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乱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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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山林，火丛，新婚。
当我穿着一身艳如红霞的喜服安安静静坐在床头等待我的夫君时，被从窗子里翻进来的人蒙上眼捂住嘴给劫走了。
我在心里暗骂不要脸的冉夏，明明是新郎还要假装一下登徒子。于是我真的狠狠地拧了他几下，谁知道突然就被压下去了。
“起来。”很闷的好嘛！
“你太重了，我把力气用光了。”再说一遍，不要脸的冉夏！
“你起不起？”我准备踹人了，“要不然，就让你断子绝孙。”
“害羞了？”我听见他的轻笑，才明白又一次被耍。
“呵呵。”我皮笑肉不笑，等待视野恢复。是在林子里，不远处就是一片热闹的红色，“你没告诉我冉府有这么大。”大到连这座山都是冉府范围内的。
“很少人来这里的，因为是山林，比较清静。”冉夏一边替我摘下我的花冠一边解释道，“在热闹的地方，你可能会拘谨起来呢。我想看最自然的你。”
“……没懂。”我淡淡回道，心里早已波澜壮阔。
“我心疼你。”冷不防被抱了个满怀，这四个字钻入了心——我心疼你。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所如此直白地说疼惜。鼻子有些发酸，我瞥开头，试图不去闻他身上温柔缠绵的气息。
“那个，”冉夏的发丝缠绕在我的脖颈上，感觉很痒，我还不适应，“松开一下，好吗？”
“不松呢”灼热的气体触碰到我的皮肤，我是真的害羞了。
“唔随你便。”我不自然地回话，“现在是秋天吧？”
“……嗯？”
“所以……晚上的话，会有点冷。”
“……你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没想。”我到底在说些什么！明明想化解一下这种尴尬气氛的。
“我不会碰你的。我只是怕隔墙有耳，所以才把你带过来。”冉夏稍微松开了一些，我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会很重要。
“救你的事不是偶然，我是嫦玉夫人派去杀你的。不过我本来的目的，是找出通敌之人，顺便嫦玉夫人是我怀疑的对象。所以很不幸的，她被判‘车裂’。”
“你的奶娘身份可疑，我至今无法查出她的身份，你自己要小心。”
“还有啊，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学聪明点，不能总是默默忍受，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是有了靠山的。”
我感觉有点奇怪，回头问道：“为什么你这么像是在说遗言？”他垂下头，碎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半晌，才失笑道：“算命的说我命还长。”
我抬起手拂开遮住他容貌的发，说：“你命很长，因为你是个好人。”气氛忽然变得奇怪了，像是一对恋人在战乱时被迫分离一样。
手被抓住。
他直直盯着我的眼睛，眼神炽热却坚定，他开口：“我冉夏此生，惟愿我爱的人一世长安。”
这是深入到了骨髓中的誓言。
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养尊处优，只是一世长安。
“嗯。”我笑着应道。
六
不出三月，冉夏征战。
临走之时，他告诉我尽快逃离长安。
我照做了。
我从睡梦里惊醒，天正亮了。奶娘用眼神询问我休息得怎么样，我点点头，出发。
于是马车继续颠簸。
冉夏始终比我想的更周全，虽然有些我无法明白，但是我依旧选择相信，信任的程度就像是比相信着我自己还要更深。
在马车里无聊，我便掀起帘子的一角，不料白光刺进来，眼睛刺痛。我连忙放下帘子，揉着眼睛。
被狼烟熏过的眼睛，怎么还没恢复？
……
又是几日。
“殿下！”奶娘直跪在我面前，叩头，行大礼，哭喊着道，“长安破了！”
“……”我沉吟，“回长安。”
殿下这个称呼，似乎很久没有听见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叫了罢。
整整两日两夜，马车未曾停歇过，只是不断地往长安方向颠簸而去。
我有预感，回去，代表着死亡。
可我还是想回去。
因为那里有我曾经的家。
“姑娘，姑娘。”奶娘不停地唤我，我皱紧眉，环视了一下这简陋的屋子，问道：“我们，在长安？”
她点点头，屋子里虽简陋，但是却很昏暗，若不是从破布里透出的光线，我会以为还是在深夜。
“为何如此昏暗？”
“姑娘眼睛被烟熏坏了，所以得找个不怎么亮的地方好好休养。”
“奶娘，你可见到阿姊？毕竟，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
“没有。你阿姊她，应该很好。”
“……是吗？”我呢喃，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似乎，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当我在吃药时把这个疑问给奶娘时，她笑了笑，说定是我心情焦虑。
直至第五日。
“姑娘！冉将军……竟然通敌！”奶娘惊慌失色，顺手再端起药给我，“我从百姓中打听到的，现在，都在传呢！”
“……嗯，所以呢？”我拿起她递给我的木碗，饮下这苦涩的药水，随后重重砸向她。
木碗发出清脆的咯噔声。
“这不是如您所愿吗？”我直视着她浑浊却十分精明的眼睛，冷冷说道。
“老仆……老仆什么都不知道啊！公主殿下，您不能如此冤枉老仆啊！老仆一直以来对您忠心耿耿……”老妇披着乱发，对我不住地磕头。
七
“当日你带我逃离长安，所用之日甚久，沿途不断遭到袭击，可你带我回来时，仅仅两日，并且，在这里的五日居然都幸运地躲过侍卫的搜查。您说，我能不起疑心么？”
“还有，我的眼睛的确被烟熏过，你便以治疗风寒为由在药里悄悄加入别的东西，为的，恐怕不仅仅是不让我记住那半月所行进过的景象吧？既然眼睛都见不到了，那么是谁杀了我，也就不知道了吧？您是这样想的，我猜的怎么样？”
“当初我母亲因为通敌叛国这种理由被凌迟，而现在冉将军也被冠以通敌之借口，您说，究竟谁，才是真正通敌叛国之人吶？嫦玉夫人？还是您？或许到了最后，是我。这个国，不正是您手下的一颗棋子吗？”
“公主殿下，您，”老妇起身，拾起被我摔在地上的木碗，轻轻地说，“猜得不错。”
“我才是真正的叛国之人，我跟在公主殿下您的身边，也是因为更方便掌握您的行踪。您久居深宫，不懂御马之术，不知城池之地，甚至，连我的身份也不过问。”她笑了笑，眼底里带着一层阴暗的灰色。
“你是谁？”我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她一步一步逼近，我一步一步后退。我感觉，不止是我母亲的事，冉夏的事，甚至嫦玉夫人的，都会解开了。
“我是嫦玉夫人的母亲。”她满是老茧的手捏住我的下巴，我竟然从未发现，她的笑除了慈祥外，还有这般阴冷过。
是了。
因为争宠，所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比如说诬陷我母亲。
因为我亲眼所见嫦玉夫人想要杀害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必须得死，所以有了那场刺杀。
因为冉夏救了我，所以冉夏，也被列入了必死的名单。
因为嫦玉夫人被抓住了把柄，所以她真的叛了国。
因为嫦玉夫人的下场那么凄凉，所以，她的母亲便要让整个皇室陪葬，所以，继续叛国。
“他在哪里？”泪水比我想象的更难控制，我抓住老妇的领子，低吼着。
“城门。”她露出诡异的笑，“他死了。”
我推开她，带上黑纱巾遮挡住日光，勉强能看清路，不至于一片黑暗。她仿佛疯了一般地狂笑，待我骑上马时，她才终于止了笑。
自尽。
我不去看她。
因一己私欲祸害了整个国，不值得可怜。我理解，却无法原谅。
一步一步，马蹄声终于被阻挡的侍卫所截下。
我看见他倒在了城门的血泊里，墨般的发沾染上了妖娆的血色，我觉得冷极了，我好想过去唤醒他，告诉他我很冷。
现在是初春，冰雪还没有融化，所以我很冷，可是天底下只有他一人会给我温暖。
视线开始模糊。
我从马上跌下，蹒跚着，想要过去触碰他。
我甚至听不清楚侍卫的阻拦声。
跌倒了不要紧，擦伤了不要紧，被□□中了身体，也不要紧。
直至最后的血液喷涌而出。
我看见漫天遍地的血红，鼻息间皆是让我想吐的血腥味。
眼前开始陷入黑暗，光亮一丝一毫尽被抽取。
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了，我迷茫地向前伸出手。
只是向前伸出手。
似乎是想要握住谁的手，再也不松开。
身体的疼痛更深一分。
一世长安。
哪里有真正的长安呢？
尾声
我挖出埋在青梅树下的覆盖着一层红布的酒坛。
掀开红布，我浅尝一口，随即咂咂嘴，入口时的酸涩瞬间变成了满嘴的甘甜。
我倚在酒坛上等待着，一颗青梅从树上掉落，恰好掉进我的酒坛子里，溅起几滴水花。
有马儿的嘶鸣声在近处，我闭上眼，轻轻笑着。
天清云淡，酒香四溢。
马蹄声停，我知道有人放慢了脚步向我靠近。
“你来晚了。”我笑着睁开眼，看着我心爱的人，他眉眼间里霎时是绽放出无限灿烂的春光，夺了我的注目。
“是，我来晚了。”他温柔地拉起我的手。
十指相扣，不离不弃。
来世，你定要守我一世长安。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乱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