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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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个地方的痕迹完全毁灭，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不是拆掉，而是用火烧；火越大，烧得就越干净。就连曾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阿房宫，一炬过后，也不过只剩片焦土而已。
无名居的火烧得正旺。
火势已经蔓延了大半的房间，丁麟低头屏息，已冲进了一间火势尚小的屋子。
片刻之后，他从里面拎出了两床锦被，往地上扑几扑，熄了上面的火苗；又冲进后院，将锦被朝水缸里一浸，披在身上，投入了烈焰中。
浸湿的被子扫过火焰，火幕被扯开一条缝隙，旋即在丁麟身后合上。
火焰就像起伏的波浪，聚成一片炙热的汪洋。要在这样的大海里找一个人，如同捞一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针，实在比登天还难。
丁麟的心在狂跳，气息也乱了——这并不仅仅因为他在担心叶开。四周的火焰舔噬着墙壁，空气里充满灼烫呛人的烟气，人在里面就像置身洪炉，哪怕佛像金身，也一样都能被炼化。
丁麟虽然很有办法，但他毕竟只是个人，不是神仙。
水火总无情，在这样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前，一个武林高手能做的，并不比一个普通人好多少。
他一把扯下头上的被子，弓着腰，大声咳嗽。
等喘息渐匀，丁麟慢慢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地方。他曾经在这里喝过酒，吃过饭，睡过觉，交过朋友，可现在他看着这里，目中却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火势很猛，他的指尖反而似在发凉。
火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活人，连死人也没有。
这总归是个好消息。
一个念头忽然闪电划破夜空般亮起，击中了丁麟。
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个地方他没有找过。
丁麟第三次冲了进去。
书房。
花寒衣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丁麟以前去过他的书房，里面的家具摆设，无一不是古董珍玩，丁麟打量过几眼自己坐的那张椅子，约摸也是前朝达官显贵的旧物。
仅他书房里的东西，就足够买下三十七个无名居。
可花寒衣对待这些东西的态度，却很自然，很随意。
他甚至还告诉丁麟，就算是丁麟要把它们扛回去当柴烧，都完全没有关系。
丁麟相信他这话说得并不假，因为花寒衣虽然烧了无名居，却也没有带走它们。
花寒衣不在乎，丁麟当然也不在乎。
他一脚踢向爬着火苗的雕花檀木书架，书架应声倒下。
丁麟头顶上哔剥作响，一根烧透了的房梁忽然砸下来，他闪身急退几步，通红的房梁砸在书架上，烧得焦脆的木头顿时断成两截。
现在若是识货的看到眼前这一幕，也许会心痛得立刻要跳起来。
丁麟的眼睛却亮了。因为倒下的书架后，居然露出一道窄门来。
这里果然有间密室。
丁麟面上一松，人已立刻蹿了进去。
几道斜下的台阶走完，是个窄廊。
狭窄的空间分隔掉了入□□进来的光线，即便是外面火光冲天，里面也一片昏暗、死寂。
窄廊的尽头有道厚实的铁门，门上用铁链锁住。
叶开在不在里面？他是不是还活着？
外面又传来什么东西轰然倒下的声音，丁麟没时间再犹豫，手指轻轻抚上锁头，猛一发力，“喀嚓”一声，铁锁已经被丁麟拗断！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手就已经先将门推开了。
有风。
丁麟的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的刀风包裹着一片寒芒，从门里流星般刺了出来。
叶开在昏昏沉沉中，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
花寒衣一定想不到，他并没有像只架上的鸭子一样老老实实任人宰割，更不会想到，他会藏在门边，等着给他致命的一击。
花寒衣的武功虽然高，但人在毫无防备地伸手推门时，胸前一定会空门大开。
这就是叶开的机会。
他几乎要为自己的这个想法鼓起掌来。可他若是知道刀锋对着的人不是花寒衣，而是丁麟，恐怕只会想要大哭一场。
这一刀很快，很急，刀锋切开门外涌进来的热气，向外面那条人影刺去。
叶开的心也在跳，跳得很快。
下一刻，他的心跳几乎要停滞。
因为一只手忽然闪电般斜插进来，扣住了叶开的脉门；叶开手中的刀仿佛被钢铁箍住，竟然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门外的人哑声道：“叶开？”
丁麟一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像掺了把沙子，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叶开怔住。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自己的脑袋好像要“轰”地裂开，不禁捂住自己的头。
有人忽然用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叶开一个激灵，心底的火光好像才终于被这一声“叶开”点燃，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急声道：“丁麟？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丁麟扣着手腕拉了出去，接着兜头一床湿被盖在头上，跌跌撞撞被拉着往外冲。
冲出窄廊，叶开才发现，地室里的灼热憋闷并不只是因为没有风，而是因为上面燃起了大火！
他立刻闭上嘴，用被子捂住口鼻，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
丁麟的眉头皱得更紧。
刚刚他进去片刻，外面的火势就已经全部蔓延开来，放眼环顾，四周全是火墙；南侧的窗户烧得最快，雕花精致的窗棂已经几乎烧尽。丁麟想也不想，拉着叶开纵身一越，向焦黑伶仃的窗骨撞了出去。
脆弱的窗扇“噗”地碎成几片，两人在外面地上接着翻滚几圈，扑熄衣角的火苗，叶开才挣扎着爬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无名居。他喃喃道：“花寒衣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他说完片刻，里面梁柱轰然倒塌，半个无名居已经烧塌下去。
有风吹过。
叶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转头去瞧坐在地上的丁麟。
丁麟一条腿曲着，头靠在膝上，看着灰烬在空中舞动，像黑色的蝴蝶。有一朵落在他面前，被风一吹，散成很多片，卷在风里飘远。
他低声道：“我们要是再晚一点，就不必出来了。”
叶开长长出了口气，道：“你又救我一次。”
丁麟笑了笑，声音更低：“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叶开凑上去，道：“什么忙尽管说，兄弟我要是皱一皱眉头，我就不姓叶！”
丁麟低着头，并没有回答他。
叶开也不必再问。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丁麟胸口衣襟上蔓延开的血迹。
花寒衣的心情很愉快，很满意。
辇轿上舒适、柔软，花寒衣倚靠在干净松软的靠垫上，手中的金杯里是紫色的波斯葡萄酒，他举起杯，浅浅啜了一口。
这十五年来，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他确实有资格对自己满意。
环护在身边的，是他卷土重来的斑衣教教众；复仇的业火已经将万马堂付之一炬，让仇人们尝过他亲人当年所受的苦；中原武林七零八落，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野心。
只是有一件事却令他有些遗憾，那就是翠浓。
花寒衣眯了眯眼睛，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往外一抛，已经有人将它接了过去。
这台戏还有最后一出没唱完，等唱完这一出，他一定会去接回翠浓。
这最后一出的戏台在边城。
九头凤已经早早迎在前面，花寒衣的人刚越过沙丘，她就快步迎了上来，低头道：“教主，火我已经放过了。”
花寒衣“嗯”了一声。
九头凤忍不住道：“可是教主，为什么不让我留下监视他们的动向，这样岂不是更好些？”
花寒衣淡淡道：“有种人的直觉，就像野兽一样敏锐，就算你藏得再好，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九头凤垂下头，她的手也已握紧。
花寒衣看着远处天边滚滚的黑烟，道：“你只需要挑个头，剩下的戏，自然有人帮你唱下去。”
九头凤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疑惑道：“这把火真的能烧得死叶开和丁麟？”
花寒衣的眼睛里忽然闪动出一种讥诮残酷的笑意，道：“我也很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