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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第 2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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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素并不知道,胤禛无端送了只浣熊给她,倒惹出些非议来。她这会儿抱着浣熊梳理刚洗过的皮毛,这只受过伤的小兽只能呜呜低咽,仿佛不胜委屈。
营帐外传玄烨过来,她忙将浣熊放下去迎,却见他已入内。
“这是……”他显然也是一怔,没见过这古怪玩意。
“胤禛猎来的,说是送给臣妾玩儿。”
他笑了一下:“听人说过了,说是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胤禛抱给你看,唯独你知道。”
“这东西叫浣熊,模样儿倒是招人喜欢。”忽然想起皇帝送的狐狸她给放生了,胤禛送的她却养着,不禁有些不安,道:“臣妾不是想长久养着,只是胤禛是孩子心性,尚不懂事,倘若跟他直说放生了,他必然失望,先养着几日,他也高兴了,待这小东西伤好了,回宫之前再将它放生。”
玄烨搂着她笑一下:“朕有这么小气吗?这点子事也生气。”
流素心想这可不好说,他平素是不容易动怒,可偶尔也会为了一点小事便给她颜色看,从前送了面镜子给逸君,也无端惹了他不高兴。
却听他又笑道:“放生了也好,省得你终日抱着,都没空理朕了。”
流素噗哧一笑:“难不成皇上还要跟这小畜生计较?”
“别的事可以不计较,凡是跟朕抢你的,都要计较的,不管它是畜生还是人。”
流素心里格登一跳,抬眼却见他笑意盎然,似乎是自己多心了,才微松了口气,笑嗔道:“那臣妾不抱它了,终日抱着皇上得了,可只怕没过几天,皇上便去了别人怀里,臣妾又该怎么办?”
玄烨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没有出声。这种话,他也无法回答。
流素环臂在他腰间,心底泛起几丝凄楚,她只想要个每日都能让她抱着,怜惜她的人,可这种要求对她而言却是永远的奢望。
九月底,木兰秋狝告终,盛大的礼筵赏赐之后,浩浩荡荡的秋狝大军踏上返京行程。
流素本来从不晕车,但这回返京途中,行程到了大半,她开始觉得日日不适,只要道路稍有颠簸,她便觉得头晕恶心,她的车队不时要减速缓行。
容秀和冰鉴都让她召御医来瞧瞧,但随行御医却没有岑苏海,几回都被她拒绝了。但凡减缓了车速,就会好些,她也只当是晕车,并没有在意。
回了宫齐去向太皇太后请安,然后各自回宫。半道上容秀见流素面色不好,一直留着神,直到与其余嫔妃分道扬镳,才开口问她:“你今儿是怎么了,从慈宁宫出来面色就这样难看,莫不是还想着上回那事?”
流素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
回了启祥宫,二话没说对着玉盂一阵呕吐,将之前吃的一些东西全吐出来了,包括慈宁宫的一些小点心。
“这可早下了车了,难道还晕着?”
流素漱了口,皱眉道:“不知道,吃了些慈宁宫的点心就这样了,那点心里头大约有些海里的鱼,腥膻无比,吃时也不觉得,咽下去就直犯恶心,好容易忍着到现在。”
“冰鉴,着人去宣岑御医。”
冰鉴应了,唤了罗硕去请御医,跟着进来道:“怎么了,又不舒服?”
“吐完又好了,没事。”
“是不是塞上寒凉,伤了胃?”
“终日在营帐里呆着,哪有机会受凉。”
正说着,岑苏海也到了。
设了隔帘把了一会脉,听不见他说话,流素便问:“是不是之前的毒又发作了?本宫这几日常觉头晕,跟从前一样。”
岑苏海方道:“毒早去尽了,都两年了,哪还能发作。”又凝神切了一会。
流素正有些不耐,听他道:“恭喜敏贵妃,您有喜了。”
流素闻言,眼前发黑,一阵眩晕,扶额定了定神,好半晌才道:“你……不会诊错了吧?”
“怎么可能?上回有喜不足两月,不能确定才不敢乱说,这回都快三个月了,哪还有错?”
“是两个半月。”流素跟着又道,“这事先别呈上去,本宫想亲自告诉皇上。”
“是。”
岑苏海跟着吩咐了一些孕期该注意的事,虽然从前流素都听他叮嘱过,他仍是不厌其烦,又说她如今体虚,虽不用吃药,但进食时该多些滋补食品,然后才告退了。
岑苏海走后,容秀与冰鉴忙进去扶了流素起身,生恐她有个闪失。
却见她神情凝滞,并没有欣喜之色,反倒是怔忡不定,容秀低声问:“是谁的孩子?”
“你没听岑苏海说都快三个月了?”
“御医诊脉,半个月之差是不能校准的。”
流素脸色却越发难看,手轻抚着小腹,半晌才喃喃道:“怎么就这么巧有了?”其实她的月信已两月不至,但她自上回堕胎后至今两年,再没有怀上过,她一直觉得此生不会再有了,这回信期不至,也只当是塞外水土不服,竟没往这方面想。
“你确定真的是……”
“本宫信期一向很准,一定是的。”
(这里头有个经验论的误差,古代通常认为月经前几天最易受孕,那受孕期应该就是末次月经后20多天,而现代医学却证实排卵期在下次月经前15天左右。当然了,这不是绝对准确的。)
冰鉴的手一直在抖,一直没有出声,此刻听她们这样说,失声道:“难道……难道主子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当然不可能。”其实流素现在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她两次有喜,都是喜忧掺半,上次怀了皇帝的孩子,最初多少有些不情愿,但终归还是高兴的。这次也是意外怀上,但又忧心会被人发觉。她红杏出墙,即便被发觉,也不过是处死,既做了那样的事,她便有接受任何后果的心理准备,但若有了孩子,又另当别论,无论如何她得保住这个孩子,不能让人发现那夜的事。
“可……可生下来……万一……”
容秀喝道:“冰鉴,你别一直哆嗦,没被人发现,先被你给出卖了。”
冰鉴定了定神,擦了一下额上的汗,道:“主子恕罪,奴才先……下去……”
“冰鉴,你这几日若是不能正常出现在皇上面前,最好告病别来正殿。”
“知道了。”
冰鉴离去后,容秀道:“你也是,别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你还想不想保住这孩子了?正常点,笑一下。”
流素深吸了几口气,微笑了一下:“没事,我知道的。”
“再说还指不定是谁的呢,生下来先看看长得像谁。”
流素苦笑了一下,生下来长得若不像皇帝,那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谁也不能因为皇嗣不像皇帝便怀疑他的出生,毕竟皇子公主那么多,其实长得像皇帝的也没几个。只是怀孕这件事终究是不能久瞒的,早晚要告诉他。
不几日宣召去乾清宫,玄烨缓步往东暖阁去,一路上想着今日在太皇太后那儿说的话。
问的是为何在木兰就宣判了对纳兰明珠的处决。
他很清楚太皇太后问话的意思,应答也早想好了:“谋逆之罪牵连过广,明珠朋党甚多,遍布朝野,已成形势,倘若以此罪名治他,一是会动摇朝政根基,二来正中索额图下怀,令索党气焰更嚣张。”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你这么顾虑也未尝没有道理,不过这是真话么?”
“自然是真话,朕要顾虑不止是明珠,索额图,更重要的是整个朝政根基,朝中文武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无比,这种事,并不是治了一个明珠就能连根拔除的。”
太皇太后默了一会,呼了口气:“真的不是为了你的敏贵妃?”
“她之前再三求见,朕不是都拒见了么?真要是为她,也不等去木兰了。”
“嗯。”太皇太后垂下眼睑,没有再多言语。
不过几步便到了东暖阁楼下,玄烨回过神来,抬眼朝东暖阁二楼的窗口看了看,眼神有几分惘然,但转眼便调整了神色,迈步进了门槛。
流素正闲着无聊,提笔在案前写字。玄烨近前看,见她写的是李清照的《醉花阴》,正写到“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扫了一眼笑:“听魏珠说你只来了一小会,怎么就如此思念朕了?”
流素抬头,婉然一笑:“只是没想到皇上来得这么快。”便搁了笔,替他洗漱更衣。
玄烨道:“朕更喜欢从前去南苑前的那两句。”
“哪两句?”
“那年你送了几颗嵌了相思豆的骨骰给朕……”他自多宝阁上取下一只嵌琉璃龙纹紫檀木匣子打开,里头铺着黄缎,竟然安放着那几粒陈年的骨骰,骰子已有些发黄,红豆的色泽也已暗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不是你让人传的讯给朕么?”
流素接过了怔怔瞧着,有些恍惚。
她从前绣的香串儿,他也曾戴了许多年;她当时为了应急送的这骰子,其实只是情急想要自保,做这事的时候根本没心思想什么情意,可他却记得牢牢的,还将这玩意儿保存得这么好,收藏了这么多年。
她心中有些堵,啪地合上了匣子,鼻端泛红,眼圈酸热,无端地难受起来。
“怎么了?”他自后环抱着她,俯身在她耳边,柔声问。
“没什么。”她的声音微有哽咽,“这些陈年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该扔了。”
“别扔。”他自她手中接过来,仍是好好地安放在多宝阁上。“这是你给朕的东西,就已经归朕了。”
随即回身拥着她并肩坐上床塌。流素静坐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不禁又对他生出几分恨意来,为何每回在她对他心冷的时候,总是以一种无法拒绝的方式撞入她心里。
闲聊了几句,忽然提及纳兰明珠,说他已被释回府,暂且留用。
流素其实并不太关心纳兰明珠的生死,只要未曾牵连到整个纳兰府,她便不在意,因此只敷衍地嗯着,心不在焉。
“对了,容若因此事请辞,虽朕不允,但他已不在殿前轮值,告病去了江南。”
“去……江南?”为了避她,竟要去江南那么远?
“听说他在江南纳了个妾,是个青楼女子。之前便提过这事,明珠本来强烈反对,但这回因被黜之事,无心理会他,只能由他去了。”
他竟然又要纳妾?流素不禁费解,从前他娶卢婉宜,纳雯月,都是无奈之举,既是迫于承命,也是为了让她死心;后来续弦官钰显,也是明珠所迫,他随意敷衍,可如今又要纳妾,却是什么道理?纳的还是个青楼女子?
忽然想起了沈御蝉来,心头一凛,她竟然把这个人给忘了……但是她却不会再以为他是为了和沈御蝉续旧情才去的江南,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变故。
“我表哥……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流连烟花之地了?连那种女子也想带回府中,姨丈不允是自然的。”
“朕也不知道,他从来不去那种烟花之地,倒也奇怪。哦对了,听说那个女子和他是旧识,曾经在府上任教?不过一个女子能教他什么?”
“那女子姓沈,是么?”
“嗯?这个真不知道。”
“臣妾知道了……是从前教臣妾琴棋书画的沈谙达。”
玄烨显然也没想到原来是流素旧日的师傅,微噫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流素怔怔出了会神,道:“他们旧日在府上就有情,只因她是汉女,家中又是商贾,为官者多瞧不起经商者,因此她自然入不了纳兰府的门楣,就算是纳妾也不行。真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然流落风尘……表哥还找到江南去,非要和她再续前缘,真是情意非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