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穆二

10、院系杯

　　黄毛和绿毛败兴而归后，我们四个在一起很惬意地享用了一顿早餐。
　　虽然427内部一直暗流涌动，甚至是勾心斗角，但从今天这件事情上来看，当遇到外敌入侵时，我们还是会毫不犹豫一致对外的。这让我很欣慰，集体感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在没有外界的刺激下往往会被我们忽略，而今天，我感受到了集体的存在。
　　楚少的面前放着一杯鲜牛奶、一碗豆浆、一个水煮蛋、两片西班牙火腿和一包燕麦片。大户人家的公子身娇肉贵，饮食与我等凡夫俗子自然要有些区别。每天楚少用早餐，都会引来一片围观的目光，跟看大熊猫吃竹子一样。
　　柳上交和我的早餐就要正常许多，包子配稀饭，只是柳上交一顿能吃六个而且都是肉的，我通常只吃一肉一菜。
　　陆离则要寒酸的多，每天早上一个馒头配上一杯白水，便是他半天能量的来源。
　　看着陆离就着白水咽馒头，楚少有些看不过去，将他的豆浆推到陆离面前：“我喝不下，你喝吗？”
　　陆离抬眼看他，笑着点点头，丝毫没有一点羞涩或者自卑：“谢了。”
　　柳上交也很有爱心地贡献出了他的肉包子，却被陆离拒绝：“谢谢，我不吃肉。”
　　“不吃肉？你难道是□□？”柳上交尖叫。
　　“不是，我是素食主义者。”陆离说道，随后又笑了笑，“反正也吃不起肉，习惯了。”
　　柳上交很怜悯地看着陆离，对于无肉不欢的他而言，实在想象不出如果没有肉吃，该怎么活下去。随后他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肉包子。
　　“下午院系杯篮球赛，你们去不去？”饭毕，还未散伙，楚安歌突然问道。
　　我们三个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么一个有些敏感的问题。
　　每当要打院系杯，楚安歌就得像古代抓壮丁一般到处抓人参加，这也算是建筑院一大奇葩现象。
　　院系杯是S大的一个传统项目，由大一新生以院系为单位参加的篮球比赛。别的院系组个院队都要一轮一轮精挑细选，把一些实力达不到的报名者筛选下去，而我们院没打几场比赛，都快凑不齐先发五人了。
　　“要是实在缺人的话，那我去吧。”我勉强答应下来，实际上最初的两场比赛我可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参赛的。
　　“你俩也来吧。”楚安歌撺掇陆离和柳上交。
　　“楚少，你看我这身肉，我这样子，别说打篮球了，乒乓球都不会打，下午我还要去网吧呢。”柳上交边说边要起身来转个圈，以便我们近距离好好欣赏他肉滚滚的身材。
　　这招倒是有效，楚安歌立马打消了招他入队的念头，而是把视线转向陆离：“那，陆离，你呢？”
　　陆离尴尬地笑了笑：“真缺人？”
　　“缺，相当缺，上一场打法学院，我们队一共来了五个人，从头打到尾都没有轮换的。你不会打不要紧，能跑就行。”听得出来，楚安歌对于壮丁的需求已经是饥不择食了，若是要劝柳上交，他大概会说；‘跑不动不要紧，能站着就行。’
　　“那好，我去。”陆离答应下来。
　　“那么说定了啊，下午三点桃园球场，两点去先热身。”
　　陆离和我点了点头：“哦。”
　　建筑院篮球队连人都凑不齐，是有原因的。在S大这座以理工科闻名的学校里，体育比赛向来不是我们建筑学院所擅长。不仅仅因为我们建筑学院男生相对较少，更主要是因为我们院的女生相对要多，而且耐看。之所以用了耐看这个词而不是好看或者漂亮，是从客观公正的角度出发，单论脸蛋我们系的女生真不见得就比计算机或者物理系的强很多，但整天生活在舞文弄墨的环境里，有一种叫做气质的东西多多少少得到了升华。好比一美女要是养在猪圈里久了，那无论如何也美不起来，而一丑女要是懂得如何收拾自己，那大多也能看得过去。
　　因此，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每年院系杯篮球赛，建筑系的成绩总是十分稳定的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由外国语学院友情占领。这样一来，篮球赛对于我们建筑系的男生而言便成了一件十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谁愿意总是输球呢？中国足球还能虐虐泰国越南呢（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是可以的）。
　　楚安歌作为本院有史以来学生会里最年轻的体育部部长，同时也是本院篮球打得最出众的球员，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本院院队的负责人。因此，每当有院系杯比赛的时候，他就得挨个寝室去抓壮丁。
　　下午两点，我换上一身运动服，穿上了那双平时舍不得穿、爹娘因为我高中S大从而作为奖励赏赐给我的Tmac签名鞋，来到球场。
　　球场两边早已围满观众，我看了看记分牌，吓出一声冷汗，原来今天的对手是机械系——我想在任何一所大学里，机械系都会是篮球场上的一支强队，因为人多，而且男人多。
　　唉，又是一场屠杀没跑了。我有些后悔来比赛——这不是活丢人么，还是在那么多女生面前。
　　有楚少这样美过本校校花的校草在，还是在球场上衣衫单薄、挥汗如雨的情况下，我们队自然不会缺少女观众。
　　我方观众席里可谓人山人海，波涛汹涌——绝大多数是姑娘，偶有几个被女朋友胁迫而来的男生。反观对面机械系，除开球员，就来了零零散散几个汉子，东倒西歪地坐在位置上玩手机。
　　然而以我前两场的经验，女球迷多并非是什么好事。女球迷越多对面打的就越卖力，对面越卖力我们队就输得越多，输得越多就越是没有人愿意加入球队——这么一想，楚安歌才是本院战绩不佳的祸根啊！
　　“陆离那小子呢？”在一阵喧哗与尖叫声中，楚安歌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跟前。
　　楚少这一身装扮，丝毫不逊于专业运动员——一身花里胡哨的行头，头带、护腕这样的装饰自不必说，连护腿、护臂也穿得好好的，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没看到啊。”我摇摇头，“我刚从寝室来，就我一人。”
　　“这货不会放我鸽子吧，妈的。”楚安歌骂了一声，“我们先热身吧。”
　　所幸，即便陆离没到，我们还是凑齐了一套可以参赛的阵容。而且，虽然对面人数双倍于我们，但球场上的焦点还是在我们这儿——伴随着楚安歌的每一次拿球、运球、上篮都会有一阵或大或小的骚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裁判已经过来问两个队长场地挑边的事宜了，陆离才不慌不满地从人群中走过来。
　　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背心，胸口‘XX纺织厂’的字样还若隐若现，一条他每天穿着睡觉的短裤，还有一双破旧的拖鞋便是他的全部装备。
　　我用劲揉了揉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对，那确实是一双普普通通的拖鞋。
　　“我去，哥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楚少走上前去欢迎新队员，对于一支刚刚凑齐五个人的球队而言新鲜血液自然弥足珍贵，何况来人是惜时如命的老陆。
　　“你不是说三点开打么，我就是踩着点来的。”陆离答道。
　　“你也不需要热身啊？”
　　“用不着。”陆离轻描淡写地答道。
　　楚安歌打量了一番陆离，估摸着这样子也不像是个会打篮球的，也就没再追问下去。本来嘛，这场比赛也没指望取胜，有个人能轮换轮换喘口气，体面地应付完比赛就行。毕竟每年院系杯我们只有一场输不得的比赛，那就是对阵外国语学院的时候。
　　“大少爷，你这一身黑丝是怎么回事？”陆离可没在球场上见过人穿得如此隆重，正新鲜地上下打量楚安歌。
　　“随便穿穿。”楚少也懒得跟他解释，“比赛要开始了，待会儿你先打替补，等我们有人累了再换你上场，好么？上了场你尽量多跑跑就行。”
　　陆离乖乖地点点头，一个人站到替补席前。
　　我朝陆离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远远看去瘦瘦小小的陆离只穿了一件背心格外单薄，而他的身后则是茫茫多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比赛开始后，便陷入一边倒的局面。机械系的小伙子一如他们的专业一样，一个个就跟机械一般，抛开技术不谈，光在身体上便有压倒性的优势。而我们队的球员都心知肚明，这只是走个过场，反正场外那帮姑娘也不是来看篮球的，就算是看篮球的那也只是看楚安歌的。
　　楚少一个人苦苦支撑，人群中左冲右突闪转腾挪，一次次扭曲着他的身体在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有意无意地露出他那棱角分明却肤如凝脂的肌肉引起阵阵尖叫。
　　看他打球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常山赵子龙。当年赵云长坂坡七进七出，若是也有这么一群娘们围观，估计最后得突围的是曹丞相。
　　陆离坐在场边，安静地观察着场上的形势。
　　当我们大比分落后，上半场还没打完双方就认可比赛应该进入垃圾时间后，楚安歌示意陆离可以上场了。
　　背心短裤就算了，脚上竟然还搭着凉拖，陆离刚走上场就引起了一阵哄笑，他也讪讪地跟着笑笑。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直到很久以后，我都没有忘记那天下午，陆离的表演是有多么震撼。
　　“你防那个拖鞋男。”对方队长将这个看似豪不费事的美差交给了一个扎着小辫的哥们。小辫子哪曾想到，他的篮球梦将从这一刻起开始崩塌。
　　陆离的球风一如他快图设计时坚持的理念——实用、准确。
　　楚安歌总喜欢突来突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人群中觅得一点空隙将球打进。而陆离要做的只有两点——闪出空间和将球投进。
　　没有人敢想，这个随意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来搞笑的拖鞋男，可以准得令人发指，而在野球场上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起初，小辫子并没有重视陆离，甚至连我们也没打算把球传给他，陆离的第一次触球是他亲手从小辫子手里断下，然后拖着他的拖鞋冲了几步，闪开空间，跳投，命中。
　　紧接着是第二球、第三球……
　　台下和台上的所有人都开始骚动，大家心里都有这样一个疑惑：这货谁啊？
　　“我来防！”机械院的队长终于忍受不住节节逼近的比分，将小辫子推走。
　　而陆离和楚安歌的配合已经越来越默契，一个能突一个能投，挡拆之后总会出机会。
　　此外，老陆除了投篮奇准，还有一个特长：那就是体力好。
　　当打到下半场尾声所有人都开始大喘气，经受不住这反复的折返跑时，陆离却显得格外轻松，继续他不断地跑位、接球、跳投，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而对方队长应该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S大建校近百年，院系杯也有几十年的历史，那天，建院头一次战胜了机械学院。连最后来我们场地登记分数的体育部老师都大声与裁判确认了好两遍：“你确定是建筑院赢了？”
　　赛后，楚少龙颜大悦，在校门外大摆庆功宴，陆离作为绝对功臣，搭着他那双破拖鞋，被灌了好多酒，当然，他也吃上了不少肉。
　　“为什么之前不来篮球队？”楚少提着个啤酒瓶醉醺醺地质问。
　　“因为……因为哥们没有篮球鞋……”陆离也醉醺醺地回答。
　　“这个，不是问题！我给你，解决了！以后，每场都得来！”
　　楚少那天喝得很开心，陆离也很开心，两人推杯换盏间，我一度以为，从此两人之间的隔阂将不复存在了。
　　从那天起，陆离成了S大球场上的一个传说——
　　‘你听说了吗？有个矮子，穿着拖鞋，一己之力吊打了机械院！’
　　‘当然听说了，简直扫地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