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狂想》苏朋艾尔

1、曼德老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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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走过这一生，你会不会剩下什么，什么都不会。那是不是就说明你不存在，不，不能。正如许多东西，看不见，触摸不着，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在我死亡前，我最终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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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我的这一生同其他任何一个平凡人都相同，同样厌倦上学的时光，也同样在毕业后又泛起怀恋。我也有过暗恋的姑娘。我喜欢看她在树影下 ，闭上眼听蝉鸣的样子，仿佛在那一刻，我浮躁的内心也能被抚平一点，世界也没有那么令我烦躁。那时，我一直希望每一个午后都是我和她的午后，世界，阳光，蝉鸣，这些好像是人们所说的青春？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五六十年，半个世纪，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深刻的朋友不联系也会淡忘吧，何况是我这个从小到大都不讨喜的人，又有谁记得。
　　对不起，明明是想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却又扯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往事。我只是想以此证明我很普通，像许多成人那样。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姑娘，然后就是结婚，生子，直到现在疾病缠身，好几次我都在病房里看到了死神，但他好像并不急于要我的命，每天都会来病房里看我，日子久了，我对他也并不害怕，甚至还与他打过招呼，嗨，死神，你每天都来看我，是怕我太无聊吗？但他从不理会我的嘲讽。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可能在其他人眼中，我就是个死板，脾气暴躁的怪老头，连我的家人都不太愿意搭理我，罢了，也只当图个清静。早在我30岁，我就已经和我太太离了婚，此后也没有再婚，并不是说我有多爱她，只是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肯嫁给我 。
　　你可能会疑惑，若我真是这样一个糟老头，怎么会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么多，那我就要卖关子了，请静心听我慢慢说吧。这个故事要从我儿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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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亲是个科学家。他早早就跟我的母亲离了婚 ，随后就带着我搬到了乡下，因为他喜爱清静。那时我才6岁，由于儿童的天性，我当时也是很不高兴的。我父亲一天到晚都在他那实验室里，也不允许我崩他的实验仪器，我一直都忘不了，我四岁那年碰掉了他桌上的某种仪器，被他抡起来暴打，若不是母亲阻止，可能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跟你们讲故事了。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他儿子在他心中就是如此地位。
　　可能是有一种血浓于水的关系，我一点都不恨我父亲，因为他除了脾气暴躁了点外，也算是个好父亲，自从我们搬到了乡下，闲暇时间，他也愿意带着我在此乡间小路上闲逛 ，像一般的父子那样。他会指着一棵棵植物告诉我他们叫什么，有什么功效，哪些是可以吃的，我也学到了不少。就像我之前所说的，父亲颇爱清净，所以我从不把朋友带往家里来，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在这并没有朋友。乡下人多都觉得我们是城里人不敢高攀，另一方面，我和父亲也从不去他人家里拜访，那些乡下人也觉得我们瞧不起他们吧。但是，我觉得我对他们的，是一种羡慕，生活的自由，家人邻里每天都和谐相处，开开心心的，可能我真的从6岁开始就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觉得孤独。
　　在乡下住了有一段日子 ，我觉得有些腻了，于是就想到了家里后院有块地，盘算着可以种些东西。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也会挖些植物回家，不出半年，后院基本形成了一个小花园，还有野蔷薇。父亲总是默默的看着我忙活，也不帮我。他每次看我的表情都好像在想些什么，想要表达些什么，但始终什么都没说。
　　时间慢慢过去了，我来到乡下的第二年的五月到了，野蔷薇也快开了，每天傍晚给它浇水时我都会向祈祷，野蔷薇，你快开出美丽的花啊，或许是我的祈祷有用，在我第三次祈祷后的一天，野蔷薇开花了，以及我认为是梦境的那个瘦小的，看上去干巴巴的，翅膀恹恹的精灵。但事实证明那都只是我人生中一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插曲。你知道么，就好像是把一块小石头扔进泥泞里，连波澜都无法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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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第一次看到她时，我就知道她是精灵了，因为只有童话中的精灵这么小 。她好像就是个与我仿佛年纪的小姑娘，大而有神的黑眼珠，时不时转来转去，与看这个略有些炎热的世界，还有黑黑的短短的头发。不要说说这样的描写太过于简单，你指望当年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怎样的修辞呢。而且精灵和我们人是一样的，所以在大街上的任何一张脸都可以是他们的模样，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对翅膀，我曾一度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飞，因为我初见delay时，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孱弱了。
　　我只见过delay这一个精灵，所以我所知道的关于精灵的事都是delay告诉我的。她还跟我说，“曼德，你知道吗，我们精灵的寿命很长的，嗯，有多长呢，等你白发苍苍时，我可能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呢，那时候，我要叫你曼德爷爷了，呵呵。”我又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从这朵花里出来的吗，你是花精灵吗？”她摇了摇头说：“不是，这多蔷薇花是把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相连的一种媒介，我是通过这个媒介才来到你的世界的。“我似懂非懂，"那别的精灵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悲伤了，”因为大家都不相信人类，长老们都说了，人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可是他们说人类的世界很美，所以我想来看看。“他那时候眼睛里真的都是向往。
　　之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总会问delay一些关于精灵世界的故事，让她教我精灵的语言 ，直到后来我忘了她，认为我虽经历的都是一场梦时，我也忘不了她跟我说的一个故事，她告诉我，精灵有句名言，去做，才会有希望。因为很多时候人们都想，如果有希望我就去做，但是事实通常是这样的，那些去做人才有希望，他们才能成功，对于那些期待希望降临的人，希望永远都是虚无的。她说，精灵们在几千年前曾爆发过一种那个病毒，没有人可以控制，每天都有很多精灵死去，可是前辈们从没有想过放弃，放弃他们生活过几千年及往年的故乡，没有人知道希望在哪里，但他们都没有想过放弃，最终还有精灵活了下来。因为经过了长期的努力，他们最终还是发明出了解药，即使那时故乡尽毁，即使那时活下来的精灵并不多，他们还是一天一天努力的想恢复故乡的样子，最后他们还是成功了，希望最后还是降临了。精灵没有什么做不到，delay对我说。
　　后来有一天，delay对我说，她要走了，她要去世界各地游玩。那你一定不要忘了我，我说。”嗯，我不会的“，她朝我挥了挥手，飞走了，我知道，她会成功的，因为精灵没有什么做不到 。
　　也是在那一天父亲把我叫进了实验室，他一脸严肃的对我说，你这几天为什么一个人对着蔷薇花说话。哦，我想起来了，delay说过，她对父亲使了隐身法 ，我笑了笑。没想到父亲却扇了我一巴掌，朝我吼道，你这样子是怎么回事，疯了吗，我问你话，你跟我傻笑什么。我不知道父亲会这样，大声地哭了出来，没想到父亲打得更重了，然后，然后我就忘了发生了什么，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我听见医生对我父亲说，你儿子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发生了什么，我努力的回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每天都是看着墙发呆，出院那天，父亲对我说，”你还记得精灵吗？“我抽皱了皱眉头，精灵，是那本无聊的童话书里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心里排斥这个词语，谎话精，骗子，我在想什么。我没有说话。父亲又对我说，”你现在八岁，已经不小了，你是我的儿子，你不需要童年，你要成才，你知道吗，有童年的人全都是懦弱的人。他们全是世界最可怜的人。你懂吗，所以那些东西，若果你还有印象，请记住，那些只是儿时的一场噩梦，今后也可能有，但是我的儿子，是梦总会醒的。”
　　之后我一直这样长大，我一向看不起他人，他们都太幼稚了，他们都不配做我的朋友 ，。你会问我吧，那我以前暗恋的人呢，我的妻子呢，我觉得是因为她们太安静了，或者说是跟我一样沉闷的人，不管怎样也和我没有关系了吧，不过现在的我想问问，我是否真的一生都是这么沉闷的人。你可能还会想问我，我这种性格为什么算是平凡的大人？因为你长大后就会知道，很多时候大人都是这样的。对不起，又跑题了。
　　在我即将死去在住院的日子里，我的孙子来看我了，那时我依然是个糟老头，说，在家里发现了一封 我父亲给我的信。然后我就很不耐烦地把他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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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封信却让我觉得我的一生都白过了。信中说道：
　　亲爱的曼德，
　　对不起。
　　直到死神将要夺去我的生命了，我才意识到我曾经犯的错误有多么严重，我为我曾经那样暴打你而感到后悔，并有告诉你，童年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告诉你是没有精灵的，让你成为一个与我一样的人，我深感抱歉，我希望你能早日看到我的信，对不起。我曾经告诉你的那些都是错误的，你的人生不应该这样的，希望一切都来得及，你以后还是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你的父亲
　　不知为什么，这时候心里有一种声音，跟我说，去做，才会有希望。可我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对我说过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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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觉得这封信是真的，这只是孙子想跟我这个老人家开个玩笑。我没有想到，孙子还会来，心里居然会有一丝高兴，有人记得我，我不需要。果然小孩子就是讨厌，他一进来就缠着我，要跟我讲故事，讲笑话，真烦人，我闭上了眼睛，“爷爷”，他又开始叫我，受不了了，我睁开了眼，“你不要再来了，你的父母真是没有把你教育好，这么吵”，我正追被抬起手去打他，却忘记双手早就没力气了，他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泪水，我只是想你开心一点，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病房里，很寂寞。我在那一刻居然动摇了，一直我都告诉自己，某些东西的存在是多么多么的没必要，其实我是想要吧，但我知道我是得不到的，因为我从来都不做，我对他说，你走吧，以后别来了，你父母会不高兴的。可是他之后每个周末都会来，跟我聊天，告诉我一些他在学校的事，我居然不那么抗拒了，选房的护士都说，我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了，但也只是在孙子来的时候。后来我终于不再那么严肃，学会了对着别人微笑，学会了讲笑话，跟儿子的关系也缓和了，在死前的一个月，还跟着他们去照相馆照了照片，照片上的每个人都在微笑。
　　可是让我讽刺的是，我居然在将要过完一生的时候才知道人生是什么。人生，不只是生活，不是每天上班就过去了的，你身边有那么多人，他们不死板，他们很开心，可能没有什么大成就，但是他们明白什么是爱，他们有过童年的时光，他们一直都在很努力的爱别人，你又为什么瞧不起他们。可能他们死后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可是他们的回忆永远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任何一种形式存在，他们真实存在过，但幸好，我还没有最终错过，错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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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死的那一刻，我见到了delay，那天天气很好，窗户开着，阳光照进来，然后好像飞进来了什么东西，我仔细看居然是一个像蝴蝶一样的小人，她朝我笑了笑，说：“曼德爷爷，你好。”然后我居然接上了她的话，好像我们一直相识，delay，你迟到了。“是啊，我耽误了这么多年，对不起。”没关系。“我闭上眼睛，死去，我不后悔。这一次死神终于说话了，我要来带走你了。我也知道了一些只有人死去才知道的秘密，只有一个人明白他的一生时，死神才能带走他。”那么如果，他一直不能明白呢“，我问。”那是秘密“，死神笑了笑。
　　我一切都想起来了，包括我这么多年我逃避的不愿面对的。她叫delay，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真实存在的，不只是一场梦。我有一个脾气不好的父亲，但是他是爱我的，只是用错的方法，他最后明白了，我最后也明白了，我们在世界上必须明白的某些东西。我相信delay已经环游了世界，不然她怎么会回到我们最初相遇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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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只是，请你们记住精灵的名言：去做，才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