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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逸君听流素要看望程官女子,很是意外,但仍是带她去了。
      经过纯贵人屋里时,见纯贵人正坐在窗下拿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的妆容,唯恐有半点不精致,流素不禁觉得这宫里的女子大多都是她这样,充满悲哀,日复一日等候着一个不属于她们的男人。比如这时纯贵人就不知道皇帝已去了佟妃那里,不会再来了。
      纯贵人并不得宠,出身也不高贵,伺候皇帝多年仍只是个贵人,玄烨来永和宫也就极少,大约也早淡忘了程官女子。
      程官女子屋里只有一个伺候的宫人,气色和她主子一样不好,恹恹地,无精打采。虽说宫女都是伺候人,可有脸的主子和没脸的主子相差何止万里,跟着程官女子,她一定也天天暗骂倒霉,除非是陪嫁来的亲信婢女才有些贴心。
      程官女子也在照镜子,可她脸上没有有一点妆,素素淡淡,憔悴苍白,细看眼角竟有了浅浅的纹路。只是仍流露出一丝娇柔,微蹙的眉淡如烟柳,倒比纯贵人顺眼得多。
      “程姐姐。”
      程官女子蓦然一惊,似想不到有人会来,慌乱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抹着本来就很平整的衣衫,那也许是她盛宠时做的蜀锦衫子,底色绛紫,滚着兰草叶纹边的衣襟上还夹杂着金线,虽衫子已显得褪色黯淡,仍可想见当时的荣华。
      见是逸君,她松了口气,微一打量流素,立即避开了目光,显得胆怯地低下头去:“是哪个宫里的小主么,恕嫔妾眼拙,失礼了。”
      流素在新人见礼时被她拜过,可当时她仿佛惊弓之鸟一样,哪敢抬头看人,一直卑微地垂着头向各宫请安,连流素这样身份低微的答应都不敢多瞧一眼。
      “程姐姐不要多礼,我不过是个最微末的答应,入宫资历比你浅得多,遇事还要你多提点呢。”
      程官女子不接她的话,低着头面容苍白地绞着她的帕子。这令流素觉得她似乎只要这样卑微地活下去就够了,压根儿不敢有什么更多期望,这样的人如果说她还会掀起什么风浪,简直是荒谬。当然,也可能她是个实力演技派,那她的功底未免也太深厚了,隐忍了一年不发事小,可连自己的容颜都不再细细保养了,那应该不是阴险狡诈意图东山再起的人会做的。
      三人落座,宫女采芹奉茶上来,大约是去岁的份例,内务府里搁置久了的普洱,色泽暗黄,细闻还有股子霉苦味儿。
      “对不起,我宫里只有这些。”程官女子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怠慢,她面前是一杯白水,想是平日也不用茶叶。
      “没事。”
      程官女子仍谦卑地连声道歉,着采芹去换了清水上来。
      流素来了这会子已经悄悄留意过各处,并不见有伺候的太监,便问:“这里里外外就采芹一个人么?怎么也没有余人伺候姐姐?”
      程官女子一愣,张望了一下道:“还有个太监小鄂子,大约贪玩去了别处。”
      采芹哼一声不愤道:“他不在也罢了,还落个清净,省得见天的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惹人厌。”
      程官女子道:“不要说了,我如今这田地,他能留在我身边也算是难得了,由得他去吧。”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连悲伤艾怨的表情也没有了。
      逸君道:“你是不知道,这小鄂子最是怠慢,平时程姐姐差他做事,总是极懒,不时还抱怨自己处境不好,跟错了主子。”
      “这么说,他是从前就眼着程姐姐?”
      采芹道:“可不是么!从前小主是嫔位的时候,个个上赶着巴结,他哪天不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这会子来后悔了!”
      程官女子也不说话,神色幽然,甚是愁苦。
      流素有心与她多说几句,又觉得还不相熟,不是时机,便扯了些家常,拉着逸君离去了。

      九月,太皇太后自别宫回来,但对流素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贵人以下无须日日向太皇太后请安,流素自知身份卑微,也不去慈宁宫招人眼。
      此后流素的生活就显得平淡而单调,她体质原是略带虚寒,但精心调养,饮食注意后倒是还好,只忧思伤脾这一点,改善不大。岑苏海在太医院档案中记载她身体积弱虚寒,需要长期调养,每隔段时间总会给她稍换方子,但大致总还是那些补气祛寒的药。流素外出也总是以较白的香粉盖了脸上血色,在旁人眼里就总是个病恹恹的主儿,但实际上她从不服药,御药房煎去的药总是倒了。
      平时里明德堂往来最多的仍是逸君和僖常在,明答应偶尔跟僖常在来坐一下,除了对她小厨房里的江南细点大加赞赏外,对流素这个人是毫不感兴趣了,毕竟这拨新人中没有承宠的也就剩流素和逸君,看来是注定被冷落的两人了。
      况且对明答应来说,本就不得宠,流素对她也就谈不上威胁,她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和槐贵人、僖常在套近乎,槐贵人冷傲难亲近,僖常在却天真烂漫,和谁都能笑语相迎,她自然乐意多靠近一些。可僖常在那种娇憨率真纯是天然态,又是巴掌大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想要模仿她这种娇稚情态真是不可能。
      流素自己则少往各宫走动,偶尔会去惠嫔那里请安,日常走动只是去永和宫,并没有人留意她在程官女子那里走动较频繁,到底一个失宠的宫嫔和一个从未得宠的宫嫔,其实是不引人注意的。
      这样的日子很是平静地过了有半年,流素的药里仍有问题,她也不追查,只对外宣称自己越发神思倦怠,食欲不振,佟妃有时关注,让林石保给她请过一两次脉,觉得与岑苏海所言出入不大,虽岑苏海好像对流素的孱弱夸张了点,但医者之间本来就不可能完全统一,也不足为奇。
      流素和程官女子越发熟稔后,更断定她不可能是害死荣嫔长子承瑞的凶手,至于那小鄂子倒也见了两回,双眼太过灵活,透着机诡,亦非善类。有时对程官女子都敢顶嘴,她也懒得计较,看起来就是毫无生机活力的样子。
      这半年来,荣嫔仍是盛宠不衰,而这女子也着实能生,康熙九年承瑞夭折,第二年她的二子赛音察浑出世,大约合该她命里无子,这个孩子竟在十三年正月又夭折。十二年即流素等入宫前五月才生了公主荣宪,这会子竟又有孕,与皇后月份差不多,算算也该是今年出生。与她相比,甚至比她更得宠的槐贵人倒没她这样幸运,始终没怀上。大约也与年龄有关,槐贵人到底才十七。
      赛音察浑的夭折对荣嫔而言打击很大,当时玄烨子女尚少,成活的只有一子一女,即胤禔和荣宪公主,玄烨对此也深感悲痛,但死生不由人,即便他是皇帝也只有徒然。
      此外怀有龙裔的还有今届选秀的长春宫答应兆佳氏和咸福宫常在张氏。
      兆佳氏是所有侍寝新人中最不受皇帝待见的,入宫后仅侍寝一次,居然就有喜了,琳答应和明答应都嫉妒暗生。张常在是皇帝身边的旧人,本是玄烨早年就伺候在他身边的宫嫔,康熙七年生下皇长女晋为常在,但仅三岁即殇。她出身低微,亦不得宠,念及皇长女,玄烨偶尔会去看她,不想也能有喜,这令许多宠妃都郁闷不已。
      不过这二人的孕事偏夹着和皇后荣嫔一起,虽然有喜的嫔妃难免多些照应,可玄烨的关注早被那两位吸引去,得闲的时候还想着要看看貌美如花的槐贵人和柔情似水的李嫔,十天半月也不见得会去看她们一眼。这对她们倒也是好事,皇帝的精力不在她们身上,后宫嫔妃的敌视目光自然也就懒得落在她们身上,论出身论宠幸,她俩即便诞下皇子也不会对其他人的地位造成太大威胁。
      皇后的肚子越发见长,有时走路也觉得劳累,时常免了众妃嫔请安,玄烨不免对她和荣嫔多关注些,多少冷落了槐贵人,至于惠嫔董嫔则一个月也见不到玄烨两三面,其余位分低的贵人答应基本就终日赋闲了。
      前朝事务繁忙,民生国计未定,吴三桂去岁末正式起兵造反,杀巡抚朱国治,自号“周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令部下“蓄发,易衣冠”,可笑的是此人在矢忠新朝三十年又,又扯起反清复明的旗号,还装模作样在桂王陵墓前大哭,并发布檄文,指责清朝“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并声称要“共举大明之文物,悉还中夏之乾坤”。
      吴三桂镇守滇中十四年,叛乱又蓄谋已久,广东平南二藩和吴三桂在各地的党羽纷纷响应,表面看来他自以为稳操胜券,却不知玄烨对他的复明口号嗤之以鼻。
      玄烨夜夜留宿乾清宫,常在南书房召近臣商议平藩事宜。提到吴三桂的反清复明,他不禁哈哈大笑:“这人当真好笑,将天下人当成股掌间玩物,总以为有个由头就可以兴起叛乱了!阳先生,你以为呢?”
      阳笑日常侍奉在侧,群臣在时从不发表任何言论,玄烨也只在私下问他这些问题。
      “吴三桂先倒戈,再反复,这种无常小人只会令有识之士看轻,依奴才愚见对皇上是百利而无一害,天下反清叛党也不会为他扇动。”
      “那依你之见呢?”
      “尚可喜老迈多病,只想颐养天年,不欲与吴三桂合流;耿精忠态度不明,从他私下与吴三桂的交往来看,应是偏向吴三桂较多。应下诣削爵,囚禁他弟弟耿聚忠,同时加以劝说。”
      玄烨点头:“你说的正合朕意,只是有个人……”
      “吴应熊留不得。”
      “明珠也进言要处死他,可朕思虑他是和硕额驸,终究是朕的亲姑父……”
      “皇上,当断不断,反被其乱。”
      玄烨一挥手:“朕先斟酌一下。”
      朝堂上两派又起争端,索额图一党认为明珠党同意撤藩引发战争,进言赐死明珠,玄烨一意维护才按下事端。朝政如此繁忙,对后宫越发关注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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