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漠月》纳兰幽

2、第一章 葛生蒙楚

　　第一章 葛生蒙楚

　　冥渊沙漠，地狱之门，往生之界。入之则不得出，出之则不得入。迷蒙世界，浩瀚无垠，唯有死人枯骨为地标，方可明确位置。

　　“当年先帝朝时，前镇北大将军凤羽夜率幽州右威卫五万大军与北魏二十万鞑子血战之地就是这里。”

　　长烟落日之侧，十万大军阵型井然，肃然前行。中军前锋处，两匹骏马骈然齐进，速度惊人的一致，带着无与伦比的默契。马上二人皆有天人之姿，一人一身竹叶青武袍外罩碧云甲，朗眉星眸，通身若傲霜劲松，乃是江湖中传言门前小童亦是将相之才的冥星谷的少谷主丰辙丰清郁；另一人却是一袭月白长袍几可曳地，一身儒雅气度与军中格格不入，眉眼间却是万种邪魅，平添魏晋风流，却是当朝太子殿下，现在的镇北大元帅君未染又或君清瑾。

　　“二舅还在时，常常罚我练剑长跑，只要在青州凤府，我就不得不竭尽全力的躲着他以求躲懒。只是如今，斯人已埋骨于此，怕是想见也再难见到了。”

　　凤羽夜是青州凤氏嫡系的二公子，元后的兄长，君未染的舅舅，凤氏那一代中的第一高手，也是君未染最为敬重之人。当年冥渊一战凤羽夜陨落于此，君未染怒杀了所有延误军机的斥候官员，不惜血溅朝堂以慰其灵，那一年，他刚满六岁，手上已然染血。

　　“想必羽夜将军在天有灵，看到殿下修为机谋若此，也可聊以自/慰了。”丰辙劝道。

　　“元凶至今未能伏法，他只怕是会英灵难安，谈何宽慰。”君未染极目远眺落日，半晌，低声道。

　　“清瑾，那人…那人几乎不可能为他所做的事负责了。”丰辙暗恼，凤羽夜之死本就是君未染的忌讳，怎么他又嘴快提了起来。

　　“我相信因果循环，善恶报应。一时忍耐不代表一世忍耐，而且，不是你还在我身边呢么…现下，也只有你能在我身边了，”君未染轻笑，“其他人如今是巴不得我回不去呢。”

　　“妄我从西南冥星谷星夜兼程到这极北大漠来陪你，倒是不知道居然被当成了理所应当。”丰辙佯嗔。

　　“少装得那么高尚，你不就是想来过把打仗的瘾么。”君未染知晓他是在活跃气氛，睇他一眼，无视。

　　“嘿嘿，知我者，清瑾也。”丰辙尴尬笑笑，心下却是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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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行半晌。

　　“要入夜了，”君未染蹙眉，招来一名中郎将，“吩咐扎营。”

　　“是。”那人领命告退。

　　“呵呵，你这一身文士打扮，好比当年赵括的纸上谈兵，你这些手下见了你啊，士气怕是先降三成。”丰辙笑道。

　　“我用不上铠甲，那衣裳又重，紧巴巴的，碍手碍脚，还不如舍去。”君未染颇不以为然，打开折扇摇了摇，一派风流倜傥。

　　“切，”丰辙无比鄙视，“体力不行还差不多，这才刚刚日暮时分，至少还能走个十里八里的，这么早扎营，可是累了不成？”

　　“你可知前方是何处。”无视丰辙鄙视的目光，君未染凝眉道。

　　“黄泉碧落不成？”丰辙不屑。

　　“好不了多少，”君未染少有的凝肃，“葛生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丰辙住了口。

　　江湖二十帮派，冥星谷虽遥遥领先其他帮派的势力，却只能屈居第二。

　　而第一，正是在开遍曼珠沙华的沙漠之城中，名为葛生怨。

　　爱别离，葛生怨。

　　佛曰：人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人只要活着，就逃不掉生老病死；人只要有心，就脱不了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葛生怨，五百年前为一因爱人早逝而入魔道的女子所建，旨在破解轮回之道，精于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之术，使人爱而不离，不至于死别。故门下弟子随便一个都是医神医仙，且身负绝高武功，容颜绝佳，又得长生之术。如斯势力，当仁不让的成为江湖之首，天下拜服。

　　然而，葛生怨虽如此之强大，却无人愿去招惹，原因也很简单。

　　葛生怨开派立誓，杀尽天下负心人。只要你曾背叛过爱情，不要问它是怎么知道的，总之它就是知道，并且绝对不会允许你入城之后还能出去。

　　如此，是防止生离。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不求生同室，但求死同穴。以“葛生”为名，这份痛苦，该是有多锥心。因为锥心，所以执念太深。

　　“为何不绕道而行，茫茫大漠，如何会绕不过一座城池？”丰辙急道。

　　“曼珠城左侧一条三百里长暗流沙河，险恶之极，右面则是鬼噬谷，深达百丈，绵延五百里，根本绕不过去，”君未染轻叹口气，“明日再说吧，到时随机应变。”

　　“你倒是想的开。哎呦真烦人，怎么不明天再告诉我，我今晚怕是睡不着了，”丰辙嚷嚷着下了马，“想当初我可也是有过风流韵事的人，别是明天小命就要交待在那鬼城里了。”

　　“你命硬，死不了。我倒巴不得有个阎王老儿通晓民意，替天下人收了你。”君未染笑道，亦翻身下马，由着边上的人将那匹雪驹牵了去。

　　两人先后进了中军帐中。

　　“今晚虽未到葛生怨，那边怕是已然察觉了，所以还是要早做防备。”丰辙道。

　　“我早已吩咐下去，今晚兵不卸甲，严密执勤，料也无妨。”君未染在主位坐下，凝神案上地图，沉默不语。丰辙知道他在想事情，便也不做打扰。

　　中军帐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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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君未染丰辙回到中军帐时，君未染终于开了口：“当初冥渊沙漠一战，乃是北魏犯境于我，之所以过了葛生怨，是因为恰逢前任宗主去世更新换代之时，城中争斗不断，无暇它顾？”

　　“是。”当时战报里写的清楚。

　　“也就是说，葛生怨换了主人？”

　　“是。”

　　“对于这个新主人，我朝了解多少？”

　　“朝堂目前一无所知。但是我冥星谷近来查到新主人是位女子，据说…芳华绝代。”丰辙道。

　　“葛生怨易主已经十三年，新主人怕是已经成了半老徐娘，虽然精通长生之术，也已经不是妙龄女子，何来芳华绝代之说？我可不记得你喜欢搔首弄姿的老女人。”君未染不屑一顾。

　　“咳，清瑾啊，新任宗主登位时，年仅六岁，如今不过十九而已。”丰辙忍笑道。

　　“哦？六岁登位，这可是有趣。”讶然后，君未染轻笑一声。原来，也是一位极聪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