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
午夜。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好得很。天空干净的没有一丝阴霾。半圆形的月亮好像情人半睁半闭的眼，清澈而明亮。几颗星星有如钻石一样点缀在夜幕。云一块一块的，将天空分成深蓝和浅灰两种颜色，不仔细看分辨不出来。
只是很可惜。没有人欣赏这么美好的夜色。
午夜。该high的人在high，该工作的人在工作。
“头，小刘刚进去了。”
“好。小王你继续守着，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明白。”
被唤作小王的男子步履飞快地回到原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是一辆黑色的车，很普通的车。它停在“鲜红”对面。车里的男人拿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时不时地把它放在鼻下嗅一嗅。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酒吧。
风吹得树枝摇摇晃晃。对面鲜亮刺眼的霓虹灯肆无忌惮地照在车上，树叶在光下阴沉的阴影覆盖在男人的脸上，看不清他的模样和表情。
“喂喂。”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男人扔掉手中被揉得发皱的香烟，迅速拿起对讲机。
“收到。”
“我刘四。线报属实啊！咱可是钓着大鱼了！快带哥们们进来。”
“你在哪？”
“在二楼。”
“你原地待命，我们这就去。”
“是。”
男人挂了对讲机，迅速下车。
他健步走过马路，来到“鲜红”门口。守门的接待尽职地拦住他：“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或者会员卡。”
“我第一次来。”男人压低了声音，带着不满的口气问他：“这是很高级的酒吧吗？”
他虽然抬着头，但半边脸藏在霓虹灯制造出的阴影里。他微卷的发帘垂着，嘴角不经意弯起了一个弧度，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他穿着黑色的休闲衫，没有系最上面的纽扣，风一吹，衣服的下摆一角轻轻扬了起来。
接待愣了愣，马上很有礼貌地回答：“不是这样。只是每月有两天老板会举行会员派对或者私人party，不对外开放。您来的时间不巧。如果您愿意，可以明天再光顾。”
听完他的话，男人停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东西。随即，他转过头，将藏在阴影里的脸露了出来。与此同时，将不知道何时从口袋里掏出的警官证摆在接待员眼前。
“警察。”
他的声音比起之前一下子冷了起来，语气里那种轻薄与嘲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生惧的威严。
四周埋伏的人纷纷冲了出来，没几下就止住了可怜的接待员。这个不算年轻的小伙子吓得脸色发白。
“几层楼？”男人问他。
可怜的接待员从额头渗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他发白的嘴唇因恐惧和绝望而颤抖着，他一边摇头，一边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一双深沉犀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看。
“我，真的……不……”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问他：“我刚刚是问你，有几层楼。”他看着接待员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又继续问道，“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两年。”
“我再问你一遍，几年？”男人的眼睛依旧盯着他，一字一字吐得异常清晰。
在他目光的审视下，接待员终于绝望地摇了摇头，回答到：“七年。”
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他看着已经完全放弃抵抗的接待，继续问道：“在几层楼？”
“地下室。”
“在哪？”
“不知道。”说完，他抬头看见男人正盯着他的眼睛，打了一个寒战，强调道：“不知道。真的……”
男人不再看他，思考了一下，宣布了接下来的行动：“小王，你把他带到局里做笔录。老李带着第一小队去一楼搜，二队和我去二楼和刘四会合，老黄带三队守住所有出口。”
“明白。”人们齐声应和到。
不再有其他多余的语言，人们迅速地行动起来。
二十分钟以后。
“曹队，一楼的人都没问题。据他们说，都是会员，每月两天消费半折或者免费。都是喝酒，唱歌正常消费。组里调来两只缉毒犬，正在搜，不过希望不大。”
“嗯，我知道了。你把他们带到局里，登记。做完笔录没问题的就放走。”
“我明白。”
“辛苦了。”
“没，工作嘛。我先去了。”
老李话音刚落，二队队长跑过来。
“组长，报告刚才搜查结果。二楼前厅没问题，四个大包厢里发现□□人员。有□□女性十二人，嫖客二十三人，□□音像制品正在清点。嗯，还有二名男人，说是和小姐一样那什么……”
“出来卖的。”
“是的。据他们说是这样。”
刘四从旁边的包厢里走出来，笑着对年轻的队长说：“小伙子，没见过世面。”
队长的脸发热，泛起微微的红色。
“行了，正经点。工作呢。”曹子轩也扯了扯嘴角，伸手拍了拍刘四的肩膀，转头对队长说，“你组织你们队把他们带走，登记笔录，没问题的放走，小姐和嫖客，还有那两个男人交给扫黄组。”
“是，组长。”
等他走后，刘四悄声对曹子轩说：“曹队，肯定有毒品，我刚才在厕所看见有人拿着。”
曹子轩听见，皱了下眉，追问道：“怎么没跟着？”
“被人拦住了。我怕被发现，就没再跟。”
“……地下室，在哪？”
“没发现。叫大家一起找找。”
曹子轩没说话，点了点头。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
“操！这么多人找不到一个地下室。”刘四气急败坏的踢了一脚身边的沙发。沙发发出闷闷的一声响，动也没动一下。“操！”刘四又叫了一声。
“你冷静点。老黄说没有人出去。他们肯定都在里面。”老李劝他。
曹子轩静静地站着。
“曹队，现在怎么办？你说句话。”
“你们都找过了吗？”曹子轩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没有慌张也没有兴奋。
“当然……”刘四想也没想，脱口就说。
“女厕所。”
刘四愣住了。
“我没找。你们谁找了？”
“没。”刘四这回蔫了，低头小声答道。
“我也没。”老李也摇摇头。
在场的所有人都摇摇头。
“刘四，去找。一楼二楼的女厕所都搜一遍。”曹子轩命令道。
“是。我这就去。”刘四带着一股子将功赎罪的劲头，拉上一个人就走了。
曹子轩站在那，没动。
他很迷茫，又有一点伤感。他感到不安。他突然间想起很多过去的事。那些事，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或者说他刻意阻止自己去想。父亲，母亲，秦叔叔，许平死亡时沾满血迹的脸。但是这些人的面孔最后都消失了，不，不是消失，他们都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瘦瘦高高的，皮肤很白，眼睛细长，嘴唇很薄。再多，就想不起来了。
那种明明很熟悉却说不出来的感受，很憋屈。就好像他想喊出他的名字，但是只能硬生生的含在嘴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开口说话。
他很想流泪，却说不出理由。似乎，也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曹队，找到了，找到了！曹队，在二楼！”
同伴的喊声使他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就好像有人曾说梦与现实的交界处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
曹子轩摇摇头，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是啊，自己只能在梦里看见他。一边这样想着，他走上二楼。
“我和老李带一队下去，刘四你和二队在这守着。”当他传达命令的时候，当着许多人的面，又变成了他原来的模样，众人眼中的模样，有点沉默，性子偏冷，但精明能干的警察，缉毒组的组长。
对，刚刚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我。曹子轩这样对自己说。
他双手握着枪，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通往地下室的门。他小心地转动把手。门没锁，没有发出声音，一点一点被推开。有一道很长的楼梯，墙壁上嵌着颜色暧昧的彩灯。
曹子轩和老李带队，各贴一边，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不许动！警察！”
“面朝墙壁蹲下，双手抱头。”
地下室里的场景和曹子轩熟悉的“溜冰会”并无太大差别。
年轻的男女们有的衣衫不整，有的已经陷入昏迷。还有意识的人纷纷照做，其余的人也被警察们用手铐铐了起来，强行压到墙边。
大厅中央的人越来越少，坐在最里面的年轻男子，他穿的白衬衫被灯光照成酒红色，从他睁着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很清醒，但他手里却拿着一只□□。
“你听见我们的话了吗？”
一名警员走到他面前，问他。
男子站起来，扔掉手中的东西，脚步平稳地向大厅中间走去，冷静的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有吸毒，只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你，别再走了，靠墙蹲下。”
警员看他没有服从命令的意思，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但男子还是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警员伸手去拉他，他没有挣脱开，便反手将矮桌上的□□和酒瓶子扫到地上。
“哗啦——”一声。曹子轩听见动静赶快转头看去，他往警员所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怎么了？”
男子挣脱警员因为惊吓而松开的手，全然不顾另一只手被玻璃划得鲜血淋漓。他忽然仰着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哽咽。
曹子轩显然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停住了脚步。心中的不安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缘由。他觉得他的梦好像成真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做梦。
男子踏着柔软的地毯向曹子轩走去，昏暗的灯光铺在地毯上，像一层暗红色的玻璃，他每走一步就碎掉一片，他的影子被拉长，映在地毯上，和光一起碎了。
他站在曹子轩面前，抬头看他，好像是在等他说话。
“秦鸣。”曹子轩想这样叫他的名字，但是他却不能发出声音。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他想伸手抱他，已确认他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但是他不能动。
“你还认得我吗？”秦鸣的声音像以前一样，说什么都带着点挑逗，让人分不清真假。
“子轩……”他贴在曹子轩耳边叫他的名字，话音未落，他用沾满血的右手扶在他的后颈，将他的头拉低，吻上他的嘴唇。
短暂的一吻过后，他看着曹子轩的眼睛：“你想过我吗？”
见曹子轩没有反应，他伸手打了他一巴掌，用尽力气，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血印。
正在找曹子轩的老李刚巧看见了这一幕。
“干什么呢？还不把他铐起来。”他对待命的警员说，随后关切地问曹子轩：“没事吧？这些吸毒的人，就跟疯子一样。你也是，怎么不躲？给，擦擦脸。”他把纸巾递过去。
曹子轩摇摇头，他想叫警员不要拷住秦鸣，但他不能说这样的话。
“曹队，”警员看见曹子轩脸上的血印，愣了一下，但随后继续报告：“抓获吸毒人员三十四名，□□五百四十克，□□十二个，还有其他简易吸食工具。”
“……先带回局里。”曹子轩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有些嘶哑。
他从楼梯走上去时，刘四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他没说话。径直穿过了人群，走到自己的车里，瘫坐在驾驶座上。
漆黑的夜幕使车窗成了一面镜子，他看见自己的脸，因为沾染了血迹变得恐怖而扭曲。他用手抚摸那些血痕，但它们都已经干了，没有在手上留下任何痕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