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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第 2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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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本宫始终惦念着,生怕你哪一日又回来了,没想果然如此。”
宁凤宸冷森森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你要是还念着董欣那条命呢,就乖乖跟本宫聊会天,当年本宫虽未答应你要饶她一命,但终究还是让她活到了现在。”
宁凤宸冷笑:“你将她逼疯,就是你让她活着的方式?”
“没错。”
宁凤宸看着她,眼中神情可怕,似乎要生噬了她。
流素笑道:“但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么?比起孝昭皇后的手段,本宫总算是仁慈的,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只是没想你在她追杀之下居然能活着,料来是当年的芳汀格格救了你,你感恩戴德,这些年一直为她效力,是不是?”
宁凤宸眼神微暗,道:“我一直都是别人手中的凶器,你该早知道。”
流素凝视他:“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偏偏为了一个女子,葬送了一切,值得么?”
宁凤宸冷笑:“像娘娘这种攀附荣华富贵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流素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芳汀那丫头跟你说了什么,但我觉得,董欣现在这样活着,是我能为她能选择的最好的活法了。”
宁凤宸见她不再居高临下的一副凌人之态,连称谓也换了,不禁一怔。
“董欣的事,我们可以延后再说,先说你这几年对我做的事,针蛊和相思子都是你的杰作吧?”
宁凤宸微微冷笑不语。
“只有你才会知道那些古怪的毒物,而且都是花花草草的。我早该想到的,只是针蛊那一事发生时,我一直深信你已被孝昭皇后灭口,不想你还活着。当年我追查到底,却查到了孝懿皇后身上。只是我不明白,这事最后怎么会被处理得像是孝懿皇后做的?最难的是如何能令她一力承担下来?”
“这很简单,那盆花本来就是祺贵人送给你的。”
“祺贵人?”
“祺贵人爱花,对于莳花弄草颇有几分心得,却不了解花草毒性。那盆花是她弄进宫养着的,当时你初自南苑回宫,人人都去巴结送礼。芳贵人便建议她,说你生性'爱花,并不喜欢金银玉器那些凡俗之物,祺贵人天真,便将那盆罕见的花送了给你。”
“原来那盆花不是芳贵人自内务府弄进宫的?”
“那盆花着实罕见,我虽知道它的毒性,却不知道从何处得来,只是芳贵人让我想法子对付你,我既不能出去,便只能问她有哪些花草毒物可以利用。偏巧竟然有这样稀罕的花,怎能不善加利用?”
流素点点头,那花是祺贵人送的,追根究底查下去,怕会怀疑到祺贵人身上。她和芳汀心性不同,万一事发查到她身上,必定不会将这责任推给献议的芳贵人,那她自己便有口莫辩。偏生将这毒下在阿胶中的还是张九儿,一切都丝丝入扣,和孝懿皇后关联起来。
“那张九儿呢?”
“他之前为仁孝皇后做过一些事,有把柄捏在芳贵人手中,大约是利用这点来要胁他。”
张九儿为仁孝皇后做事的时候,孝懿皇后怕还根基未稳,那时候的芳汀更小,告诉她这些的不用说是如萱那三个大宫女。最后事发,张九儿不知是被灭口还是真的自尽,一切死无对证。
但这么一来,矛头直指孝懿皇后,流素顺藤摸瓜便查到了她身上,结下了莫大的误会。孝懿皇后为了不牵连祺贵人,便将罪责全担了下来。
“若不是这次夜香花的事,我恐怕没这么容易想到你还没死。”
“夜香花的事,是芳贵人自作主张,只从我这里听了只言片语,说是有毒,便擅自去给你和十三阿哥下毒,真是愚不可及。”
“自然,她选择的毒物本就毒性不够剧烈,想要致人于死地恐怕不易,这下毒的法子更是拙劣,哪能与你相提并论。我猜想,她只是从你这里得知那花有毒,恰巧见着吕氏去祺贵人那里拿信,顺口提了一下,如此顺便的事,做来全不费力,哪怕毒不死我,她也不用承担后果。其实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笨。”
宁凤宸点点头:“那丫头心思诡谲,加上她身边那三个大宫女都是精于此道的,其实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否则你这么多年也不会受制于她了?”
宁凤宸看她一眼,淡淡苦笑:“我人在紫禁城内,当年双腿完好尚受制于人,何况如今残废,你觉得我还能插翅飞上了天去?”
流素点点头:“论杀人,你是我生平所见对手中最可怕的一个,可论自保,你却比任何人都要脆弱,因为你有个致命伤,只要被人掌握,就只能束手。”
宁凤宸阴阴看着她:“所以你们都可以用她来要挟我,反正你们这群后宫的女人,本也没几个是有人性的。我本以为你总比她们好些,没想到你更狠,居然硬生生逼疯了阿欣。”他的眼眶渐渐泛红,似乎满是怨毒之意。
流素看着他,心中无端酸楚,说到与此人的恩怨,她原该无比恨他,但面对着他时,却又说不出的同情怜悯。她缓缓道:“你这是要与我算帐了,那我就与你算算。没错,董欣疯了,但她活着,朵蓝和你妹妹也活着,可是我的孩子没了,我该找谁索命?”
宁凤宸仰天轻笑:“种何因得何果,你逼疯阿欣的时候没有料到要吞下这苦果?”
“你的阿欣现在活的很好,她把你妹妹当成了你,每日和她论诗作画,活得比我好多了。你没想过她若以为你死了,又该怎样活下去?如现在这般,你妹妹只要一身男装便可以哄得她团团转,让她坚信你还活着,你俩虽困顿在景仁宫不得自由,但终归是相亲相爱,相伴终老。你想想,她要是清醒着,能这样好好活着?”
宁凤宸一呆,神情呆滞地看着她。
流素凄然一笑,神情哀婉:“可是我什么都没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入宫前也有个情人,他像你爱董欣一样爱我,因为我中的毒,他千山万水去寻解毒的药,结果……却是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因为你,我和他阴阳相隔,因为你,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宁凤宸,你欠我两条命,我该用谁的命去抵?”
宁凤宸瞪大眼,仿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一再放过你,结果养虎贻患,如果种何因得何果,你为何现在还不死?你为何活得好好的,我的冬郎却不在了……”流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从椅中站起,一步步走近他。
“我不知道……”看着流素凄厉哀恸的神情,他从未生出过这样的歉意来。
或许正因他和端嫔爱得太苦,才更明白流素的痛。
“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抵消你所有的罪过?你到底残害了多少皇嗣,你自己也不知道?除了那三个皇子,我和槐序早夭的两个孩子也是人命!程云岫因你顶罪,最终被赐死,也该算在你头上!你……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算帐?”
宁凤宸似乎被她步步进逼的神态击溃,不由得往后移了下。
“你不用害怕,我手无寸铁,还是个孕妇,能对你怎么样?”
虽说是如此,但在气势上她已压倒了宁凤宸,他尽管是个亡命之徒,不惧生死,但对着流素时,却不自觉地微低了头。
“你和董欣那叫生死相许的爱情,那别人的又算什么?我若不是一再同情你们,又怎么会自食苦果?你说我不懂,告诉你,我若不是怕他一家会被满门抄斩,早已抗旨逃亡,又怎会入宫选秀;他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早早离世……可你呢,你为了你爱的人,杀了一个又一个,你就不怕你的罪过将来都报应在她身上!”
宁凤宸蓦然抬起头来,面如死灰:“求你放过她!”
“你还有什么资格求我!”
“只要你放过她,我愿意立即死在你面前。”
“这话留着到阎王爷跟前去说!你就一条命,想抵多少条命?”
宁凤宸没有答话,却只是双目潮红地看着她。
流素定定地回望他,看着他悲凉绝望的神情,忽然心中一软。
其实每个人都有做凶手的潜意识,宁凤宸这样叫杀人,玄烨却也为她杀了不止一个人。只不过他是皇帝,没有人敢去质疑他的行为。
细想来,她能活到如今,背负的人命也不是一两条。不管死去的那些人是活该还是无辜,其实他们都无权夺走别人的生命。
流素惨淡一笑。这笔帐无论如何是算不清的,即便她再恨宁凤宸,也不能去将端嫔和朵蓝、宁凤伦都杀了泄愤。
死去的人终究活不转。
“好,我放过董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宁凤宸仿佛看到一线光明,眼前一亮。
“对付芳汀。”
“对付她?你对付她应该易如反掌,我早对她说过,她不是你的对手。”
流素淡淡道:“她背后有个动不得的赫舍里家族,我没有外戚势力与她对抗,皇上不能明摆着与她翻脸,但你无所顾忌。”
宁凤宸尚在沉思,流素道:“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让你去见董欣最后一面。”
“好。”他想都不想,立即应允。
“改日天色早些的时候,我会带你去景仁宫,什么时候要你动手对付芳汀,我会知会你。从今日起,你当作没见过我,以你的智慧,想瞒过她应该不难。”
宁凤宸缓缓点头。
流素出了殿,对罗硕道:“将这两个值夜的都拖去慎刑司候审,一个是值守时酗酒大醉,一个是捡到了本宫的耳坠子私藏不还。”随手在耳上摘下一只耳坠递给罗硕。
罗硕应命而去。
外头福祥还在树下监视着肖庆,领旨后与罗硕一同押着肖庆往慎刑司去。
罗硕将人交给慎刑司后吩咐了一句:“这是咱们主子要亲审的,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与他对话。”
肖庆想要哭喊大叫,却早被罗硕在嘴里塞了只臭袜子,只能呜呜哀鸣。
肖庆出了事,芳贵人本能地想到坤宁宫出了事,是夜命僖嫔支开了守夜的两人,自己径自去了坤宁宫。
僖嫔对于她这样一再利用自己已是心中含恨,早在腹中将她诅咒了百八十遍。
宁凤宸倒是好端端的在那里没动,芳贵人见着他先松了口气。
待问了几句,说他这里全无异样,并没有人查到。又说流素确实曾在这里正殿偏殿都搜了一番,说丢了只皇上送的耳坠子,十分重要。
再多问,宁凤宸便表示一无所知了,毕竟他听力虽惊人,也只能听见偏殿内及门外不远处的声响,不可能知道宫门处的动静。
芳贵人听闻肖庆真的只是为私藏了耳坠被问罪,稍舒了口气,骂了两句这个不成材的,便对宁凤宸道:“过几日再来看你,我会设法送吃的来给你,肖庆被慎刑司逮着,这几日都没有人给你送食物了吧?”
宁凤宸淡淡道:“还不至于饿死,再说贱命一条,死了也不在贵人小主话下。”
芳贵人冷笑:“你给我好好活着,章佳流素没死之前,你不许咽气。花点心思,帮我想个办法去对付她。”
“你太抬举我了。她如今已晋了皇贵妃,我更对付不了了。”
“你会有办法的,为了端嫔。”芳贵人看着他,施施然一笑转身。
宁凤宸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冰冷,眼神中射出一道如刺寒芒。
论到动心机,十个芳汀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端嫔这个软肋,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被她这样利用。
孝昭皇后要他死,芳汀要他活,其实都不过是将他当作凶器,他这一生,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