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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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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日落檐上瓦,雪积庭前井。
瑛羽早早的就醒了,或者说,其实她一夜都未曾入眠。
她正坐在屋檐上的横梁间,呆愣的看着远处,护国寺的身影被深山所笼罩,她能看见的,不过是云雾缭绕。
阮清安从里屋出来时,就见她休息了一晚上,脸上却仍然是一片麻木,只是眼神里隐隐带了点期望。
“走吧。”
瑛羽回过神,低头看着阮清安,低声道。“安安,对不起。”
对不起曾用言语那般伤你,明知道你不老不死,非你心愿,却因自己难受,而想着让你难受的话,来让你感同身受。
阮清安也抬头看着她。视线在空中相对,最后还是阮清安轻轻一笑,如轻抿酒水,一笑解恩仇。
“走吧,早点到,也早点有法子。”
护国寺经过两三日的修整,似乎回到了早先的模样。
阮清安二人到达时,小和尚们还在忙碌,见有女施主前来上香,又见时辰尚早,似乎于理不合。
便有人上前道“女施主,现在时辰尚早,还往施主在多等片刻。”
瑛羽一听,右脚往前一动,似是想要动手,却被阮清安伸手给压了下去。
“还劳烦大师...”
叨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有人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走吧,住持师兄在等你二人。”慧易似乎等了很久,上前来,将人往内引。
小和尚见是住持要见这两位女施主,哪里敢拦人,连忙侧身让出条道。
慧易走了几步,发现这两位施主没有跟上,只得回头点了点头。“跟上吧,住持说有办法帮你二人解决问题。”
“可在我的记忆里,他却不似这般心地善良。他或许会待人好,可绝不会对一个妖好。”
慧易气结,转身哼了声。“住持师兄已然想透,世间万物,众生平等,所谓劫数自有天人安排,他只需做一个引渡人即可,更何况师兄说了,我们护国寺曾欠下凡世间孽债,此次一并还清。”
“哦这样吗?”阮清安笑了笑。“那你的住持师兄倒是没有说错,他是欠我一条命。既然他也有如此觉悟了,那此次若是能帮我完成这事,那我与他的孽债便全做浮云消散吧。”
慧易草草的应了声,便带着二人往里面走去。
慧易在前面带路,穿过假山回廊,又绕过庭院,最后停到了一处小屋子里。
这房间细看门窗上,甚至于窗沿上都写着细细的经文。不知是取的什么金沙磨成的墨渍。
瑛羽方看了眼这经文,便觉头痛剧烈,捂着头蹲了下来,本是一张如花美貌,此刻却有些狰狞,脸上的皮毛似重新长了起来。
“她就在外面等吧,屋子里的金光太强,她受不住。”
“她受不住,那我这铃铛里的一魂一魄就能受住?”阮清安有些疑惑的在慧易身上绕了几圈。
“这魂体是被天雷所击,为极纯之物,身上本身的妖气早已被洗净,无妨的。”
回答阮清安疑惑的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正德。
他瘦削的脸上,眼睛却极为有神,似能看破所有。“这魂体还剩一魂一魄,贫僧已召集四大班首,和其他师兄一起出力,大约一个月后,便能造出完整的魂体,但是他肉身已毁,就算魂魄全数回来,他也只能入人道,经历六世轮回。这样也无妨吗?”
阮清安没有回话,她没有这个资格,而是回头看着瑛羽。
瑛羽此刻竟然还没有离开,她捂着头,眼角已有血渍,却固执的待在原地,看着那铃铛。“无妨,他历经六世轮回,那我便也在人世间陪他。他不能修炼,我便修炼,他终生是人,受不了妖气,我便出魔道,重修仙道,我尚未害人,仍能有成仙的机会,他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他一定会开心的。”
阮清安沉默的看了她许久,转身对正德道。“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无妨。”
正德身形一僵,末了才道。“既然她要除了身上的魔气,那便进来吧,在这里面待够半个月,魔气就会消散,只是其中的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瑛羽低头笑了笑,起身时有些酿跄,可也止住了身形。“既然如此,我便陪他进去吧。”
她将铃铛从阮清安的手上接了过来,然后一步三停顿的往屋子里走去。
佛门一锁,万物安宁,金光耀眼,佛光伤身。
阮清安知道需要许多时间,她等在这里也无作用。索性离了护国寺。
时间如梦如幻如露亦如闪电。眨眼便已白驹过隙,小半月已过。
瑛羽身上的魔气已经消散,可闫洵的魂体尚未造出,她索性坐在小屋的旧墙外。
双腿盘膝,定神修炼。
她平日里最烦的就是这般修炼,每日重复,一如往日。
可此下她却心神安宁,似开了窍,她已经受过第一次的百年之劫,身子比起普通的妖怪,修炼起来更快。
只是她的法术本来就比不上其他人,此刻她更是用尽了心力。
有时候夜里醒来,见墙内金光浮现,心里多了几分安慰。
她也不知道爱情是何物,可她又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应是爱闫洵的,可惜动情太早,知情太晚,尚未了解,便已入情劫。
似乎,凡人间有句话,可以形容?
呵,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此生本没有执念,哪怕渡不过这次劫难,她也不在乎,不过是投胎转世。
可闫洵见不得她受苦,也不愿她修炼多年,一事无成。最后倒在她怀里时,也只说了一句话。
那时,他已身形快要消散,右手抚上她脸颊时,如空气一般。
他一向冷漠的眉眼里是浅浅柔情。“以后,我不能护你了,也不能陪你打架了,听主子的话,不要招惹他人,你...打不过的。听话。”
她哪里有力量答话,连连点头,而后见他消失在空气里,终于是受不住了。
可是说来,她又有何种身份去质问阮清安呢?他是为她而死,也是他去求阮清安不要告诉她,说来,阮清安也不过是守住了承诺。
她早先入了魔障,怪阮清安,明明法力高强,为何不愿救他,说来令人想笑,她竟从没想过,若不是自己修炼时,常常不曾用心,导致这一个小小的百年之劫就如此困难。闫洵何以至此。更何况阮清安若是没有救他,这一魂一魄又是谁护住的呢?
就连救闫洵这事,也是这寺里秃驴欠她一命,以此相抵。
瑛羽想着脸上有些发烫,后面的日子里,阮清安时常会来,她却不好再和阮清安提及什么。
算算时间,她们认识了百年了,似乎从未这般沉默过。
也许是阮清安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某天离开时,揉了揉瑛羽的头发。“我们永远都是家人。我不是不帮,而是不能帮,不是法力高强的人就能无法无天。我也从未责怪你,以前没有这些复杂的情感,我也未想过那么多,现在明白了,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以后,我会更注意,不会让你受苦的。”
瑛羽哽咽着,看着阮清安很少露出的温柔,眼泪连连。
“不,我以后会变得更强。世上欺软怕硬的人多着呢,只有自己厉害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说道这,她突然笑了。“闫洵可要我保护呢。”
“你,终于长大了。那就好啊。”
等又过了半月,佛门终于大开了。
正德拿着那铃铛从门里走了出来,将铃铛递给了阮清安。“施主,从此以后,我们护国寺就再也不欠你了。”
铃铛里的魂体比起之前的魂体更为具体了,光芒也更盛。
阮清安与瑛羽对视一眼,心里放松了几分。阮清安接过铃铛拿到瑛羽的面前。“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他此刻应是还有意识的。”
“喂,臭马妖,你给我等着,你以后的每一世都只能属于我。哈哈哈哈。”
阮清安看着瑛羽说完后,大笑三声,明明眼睛里还有泪意。笨蛋。
阮清安摇了摇头,轻念咒语,便听有铃铛声起,黑白无常已到,阮清安将铃铛递给他二人。“他魂体不稳,还是直接用这个铃铛投胎吧。”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笑道。“用护心铃做投胎本体,你还真是舍得啊。”
说完,便见铃铛已经消失,黑白无常二人也已离开。
阮清安离去前,对着正德道。“谢谢。”
那一日夜里,大雨磅礴,雷电闪烁。
阮清安将榻上的软被拉紧,只觉背后多了一份温暖,期间还有几根白色皮毛在她眼前晃动。
她笑了笑,当作没有发现,渐渐入眠。
第二日起来时,方知,昨日夜里,护国寺的住持已经圆寂,下任住持慧易,即日便要前往皇宫。
可惜现在的皇子年纪尚轻,像护国寺新任住持上任的事,怕只有摄政王秦汾游才有闲心去管了。
而这些与阮清安,没有任何关系,她已经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她所期望的,都已经在她身边了。
前路漫漫,风花雪月的事情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