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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第 174 章 ...

  •   这种时候,谁也不敢稍有待慢。
      产婆原是为佟皇贵妃精心挑选的,她产期将近,提前两个月就有产婆随时候命,却没想到要先服侍流素引产。
      流素正伏在床边上想要呕吐出来,玄烨已回转,抱住了她阻止她的企图,语音低沉:“就算你吐出来,朕还是会让人再煎一碗来。”
      流素死死盯着他,眼眶泛红,眼中炽色如能滴出血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的声音,虽然微弱却极之凄厉:“我不会……原谅你的……”
      “那你就恨我好了。”他从背后拥紧她,丝毫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皇上,您还是先回避……”产婆小心翼翼地道。
      “闭嘴,忙你们的。”他神色冷厉得可怕,眼神深得仿佛连日光照进去都会被瞬间吞噬,折射不出半丝光芒。
      但是转向流素时,他所有冷硬的线条都柔软下来,彻骨寒意瞬间都成绕指柔,黯然的眼波中悄然湮没了一点痛楚。他抱紧了流素,呼吸都压抑得极轻极微,生恐会惊了她。
      郑嬷嬷和胡嬷嬷面面相觑,从没见过产房里还能留男人的,况且还是天子。
      郑嬷嬷跟着太皇太后日久,壮着胆子道:“血腥污秽之地,男子是不能进入的。为免冲撞圣驾,皇上您……”
      “再啰嗦一句,朕先斩了你。”
      没人再敢作声,各人听产婆的吩咐烧热水铺床褥拿净盆,里里外外虽然忙碌,却鲜有言语声,都怕一句话不称意得罪了皇帝。
      流素也逐渐放弃了抵抗,软软倚靠在玄烨怀中,神色木然,眼神灰暗,寂若死灰。
      他将脸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些低语安慰的话,缠绵凄凉,无以复加。
      但是流素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腹中阵阵剧痛开始,她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始终都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只将唇边咬得沁出血来。
      “皇上,娘娘,是个男婴,都已经成形了……”产婆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拿出去。”
      “不……让我看看,我听见他哭了一声,是不是还活着?”流素眼中忽然多了丝亮光,整张脸仿佛有了些鲜活气息。
      “你是幻觉,生下来就没了,哪里还会哭?”
      “我要看看,让我看一眼……”
      玄烨捂住她双眼,低喝道:“拿出去!“
      流素伸手想要掰开他的手,却软得没有一丝气力。
      “那也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好狠……“
      玄烨见了产婆将死婴处置干净抱出去,才缓缓松了手。
      流素忽然握着他的手用力咬下去,泪水一滴又一滴,滑落在他手背上,有灼烫的热度。
      他也不松手,任由她咬出血来。
      “皇上……”鲜血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残忍而腥甜。她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全身颤抖着抬眼看他,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眼中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令他心悸。
      “小素儿,别这样,你还年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儿女成群……”
      “你骗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我不会再有孩子了……可是你会儿女成群,有那么多女人为你生儿育女,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一个孩子,你很快就会忘了的,可是我不会,剩下来苟延残喘的日子,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玄烨将她的脸贴在怀里,低声道:“你相信朕,朕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你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这样活着。”她无限怨恨,语气幽冷入骨髓。

      宫里的消息总是长了翅膀,不过几个时辰,流素被皇帝下旨强令服药堕胎的事便传遍了后宫。
      所有知情者都被牢牢封了口,皇帝禁令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自然也没有人敢随意乱传。
      只是强行堕胎的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人,各宫都处于震惊之中,种种揣测如冰下暗河,在微细支流中悄然潜涌。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和宣贵人谈及此事时,也都是一脸震惊之色,只有太后默不作声,仿佛天崩地裂也与她无关一样。
      “景瑗啊,去把孙重叫来问话。”太皇太后想着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好的都六个月了,是什么道理非要强逼她堕了胎?
      太皇太后问话,就算是皇帝下了禁令也不得不回答。因此当孙重过来回了话之后,她才觉得原来事态真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宣贵人皱眉:“皇上也真是的,再过两个月,这孩子也就能成活了,这时候急着打掉做什么啊?”
      孙重道:“皇上可以等,可敏妃娘娘却不能,再挨三两个月,而且要停药的话,无异杀鸡取卵。”忽然想起这个比喻大不敬,忙改口道:“这等于是拿娘娘的命去换小阿哥,皇上当然不肯。”
      “还是个阿哥?”
      “是,都成形了。”
      宣贵人道:“可照你说,那个敏妃迟早都是要死的啊,就算堕了胎也不过多拖延个一年半载的,拿皇嗣的性命去换她几个月的命,值得吗?”
      值不值得,得皇帝说了算,孙重心里想,嘴上却不能说,眼中明显是对宣贵人不谙世事的不屑。
      “宣和,闭嘴!”太皇太后又和颜悦色道:“孙重,你出去吧,哀家找你的事,不要让皇帝知道。”
      “是。”
      “哀家问你的话,若另有人问起呢?”
      “皇上曾明令知情者禁言,若非太皇太后懿旨,便是砍了臣的脑袋,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太皇太后微笑点了点头,等孙重出了殿,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淡淡道:“你们也听着,今天的话,谁都当没有听见。”
      宣贵人不解:“为什么?”
      “宣和,想要在宫中好好活下去,你先学着少问点为什么。”太皇太后也对于她的无知有些不悦了。跟着又缓了口气解释了下:“只要是皇帝不喜欢的事,不要问任何理由,首先要记得别做。”
      “知道了。”
      “谁?”看见殿门外有人影晃了一下,苏麻喇姑轻喝了声,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纯禧?你都听到了什么?”
      “太奶奶,我可以去看望敏妃娘娘么?”
      “不可以。”
      “但是她对我很好。”
      “但是她现在心情不好啊,这种时候,她需要安静休养。”
      宣贵人无趣,起身告退,纯禧也跟着太后退了出去
      便听见纯禧小声说了句:“太奶奶骗人,她不喜欢敏妃,才不让我去看望。”
      太后轻斥:“小孩子家,不要胡说。”
      纯禧不以为然:“我十一岁了,听说皇阿玛在我这年龄都大婚了。”
      “难道你想嫁人了?”太后轻蹙秀眉。
      纯禧满脸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皇家的女儿,姻缘都由不得自己,希望你嫁得晚点,能多留在身边陪陪我。”
      “嗯!我要嫁一个永不纳妾的男人。”
      “这世间富贵人家哪有不纳妾的男人?”
      纯禧哼了一声:“那我就不嫁。”
      太后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一身叛逆的公主,摇了摇头。

      玄烨下朝后处理政务到将近子时,才摆驾去承乾宫。
      林宣本在门外值夜,正迷迷糊糊有点想打盹,听说皇帝这么晚还要去承乾宫,揉了揉眼很是意外,匆匆提了灯跟上。
      承乾宫早灭了廊灯,只有明德堂内一线微弱烛光在摇曳飘荡,仿佛流素的生命,游丝般在风中,随时都会消逝。
      玄烨迟疑了半晌,才亲自上前叩门。
      意外的是,流素正坐在书案前,裹着一袭雪白的狐皮斗篷,脸色也与狐毛一般雪白。
      “这么晚,为什么不睡?”
      玄烨站到案前,见一张洒金浣花笺上有几行钟王小楷,墨渍未干:寒风料峭透冰绡,香炉懒去烧。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消。
      “小素儿。”他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避开,神色孤清淡漠,她从来没有对他这样。
      冰鉴轻声道:“皇上,您还是先劝劝主子吧,她整整一天水米不进了。”
      “为什么没有人禀明朕?”他吃了一惊,跟着明白,不得流素的命令,显然没有人敢随意多言。
      “叫人准备点吃的。”
      “小厨房一直用蒸笼热着糕点和羹汤。”
      “来,先去吃点东西。”
      流素转过了脸去,依旧漠然。
      “你要怎样才肯吃?”他柔声低语劝说了好一阵,语气便开始有些改变,仿佛耐心即将告罄。
      “皇上不是擅长给人灌汤药么,臣妾拒绝,您也会用强,再不济还能下旨赐死。”
      玄烨脸色顿变,衣袖一拂,守在屋内的太监宫女都吓得退了一步,以为他要发作,却听他道:“都出去。”
      一时屋内退得干净,只余下他们俩人相对清影烛光。
      “小素儿,你是在考验朕的耐性么?”
      流素终于将目光缓慢转向他,平日里明媚流波的双眸只剩下空洞黯淡,她轻声道:“我是在等你赐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朕都要让你活着。”他端起手边冒着热气的羹汤,缓缓道:“你可以用任何理由来恨朕,可以用任何方式来报复,你可以试试朕有多少耐性。”
      “可是我不想活!”她蓦然推开他,他就是这样,外表的温柔永远盖不过骨子里的强势。
      他并未被激怒,仍然是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声音:“听话,吃一点。”
      “我不要听话!”她像个孩子般的执拗。
      她太累 ,累得已经向命运低头,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为什么连静静死去的愿望也不容她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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