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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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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流素在朦胧中感觉到面上有温软的触感,似乎在轻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她将醒未醒之际不愿睁眼,只由得他去。
过了良久不觉动静,才乏累地睁眼起身,见玄烨早就离去。
冰鉴强笑着伺候流素,眼里有水光浮现。
谢流波轻声道:“姑娘洗漱后去把那碗止痛汤药喝了,御药房赶早儿送来的,抒宁又热了一遍。”
冰瞳道:“温热正适宜,小主要是嫌苦的话,还有四色蜜饯果子,皇上着人备下的。”
流素木然道:“不吃,拿去倒了。”
“小主……”三个一齐劝她。
“倒掉!”流素看都没看那碗药。身上有多痛,心上就有多痛,她这样折磨自己,才觉得那背叛的感觉会有稍减。她抚着臂上的南珠手珠,猫眼闪着幽暗光泽,极像无言的申诉。它见证着一对曾经海誓山盟最后却相互背叛的恋人。
流素再尝试着将它褪下来,仍是徒劳无功,只勒得手腕生疼才作罢。
食髓知味,当晚上玄烨又过来,却没有侍寝,只搂着她安睡,仿佛这样拥着她就心满意足。流素看着他宁静的睡颜,却知道他并不是这样满意。实践知识她不行,理论知识还是很强大,从他身体的反应,她知道他不过在强自克制自己,想是舍不得再弄痛了她。
他这样待她,倒越发让她心里罪恶感强烈,以至于第三天曲意温婉了些,后果就是被他折腾得腰酸背痛,险些起不了身去给佟妃请安。
这样的盛宠持续了十余日,别人不知道,只姒贵人天天看着皇帝从院子里过,岂止是“三过其门而不入”,心里头妒海扬波,赶去佟妃那里哭诉自己被冷落的悲惨境地。
佟妃直被她哭得心烦,眉头一皱,心想后宫里近来谁不是跟她一样被冷落着,更别说佟妃自己本就不甚得宠。但她协理六宫,又没法子装聋作哑,只好“善意”地提醒一下流素,该规劝皇帝了。
殊不知流素自己心里还在叫苦连天,皇帝正当血气方刚,对她又迷恋甚深,夜夜都折腾得她无法安睡,近两日倒也规劝来着,话没说到半截就给打断了,玄烨总是笑嘻嘻就在不经意中将话头岔开去。
梁九功来通传皇上驾幸的时候,流素便守在门内,直接把皇帝堵在门口,才开口道:“皇上,臣妾今儿身子略有不适,皇上不如去别处……”
玄烨一敛眉,伸手探她额头,又握了握她的手,关切地拉着她入内:“怎么不舒服了?是受了风凉还是吃坏了东西?”
“都不是,是……”流素酝酿了好一阵仍是觉得说不出口,“是夜间入睡不好……”
“朕在这里你倒觉得入睡不好,难道朕卧于别人枕畔你倒睡得安稳了?”
“不是……”这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
“那是什么?突然想做贤妃了?岂不枉了你善妒之名?”
玄烨这样辞锋犀利,倒教流素答不上话来,薄嗔道:“皇上也不想这一个多月来后宫多数姐妹都被冷落着,只怕心里都不好受呢。”
先是陪了荣嫔半个月有余,那时两口子都还在哀伤之中,想是并没有心情做什么,只是相互安慰而已,倒还是能令人接受。跟着居然连着宠幸了流素十余天,连槐贵人在内都被晾了一个多月。往日里东妃纵不得宠,每月也要去看她两回以示安慰,这可是一个多月不见了。
玄烨轻哼一声:“你竟这样大义凛然,想是有人在你面前嘀咕了什么,说说是谁。”
“并没有谁,臣妾只是在想皇上这样宠着臣妾,多半有人要责怪臣妾不懂规矩了……”
“什么是规矩?朕就是规矩!朕是天子,难得这样放纵自己一回,也要有人说三道四么?”跟着将流素拦腰抱起来往床边上走去。
“不是啊,皇上……”
话音未落他已俯首下来解开她襟扣,在她肩窝上轻啃了一口。流素不想他这样无赖,又好气又好笑,跟着又被他堵住了话语,只得细微地喘息着做了几下徒劳无功的反抗,由得他缠绵刻骨地亲热了一番。她亦是无法,皇帝对她的身体似乎有过于强烈的反应,自从宠幸后除了前两夜,之后就没有哪一夜是安生的,腰不酸才怪。
规劝无效,之后又是好一阵子玄烨才肯去了东妃那里看一下,据说还是跟太皇太后请安时被暗示了才肯去的。
转眼便是八月册封大典在即,后宫更关心的是中宫之位,哪怕明知自己没有希望的,也忍不住私下里讨论一下。
惠嫔和荣嫔已默契地转为地下联盟,荣嫔当真也沉得住气,据惠嫔说初闻这消息时,她双目赤红,恨不得将一屋子的东西全砸光了才好,可最终是生生咬碎了银牙克制住了情绪。到底在后宫立足了十年的人,哪怕是街中心的木头都会说话了,何况她也算是个善于揣摩的人。
她俩人再加上纳兰珍这个深沉的人物,想必又要有风浪掀起。流素暂时也没有精力去插上一脚,只坐山观虎斗。
趁着一回去乾清宫的机会,流素从阳笑那里得知魏锦伦的事已告终结,是以吴三桂孽党的罪名问斩的,以一名死囚替换了。这不由让流素想到康熙晚年宰白鹅的事件,没想到这么早就已有了。
“这件事想来也不是你能办到的,你是怎样做的?”
阳笑沉默一会:“凭阳笑之力的确不可能,小主若要感谢,还是去感谢明珠大人吧。”
明珠原任过刑部尚书,又与现任刑部尚书吴达礼交好,也唯有他才有能力办到。流素闻言一震:“阳笑,你说实话,这事到底是你出力多,还是……别人?”
“小主想知道什么?”
流素哑然,时至今日,她还想知道什么?
“小主也不必多想,明珠大人会出力,不外是因为想与逸常在攀个关系,小主可以去与逸常在说放心了。虽说魏锦伦吃了不少苦头,但总算还是安好的,不过他所付的代价便是容颜尽毁,否则是不能生还的。”
“那也好……能活着,总比死了好。对了,接应魏锦伦那个内应……”
“也找到了,有当日苍震门守卫及内务府经办此事的一名内管领,俱都问了罪。”
流素心一沉:“可都是查实罪证了?”
“这事既内有尚方院,外有刑部,料想并无差池,除了魏锦伦,其余人应该不冤枉。”
逸君得了这个消息,抱着流素又哭又笑,她好一阵子没对流素这样真情流露的宣泄过,看来上回的事终于是放下了。
流素也是心酸,拍着她的背安慰,倒弄得她不好意思:“素儿,怎么每回在你面前,我都像个妹妹,明明我比你还大一岁。”
流素心想她比自己小得多了,只是这话却不能说,笑道:“你不计较上回的事就好,我曾想去找你解释来着,只是你不见我,要知道当时情形你其实是受我连累,她们哪里是要对付你,是籍着对付你给我颜色看。你说那样的情况,我再替你求情,实际是告诉她们我俩交好,让她们再落井下石一把。”
逸君跟着叹气:“我虽鲁钝,后来也想明白了,否则怎敢来求你?我将一生中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你,自然是相信你。”那不只是秘密,简直是把她的身家性命握在了流素手里。
“我也从来没想过,在深宫中还能有人对我如此信任。”
逸君破涕一笑:“不信你我还能信谁?说起来,你近来日日蒙圣宠,可不知道每回在东妃那里聚着,她们都会提你。”
“提了也不会有好话,横竖是贱人、狐媚子之类。”
“倒也没有这么难听,明面儿上她们还是大家闺秀,皇帝嫔妃,哪里就能学市井泼妇了,可言辞尖锐,抛些白眼总是免不了的。”
“理她们!你可是又被她们奚落了?”
“不止是我,连僖姐姐都有,不过我们俩都不多说而已。倒是槐贵人,居然还为你说了两句好话,很是让人意外。”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边展柏华通传槐贵人来了。
流素起身相迎,略感意外:“槐贵人怎么得空过来?”
“来瞧瞧你,逸妹妹也在。”槐贵人施施然一笑,“怎么,两位妹妹也不赏杯茶喝?”
流素即命人上座奉茶。
槐贵人也不客气,端了茶闻一下,笑道:“好香的茉莉花,是蜀中的莉花飘雪么?”
“姐姐好鉴赏力,莉花飘雪并不是顶级名茶,不过我看这是新茶,香气也雍容,便让内务府送了些。”
槐贵人点点头:“节前新茶,哪怕不是名品也是香的。”
跟着冰鉴又上一品茶,流素笑道:“这是明前龙井,你再尝尝。”
槐贵人低头喝了一口,诧然道:“这明前龙井我那里也是有的,怎么喝着略有不同?”
“不知姐姐配的什么水冲泡?”
“是采的去岁三冬梅雪和三月桃花朝露,五月木兰坠露,九月菊花夕英。”
“集齐这几种无根之水也是不易了,姐姐真好耐性,非得窖藏一年才得一点水。不过妹妹我觉得万物皆自天然,我这水是峨山万佛顶山泉,我生性疏懒,花那些细致功夫敛花露,实在是姐姐这样风雅人做的事。”
“峨山万佛顶山泉?妹妹说得轻松,那可是比我取的花露要难多了,我只要费些心思令人去收就行,你这水却要人拿命去换。”当时峨嵋金顶可并没有像后世那样凿出山道来,更何况冰封季节无路可走,上到万佛顶真非常人可以,更别说还要打水下山来。说要人命,也不算夸张。
流素一笑:“自然有人能人异士可以上去,哪里用得着收买人命。”这冲泡明前龙井的山泉水是阳笑取的,他曾说只有山巅净泉才不委屈了名茶,玄烨尝了一回连声称妙,总共才有那么两坛而已,倒给了流素一坛。
阳笑是不可能有空年年去取,这种事寻常人也干不了,因此能喝着不过是偶然。
“姐姐今儿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会是来跟妹妹讨杯茶的吧?”
“是为着今年万寿节的寿礼之故。”
五月初四是玄烨的生日,这个流素不会忘记,不过倒真是没想好要送什么。
“姐姐想送什么?”
“皇上不喜铺张,寻常礼物他也看不上眼,我在想,不如我们齐送件什么给他?”
槐贵人要送礼,完全用不着巴巴来找流素合送,这其中只暗示了一件事,想要与她交好。
流素如何不明白,笑道:“可咱们俩能送些什么?姐姐心中已有计较么?”
“我对丹青略有一点心得,想着画一幅圣像,让妹妹屋里的针线上人谢流波绣幅像一同送去,不知行不行?”
“那可真是不行,算算时间,上赶着绣也来不及。”
“所以才要我们合作,一同绣才行。”
流素看看逸君:“你呢?”
“我?我的女红……”逸君脸色有些不好,因为女红的事她已经被禁足三个月,现在提到这个她就怕。
“其实宫中这三年,你技艺已大有长进,该叫皇上刮目相看了。在哪里栽了,便在哪里找回来,你怕什么?”
“不是技艺的事,是我在皇上心目中的诚信……”
槐贵人道:“素妹妹说得不错,你越是害怕,越是要面对才是,像我一样,避了三年,终究避不过被人所害。”说这话时,她神色甚是清冷。
逸君迟疑道:“可宫中擅绣者众,咱们……”
槐贵人转脸又浮上浅笑:“咱们合力共绣,不是让皇上看技艺的,是要皇上知道,他的后宫其实还很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