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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第 282 章 ...

  •   守正殿的人只有两名,但坤宁宫里里外外已被看守得如铁桶一般,正殿外有多少人反倒不为重要。
      左右人人都知道坤宁宫发生了大事,皇贵妃在正殿遇刺重伤,生死不详,而柔贵妃则卧病永寿宫,拒不见客。
      魏珠告退,出殿后叹一口长气,摇了摇头。
      皇帝只想着皇贵妃,别的什么都不要了,也不想想柔贵妃殁了这么大的事,如何再继续隐瞒下去。
      走了几步,见着小怜,也没心情跟她调情,只摇了摇头。
      启祥宫目前的消息也封锁着,连胤祥和掬盈都不得进入正殿,小怜自然更不清楚。她对着魏珠使眼色,无非也是想知道自己的主子到底怎样了。
      “咱们主子……会不会……”
      魏珠左右察看,摇头压低声音:“不要胡乱揣测,你近日最好小心着点,皇贵妃万一真有个不测,皇上不知会迁怒多少人。”
      小怜打了个寒噤:“其实我也不希望她有事。”
      魏珠点点头,跟着又叹气。皇贵妃就是皇帝的命,她要是死了,谁也讨不了好去。

      人人都在关注她的生死,流素自己却在漫长的噩梦中不能自已。
      周遭仍是黑暗,无边无际。
      可是她想握紧他,不想放手。
      “玄烨!”
      她一声低呼,玄烨将埋在她掌心的脸抬起来,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朱唇轻翕,明眸半睁,她似乎已有了知觉。
      “小素儿。”他感觉她指上用力,反握住自己的手,似乎生怕他会离去。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目光游移到他脸上,渐渐有了神采,越来越明亮,仿佛与他相隔了几世那么久,终于又能重逢。
      “你醒了?”他悲喜交集,声音都微带凝咽。
      她周身每一寸都虚软无力,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
      “好好躺着别乱动,若崩裂了伤口会很危险。”
      但她从来不听他的,仍是费力地想要起身。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将她半抱着扶起,却被她蓦然地环臂抱住了,紧紧不愿放开。
      “怎么了?”
      她沉默良久,突然低低地呜咽出声:“我做了个梦,好长好黑暗,梦里没有你。”
      他一阵酸楚,轻声道:“你受伤了,是昏迷了这么久。”
      “我以为我醒不来,再也见不着你,我很害怕……不要丢下我,玄烨……”
      “别说傻话,朕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怎么会丢下你。”
      她低低啜泣良久,他的体温令她感到真实的存在,他没有疑心到柔真的死,也没有离开她,梦境终究是梦境,他还在她身边。
      思绪才渐渐恢复,她心中也慢慢清明起来。
      “柔真呢?”
      他怔了一下,没有答话。
      “她……我推了她一把,她伤得重么?”
      他避而不言,只抱着她轻声道:“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顾那么多做什么?自己都伤那么重了,还想着别人。”
      流素迟滞了一下,轻声道:“柔真……居然一直在查……”
      玄烨突然捂住她的嘴,朝帘外看一眼,道:“岑苏海,皇贵妃醒了,你来给她请一下脉。”
      流素这才知道岑苏海也一直守在殿内。
      岑苏海应声请了会脉,说了几句,感觉流素脉搏仍是细弱无力,但应当比之前有所好转。
      “你先退下罢。”
      岑苏海应声告退,玄烨才转向流素,轻声道:“朕都知道,这些事容后再说,你先休息。”
      “我只担心柔真误会愈深,不易解释……”她一旦神志清明,最忧虑的便是柔贵妃的死因会不会被人查出来。
      他沉默良久:“你不必担心了,她已经死了。”
      “什么?”流素脸上流露震惊之色,仿佛不可置信,“我……我只推了她一下……我那会儿手上无力,根本没有……”
      “她应是自己撞上了月牙桌,砸碎了梅瓶,被碎瓷片割破颈部血脉。不关你的事,不要再问这些了。”他阻止她再说下去,不容她反抗,抱着她轻轻放平了身体,拉过被角替她掖好。
      流素低应了一声,轻阖双眸。但只片刻又蓦然睁开,握紧了他的手:“不要走。”她声音微弱,带着哀怜祈求之意,她从未这样害怕他离去。
      他点点头,握紧她的手,她才微笑一下,安心睡去。
      流素醒转之后,仍是虚弱不堪,状态倒是渐趋稳定。
      过了三日,玄烨才得空去收拾柔贵妃的后事。
      他这几日都伴着流素,她醒转之后才得已休息,也不过是挨着她在床边躺着,寸步不敢离去。纵然睡着也只是浅眠,稍有动静便醒转察看,生恐她有个闪失。
      因此在提审众人时,他其实已疲乏之至,连眼中都布满血丝,但神态并未流露出来。
      秦百川和简错爻的供辞一致,都表示那晚是柔贵妃传话,约了皇贵妃至坤宁宫相见,说有要事面议。
      秦百川另透露这些年来柔贵妃一直似乎在追究当年她堕胎一案,甚至于查到笙竹那里。至于孝昭皇后的死,他说得语焉不详,似乎因为他并不知情,但又隐隐暗示,柔贵妃追查的不仅仅是自己堕胎的事。
      至于笙竹,则是见了玄烨便伏地哭诉,说柔贵妃追查孝昭皇后死因已非一两日,她胆战心惊,但宁死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紫薇朱槿也是分开提审的,朱槿口风严谨,半分也不吐露,在这节骨眼上,对她用刑也不适宜,况且她俩作为柔贵妃贴身宫女,已对主子失踪三日之事起疑,若不是一早羁押候审,只怕早有消息传递出宫去。
      于是朱槿仍被羁押,紫薇却在君威凌压下断续吐露了一些实情,与秦百川所说无异,柔贵妃果然从未间断追查孝昭皇后的死因。
      至于当时在坤宁宫查到的一些迷香粉末,却是朱瑾去御药房悄悄调来的。紫薇并不知道朱瑾是听了秦百川的吩咐才去取药的。
      玄烨愈审愈怒,偏这时又得知了柔贵妃曾因此挑唆姒贵人刺杀流素一事。
      这件事当年在孝懿皇后和柔贵妃的双重压力下,人人都不敢声张,玄烨又在冷落流素之际,并不知情。直至今日,他才知道柔贵妃还曾设计过这么一档子事。
      毕竟当时简错爻因此而被羁押慎刑司审讯,受了诸般酷刑,慎刑司那边当年虽曾被封过口,但如今却是皇帝亲审,谁敢隐瞒。
      他不免怒斥了流素几句:“早说你心慈手软,连这种事也替她隐瞒着,才生出今日这么大的事端来。你若早日告诉朕,柔真暗里在查东珠的死因,又何至于有今日。怪不得她借遗诏一事想要打压你,原来对你积怨已久。”
      流素低头不语,神色楚楚。
      她重伤尚未痊愈,他见了她这般神情,又心软下来,叹了口气:“柔真如此工心计,与东珠一般……”他眼中不免现出厌恶之色。
      流素默然,想起柔贵妃临死前绝望凄楚的模样,她和孝昭皇后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她爱皇上,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对皇上的爱陷入了疯狂,才会着魔入魇一般,将这些都转化成了对我的恨。”
      他怔了一下。
      “她跟我说,她爱了你一生,痛苦了一生,甚至为了你不惜扭曲自己的本性。她还说,我在南苑时,她为了讨你欢心,努力变得像我,可你抱着她唤过我的名字。” 他曾说过,以心相待,世间能有几人不为所动。那柔贵妃做过的这些,他动过心吗?
      “她为你如此,你感动过吗?”她看着他。
      他沉默了良久,眼神复杂。
      付出不是一定有回报的,哪怕是真心。
      “如果她爱朕的方式就是去伤害你,那朕还真的无法感动。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不是除掉所有情敌就能做到的。”
      流素眼中微湿,轻轻将头枕在他肩上。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在感情上他从来不会巧取豪夺,施尽心机。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阵,他方开口问:“她让你去做什么?”
      “她说要问与孝昭皇后相关的事,约在坤宁宫,怕是因为……她觉得是我害死了她姐姐,要以我的血来祭奠她姐姐。”
      “破釜沉舟,这不像柔真的风格。”
      流素心头一凛,他如此了解他这些枕边人,在他面前想要玩什么花样,确实不易。
      “我不知道,我只是如此猜测。”
      “或许这几年她被冷落太久,心性大变。她应该是查到了什么,确认这事与你有关。”
      流素心中稍宁,其实只是因此事与她有关,玄烨先入为主地替她找理由吧。在他心里,她是不可能去害柔真的。
      “她盘查过笙竹很多次……”
      “你明明猜到她误会你暗害了东珠,为什么还要深夜独自前去?难道就不知道危险?”
      “可是……这事与你有关,我怕她盘查下去,会查到你身上……我宁可让她以为是我做的。”
      他皱眉斥道:“胡说,她要查,就让她查去,等她查到朕头上再说,你无缘无故去顶什么罪?”
      “你……不会愿意和钮钴禄氏正面敌对吧。”
      “对付一个柔真,还犯不着闹这么大。”他冷笑一下。
      流素没有出声,她相信他总有法子让柔贵妃什么也查不到,但是他没法子去化解一个女人因爱生恨的心。
      “柔贵妃的后事……”
      “依贵妃礼下葬,内阁会同礼部拟二字谥,追谥定为温僖二字。”他顿了一下,“死因为急病而故。”
      后宫的事,自然不宜张扬到前朝,柔真身为贵妃还是应当风光下葬的。
      “这几日朕要处理她的后事,怕是要少过来,你不可依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要好生休养。”
      “嗯。”

      温僖贵妃十一月初五出殡,宫中服丧。
      朱瑾在慎刑司羁押期间,悬梁自尽,以身殉主。朱瑾所以会万念惧灰选择死路,是因为秦百川疏通关系去探望她时,私下透露柔贵妃查证出孝昭皇后死因,携迷香欲刺杀流素未遂,反被误伤至死。
      朱瑾知道的着实不少,她预感接下来被收拾的便轮到自己,与其在严刑之下苦熬,不如自我了断。她这一死,更坐实了柔贵妃的罪名。
      岑苏海每日例行请脉,说流素伤势稳定,已趋好转。
      毕竟不过失血而已,血既已止住,生命稳定,那只剩下调养,金簪细长,外伤并不甚重。
      这日冰鉴与罗硕在门口当值,岑苏海请脉时压低了声音道:“你还真下得了手,对自己也这么狠。”
      他指下的手腕微动了动,流素的声音波澜不兴:“你现在知道我是个多可怕的女人了。”
      他默了片刻,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万一真伤了性命怎么办?”
      “不如此,怎能释皇上心头之疑?”
      “可是离心脏只差半寸。”
      “我知道心脏在哪。”
      “我还是觉得你太过冒险。”
      流素沉默片刻,比起被玄烨发现的危险,这点生命危险算不得什么。“我要死了,他才会心乱,他心一乱,便会忽略很多细节,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
      岑苏海吸了口凉气,她拿生命作赌注,只是为了这个。“你还真是了解他。”
      “二十载夫妻,我怎能全然不了解他。”
      岑苏海黯然点点头。她赌的,其实是皇帝对她的心,他要是更理智些,或许便能察觉这件事的漏洞。
      可惜在她面前,他们似乎都缺乏理智,不管是纳兰性德,还是玄烨,或是岑苏海。
      “你终于替他复仇了,心里开心吗?”
      流素寂然望向殿门外。杀了柔真,不过是为他求个公道,她从来也没有觉得杀人能令她开心。
      岑苏海轻轻叹了口气,紫禁城,是个无形的枷锁,能将善良开朗的少女都扭曲得心态畸变。
      “这只是开始。”
      “什么?”他悚然一惊,回过神来。
      流素的声音带着淡漠:“我什么时候说过,柔真的死就是一切的终结?”
      “你……你还要做什么?”
      流素没有回答,眼神幽邃,燃烧着地狱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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