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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第 2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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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晚时分,流素踏入启祥宫,却见玄烨已候在内殿等她,说是和胤祥说了好一阵话,直至孩子都犯了困才进去候着。
他对胤祥的偏爱人人都看得出来,诸皇子幼年似乎都没有得他这样欢心过。太子虽蒙他抚养在乾清宫,可都是一大堆乳母嬷嬷在照顾着,那时为避免思念芳仪,他甚少去接近太子。
“皇上。”
“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宁寿宫。”
“又去劝慰纯禧?”
流素默然不语,并不否认。
纯禧的婚事如今就这么被定下来,她后来再去看时,纯禧已表现得异样的平静,决定了接受和亲。
纯禧会接受和亲,最大的原因并不是皇权压顶,而是她已心如死灰。
爱情受挫,亲情质疑,纯禧不知道这深宫之中还有什么她可留恋的。
流素劝不得她,又知玄烨那里阻力重重,也只能看着她悲哀莫名。
“不要再枉费心神,有几个公主能嫁得如自己的意。”
流素默然,她自己也是身不由主嫁进宫来,又如何能救得别人。
“身在皇家,莫说公主,连朕当年封后纳妃,也都是政治联姻,从来由不得自己。”
流素朝他淡淡笑一下。
玄烨握住她的手:“朕只是没料到这一生会遇见你。”
“遇见又如何?”
“你是深宫中唯一明亮的色彩,是开在朕心上的那朵花。”若不是她,他一生也不知情为何物,看谁都只是枝头繁花,今日绽了,明日落了,最多惋惜片刻而已。
谁又会去为落花伤多少情,左右明年又会再开。
可是她不一样,她是绽在他心上的花,倘若落了,他的心也会死去。
流素回望他,他就是这样莫名地让她心动,听着他甜言蜜语的,只觉得为他去死也无憾。
玄烨见她眼神怨尤,将她轻揽入怀,微笑道:“又有什么不如意。”
“看见皇上便百般不如意,成日里哄得人心酸。”
“怎么哄你又会心酸?”
“说得这样好听,生怕哪一日听不见了。”
“那就天天说,说到你听腻为止。”
流素忍不住笑:“也不怕肉麻,叫人听见笑话。”
“那你就去逢人便说,否则别人怎会知道?”
流素便笑嗔道:“臣妾都嫁给皇上十多年了,还是这么不正经。”
“是啊,不觉都十多年了,朕都老了,你怎么还是如十六岁那年一般,明艳动人。”
“臣妾听了这话,不但心酸,牙都酸了,分明是假话。”
他其实没有说假话,她依然容颜似玉,巧笑倩兮。她才二十八岁,本就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风华正茂。虽说是生过两个孩子,可他手底的腰肢,依然纤纤如素,一如她的名字,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
他笑着拥紧了她。一个女子,能让她的夫君一心一意地哄了十多年,那该是怎样的心动。他想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多少做夫君的有这样的耐心,对着十多年的结发妻子每日这样甜言蜜语。
可他就是这么爱她,只想看她的笑容。
“等你白发苍苍的时候,朕还这么哄着你,让你听得牙酸……”
流素在他怀里慢慢阖上眼,心底柔软得不可触碰。
次日才四更天,便被冰鉴唤醒,说道承乾宫有人在外候命,佟皇贵妃请她过去。
流素诧然,佟皇贵妃近几个月几乎都卧病于榻,未至凌晨便突兀地请她过去,必有要事。她只默了稍倾,便迅速更衣起身。
玄烨被扰着,也欠身起来,皱眉不语。“皇贵妃唤臣妾过去,臣妾去看看。”
“朕跟你一起去。”他显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皇上不必了吧……”
他却没理她,径自让冰鉴给他更衣。
出了寝殿,见荣慧候着,眼神不安,只看着她,又见了皇帝,更是紧张的模样。
“怎么回事?”
荣慧与流素本来私交甚好,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着皇帝不敢作答。
玄烨道:“你直说。”
荣慧便小声道:“不知,昨儿三更天刚过,柔贵妃娘娘和成嫔娘娘便到了承乾宫,和咱们主子一直说话,后来便让请敏贵妃过去。”
流素和玄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和忧虑。
流素想到柔贵妃在追查容秀一事,又想到遗诏一事,不禁凛然。
承乾宫灯火通明,看这阵势便有异样。
上回流素想到要用佟皇贵妃来压柔贵妃,这回她也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佟皇贵妃并非偏私之人,大约也是这宫中目前唯一能制住流素的人。
见了玄烨与流素一同进来,柔贵妃虽是素日镇定的人,眼中还是不经意流露了异样神情,似有悲怒,又有恨意。
各自请安坐下。
佟皇贵妃居于皇帝右侧,柔贵妃在下首落座。她近日身体欠佳,气色晦暗,颜面似还稍有浮肿,只是这么坐着,便有微微气促之象。荣静在她身后加了两只软垫,好让她坐得舒适些。
看着流素,佟皇贵妃道:“柔真,你说。”声调虽还平稳,明显中气不足。
柔贵妃点点头,抬眼示意紫薇,她便出去,不久抱了具琴进来。
揭开蒙尘布,赫然是一具绿萝绕身的幽绿古琴。
流素一怔,不知这是何意。
玄烨看了一眼道:“这琴可是绿琦么?”
柔贵妃点头微笑:“皇上好眼力,这琴是为罕见珍品,据传是司马相如弹奏过的绿琦。后世所传两具绿琦台,尚稍逊一筹。”
她的目的当然不是研究这琴,跟着便道:“这琴是当初莫展颜带入宫中的,因其珍贵,便留在了内务府,后来她出宫,带的是敏姐姐所赐的一具唐琴独幽,虽然珍贵,尚不如这把。”
流素道:“原来柔妹妹夜半召本宫前来,只是为了论琴,本宫于琴之一道未敢说精熟,只怕令你失望了。”
柔贵妃微微一笑:“论琴一道,妹妹也是不行,宫中当首推莫展颜,可惜啊,她已出宫了,还走得那么匆忙,竟连这么名贵的琴也未及带走。否则今日这场合有她在,岂不热闹?”
“柔妹妹什么时候对莫展颜这么感兴趣了?早知如此,本宫该将她留在宫中,予妹妹使唤才是。”
“妹妹也是奇怪,区区一个乐工,初入宫便得敏姐姐如此信任,才几年便成了启祥宫管事姑姑,怎么突兀地便被放出宫去,难道……”
“宫女到了年龄,便可以被放出宫去,莫展颜早已过了二十五,想要出宫,本宫便放她出宫,这事儿居然也要劳柔妹妹来关心?”
佟皇贵妃似不耐久坐,听她们表面客客气气地言来语去,不由微一蹙眉:“说正题。”
“是。”柔贵妃笑容一敛。她本来也想单刀直入切正题的,只因皇帝在侧,她不欲流露出咄咄逼人的神色来,才说了这堆废话,不想佟皇贵妃已不耐烦了。
“妹妹不慎听闻些事情,与敏姐姐有关,虽说是宫外传来的消息,但料想也不会有差。说这莫展颜,本是汉帮一个堂口的堂主……对了,敏姐姐久居深宫,料想不知道什么是汉帮,也不明白这些江湖事吧?不过说到抒宁,敏姐姐应当不陌生,当年姐姐正因抒宁是汉帮的一个反贼,才受牵连去了南苑的……”
“等一等。”
柔贵妃看着她。
流素微笑道:“抒宁的罪,本宫自己也是后来才知,这事在宫中向来无人知晓,怎么柔妹妹也会知道?”
柔贵妃面色一僵。她一时竟忘了这茬。这些事,是后来由她两个哥哥传递入宫的消息。她能得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这事在朝中也属秘闻,流素的处置早已被玄烨按下,纵有人知晓也只在私下议论,谁敢去说皇帝最宠爱的嫔妃与反贼有关。她这会儿不慎提起,旧事重翻,大有质疑玄烨当年处置不公之意。
毕竟流素被贬南苑的理由是纵奴为恶,不是与反贼牵连。
柔贵妃一时不敢去看玄烨的脸色,半晌才道:“那件事……已事过境迁,姐姐应该也不知道抒宁是反贼的事……”不禁觉得自己说的越描越黑,咳了一声接了之前的话题道:“汉帮是个反清复明的帮派,莫展颜的真实身份就是汉帮一个堂主,真名叫容秀,是帮主陈定邦的未婚妻。她乔装乐工混入宫中,而姐姐居然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来……”
流素蹙眉看她:“妹妹说的本宫越发不懂,什么汉帮,什么堂主,本宫入宫时年幼,尚且不懂这些事,这些年久居深宫,更不明白了。不过有一点是懂的,妹妹想说莫展颜是反贼对吧?”
柔贵妃点了点头。
“那这个反贼跟在本宫身边许多年,确实非常可疑。本宫就想问问,这反贼混入宫中,通常目的为何?”
“自然是刺杀皇上……”柔贵妃突然止了口。她不是不知流素言辞锋利,当年孝昭皇后栽赃于流素,却当众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她今日也与她姐姐一般,不慎便落入了流素言语中的陷阱。
“那这许多年了,她为何都没有得手?即便刺杀不成,多少也有动手的痕迹,怎么会一直安安稳稳地不动?”
“也未必是刺杀,极有可能是安在皇上身边刺探消息。”
流素便转向玄烨,道:“皇上,臣妾不大明白这汉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帮派,是否与吴三桂那种反贼一样,势力庞大,拥有许多军队,想要向朝廷开战?”
玄烨淡淡道:“不过是个民间组织,乌合之众,与吴三桂怎能相提并论。如今汉帮人众已尽剿灭,纵还有遗散之人,也不成气候。”
“原来这汉帮已尽剿灭了,那莫展颜刺探了消息,传出宫去给谁?又打算做什么?难道凭他们遗散的三五人众,还能与朝廷相抗?若说她安心刺杀皇上,臣妾倒还可以理解,本来这等愚民,便无甚大志,只想着推翻不了朝廷,便刺杀皇帝,让朝政动荡。可若只是刺杀呢,这许多年来,她必定有许多近身机会,却从未动手,实在奇怪。”
柔贵妃脸色有些发青,看了看佟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