尽她所有亲人，只留下父亲和奶奶作为人质，逼迫她夜夜屈居在他身下……
　　绮年心潮起伏，忽而打了一个嗝儿，吐出个奶泡泡。
　　哎，虽然她复仇心切，却只是个不足半岁的奶娃娃，能做什么呢？
　　刑氏看着小婴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对自己笑得蠢萌，直觉稀罕：“果然是文星下凡，小公子早慧。”
　　紫苏听人夸绮年，自然与有荣焉：“可不是吗？府里来了位高僧，说我家公子命里金贵，怕家里养不活，所以叫送到寺里佛祖看顾三年，长壮实了才能接回呢。”
　　绮年听了只觉烦恼，如果不是自己那脑残的娘想了这女扮男装的法子，还送到寺里避人耳目，她前世也不会那样惨，于是她不悦地抗议道：“唔！”
　　“哥儿真聪明，这是知道自己是文星呢。”刑氏跟着恭维道。
　　胡说八道！
　　绮年再次将小爪子伸到眼前看了看，胖乎乎的，还有五个小窝窝，一看就是小奶娃的手。
　　她努力想要坐起来，身上却软趴趴，一点力气也没有。
　　绮年自暴自弃地挺着肚皮想：作为一只柔软易推倒的半岁小婴儿，她除了卖萌，一点扭转乾坤的法子也没有。
　　“小公子要换尿布吗？”刑氏伸手想查看，绮年暂停瞪住刑氏。
　　而紫苏却快一步拦住刑氏，呵斥道：“你只管喂奶，其余都是我来代劳，你可记住我家的规矩。”
　　刑氏忙诺诺应是。
　　绮年紧张地又吸了两口小拳头，心知紫苏是怕刑氏看破自己的女儿身。
　　不过，这辈子她绝不会再阴阳颠倒。
　　记得前世，娘亲和姨娘几乎先后有了身孕，娘亲先生产，无奈却得了她这个女娃。
　　姨娘是贵妾，若生下男胎母凭子贵，娘亲唯恐地位不保。
　　于是，她一咬牙竟然狠心说自己生了男娃，向老太君和绮年的爹傅子尊报喜。
　　又怕被人察觉，就买通和尚，说绮年乃是文星下凡，太过尊贵，恐怕寻常人家养不起，需送到寺里，被佛祖照看到三岁，才能接回家来。
　　老太君迷信神佛，不等傅子尊回来，就急急忙忙送绮年去了金佛寺，等傅子尊知道，早就木已成舟，也造成父子再相见时，感情陌生，之后更是诸多隔阂。
　　后来皇上听说此事，还特地给她赐了表字，唤作文桂。
　　既然在皇上面前已经挂了号，傅绮年长大后，虽然厌烦女扮男装，却是没了回头路。
　　再后来，她连中三元，少年状元一时意气风发，哪里还在意自己是女红妆这事。
　　只是没想到，最后全毁在自家人手里——
　　傅家有家训，不给自家人看病问诊，所以，一直是绮年的表哥为她调理身体。
　　娘亲还曾庆幸娘家的人必定能守口如瓶，却没想到，绮年的身份败露正因为这位表哥……
　　绮年躺在床上一边吐奶泡，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前程往事，作为小婴儿，她有大把的时间筹谋。
　　最后定格在父亲枯坐宫门前，求皇上放了她的画面。
　　没想到对她一向严苛冷漠的父亲，竟会那么做。
　　绮年皱着小眉头，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作为小婴儿总是躺在床上，身体都僵硬了。
　　刑氏看出来绮年不舒服，但没得紫苏的允许，却又不敢造次，正着急，就听一个温和的男声道：“玉儿不舒服了？”
　　绮年现在还没有大名，小名就叫做玉儿。
　　刑氏和绮年闻声一起看过去，绮年懵逼，这不是她亲爹吗？
　　“老爷，少爷还有点怕生。”紫苏见了傅子尊，反而有些紧张，毕竟绮年不是真正的男儿身，这事情，只紫苏知道，她看到傅子尊低头去看绮年，却是吓出一身冷汗。
　　绮年也炯炯有神地瞪着自家的老爹，看起来不似记忆里那般严肃嘛。
　　傅子尊小心地看着面前的小肉团，就一点点大，碰一下好像就会碎一般。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下绮年的小脸。
　　绮年：“……”
　　原来你是这样的老爹。
　　不知道怎么，傅子尊在小婴儿的脸上看到了震惊的神情，肯定是他看错了。
　　傅子尊抓住小婴儿的手臂，摇动了一下，又抓住小婴儿的两条莲藕般的腿，再摇了摇。
　　久久不运动的四肢得以放松，绮年惬意地吐了一口气，一本满足地看着容貌俊秀的老爹，心里却有些酸楚，原来小时候爹爹也曾如此宠爱过他。
　　这时候的傅子尊，和那位白发苍苍跪坐在勤安殿前满眼心痛的男人，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绮年有些激动地张开小嘴：“大——大——”
　　傅子尊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玉儿，你刚刚是叫爹了吗？紫苏，你听刚刚玉儿是不是叫我爹来着？”
　　傅子尊回头，看着紫苏求证。
　　紫苏囧了囧，这应该只是小婴儿无意识地呢喃吧。再说，夫人说过，不要让老爷和少爷太亲近。
　　“老爷，少爷还这么小，哪里会说话，他只是叫着玩玩。老爷，小孩子娇贵，夫人吩咐过，连老爷也不可随意抱着玩呢。”紫苏继续摆出绮年的娘来说话。
　　傅子尊有些不爽，明明玉儿就叫了他爹，这些人是不是耳朵聋了。
　　还有，他可是这小家伙的亲爹，怎么就抱不得了呢？
　　傅子尊道：“别听你家夫人的，女人家生完孩子，大多都有些多心，玉儿喜欢爹爹抱，是不是？”
　　说完，他就将绮年抱了起来。
　　“老爷小心。”紫苏一边说一边过来，想掐绮年的腿，让她哭了，傅子尊自然就不肯再抱。
　　绮年人小反应却快，感觉紫苏竟然是想掐她，她不悦地推了紫苏一下，更是将头扭过来，藏在傅子尊的怀里。
　　傅子尊虽然是个傻爹，却也是宫里太医，对外人就是人精般的，自然看出不对劲，心里就起了猜疑，这紫苏不会是亏待了他的玉儿吧？！
　　想到这里，他就拿眼去看着紫苏，紫苏被盯住心里直发毛，哪里还敢偷偷掐绮年。
　　绮年也想不到紫苏会这样大胆，仔细想想，以前她伺候的时候，也非常托大，经常不将她这主子当回事。
　　那时候，绮年看在她是母亲身边的老人的份上，并不十分与她计较。
　　但，想不到，她竟能大胆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