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楼》玖尾月

2、雁书楼

　　雁书楼只是一个别称，实则是一座禁卫森严的山庄，自大门而入，左侧五层乃为雁楼，占地极广，辉煌富丽，是风月之地，名动九州的二十三位绝色女子汇聚在此，以容貌才艺著称，无数达官子弟豪掷千金，皆为一睹美人风采。靠内左侧隔湖相望是一座二层杉木楼阁，乃为书楼，汇尽天下奇书，当世许多无解的难题都能在其中找到答案。
　　说来可惜的是，进雁书楼的需缴纳的费用格外的高，大多都是被慕名前来的人炒起来的，使得一般贫民百姓只得视那里为天府，路过时望几眼便罢了。说来忏愧的是，流浪多年，不仅交不起高额的入场费，就连温饱问题都是难解决的头等大事。想要进去里面，也试过不少办法，包括翻过院墙，偷溜进去，竟不知那四周被哪位高人施过法，守的滴水不漏，院内似乎还有了不得的镇庄之兽，不是她这非人非妖能够应付得了的。
　　冷风远至，劫走薄衫下微弱余温，苑诗坐在冷清屋脊上，望楼兴叹。夜色愈沉，雁书楼愈热闹，她从屋顶上跳下，避雨檐下，闻歌入梦。
　　黎明时，鸡鸣由远而至，穿过厚重墙垣和砖瓦，模糊响在耳畔。
　　晨雾散尽。街道上敲锣声忽而突兀响起，竟有些刺耳，急促欢快的鼓锣声从未化雪的街道由远及近，再转去另一道街道，昨日被吓的脸色腊白的说书小生，今日被打了鸡血，撒丫子一直跑，一边嚷嚷：“新故事，新故事，绝对精彩的故事……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转眼人已远去，魔音却久久不散，路边零落的行人都被吸引过去，跟着转去他消失的方向。
　　苑诗从墙角内起身，大概被他滑稽模样弄得疑惑重重，携着几分好奇心也随路上行人跟了过去。
　　仍是昨日衰败的戏院，台上案桌书简齐齐摆好，说书人着一件灰色棉袄，立身于戏台外缘，一眼扫过陆续涌进的听众，扯着嗓子道：“今天大家可是来对了地方，我告诉大家，昨日散场后我在这里遇见炼妖了。”
　　嗤笑声层出不穷，有人转身欲走。
　　说书人见这架势急了：“你们先别走，我就知道你们不信，可更吃惊的还在后面。”众人稍停，他斜睨众人几眼，故作神秘，待众人的胃口挑到极致时，出其不意从背后倒提起一只肥大花猫，稳稳举至台前，左右展示：“昨天赶走炼妖正是我们家大肥，原来我们家大肥是天降仙猫，专克邪魔，任何妖魔鬼怪都在靠近不得，昨日那炼妖跟我家大肥大战几百回合，最后我家大肥全身而退，炼妖重伤夹着尾巴逃走。”
　　大概是被他的傻样逗乐了，有人开始起哄：“那让你们家大肥表演一个。”
　　说书人旋即拎起大肥粗短的脖子，将它摆正，讨好揉了几下大肥额前油光程亮的毛，笑眯眯道：“来来，肥猫大爷，你来表演一下，就随便说几句，说几句就行，不用太多。”
　　大肥鄙视的瞪他一眼，眯眼不动。
　　说书人不罢休的哀求：“来嘛，我的猫祖宗，就跟他大家说说你昨天是怎么击败那只炼妖的。”
　　苑诗的眉头抽了几下：“算你狠。”
　　肥猫惊诧，身子哆嗦，察觉到半缕森然寒气，敏捷扭头，目光与苑诗相撞，肉呼呼的小爪子羞愤捂住老脸。
　　听众有些不耐烦了，说书人却不为肥猫的态度所恼，阴阴笑了一下，接着肥猫嗷嗷叫了几声，亮出指甲，狠厉的挥动几下，都被说书人躲了过去，肥猫急怒道：“敢拔老子的毛，老子灭了你。”
　　猫语惊众人，方才还散漫站着的听众纷纷围了过去，将摇摇欲坠的戏台围的水泄不通。
　　说书人一把将肥猫扔到地上，手中掸出一撮黄毛，面向众人正襟抱拳：“来来，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苑诗气血上涌，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离开，也不知接下来的故事中她会被描述成什么惨不忍睹的模样，昨日是心有不甘，被他的故事诓了几天，本来是想着吓那说书人一下，泄心头之恨，如今倒好，反倒给了他新的故事，新的题材，又拿去坑蒙拐骗去了。
　　离开戏院，溜溜达的在街道上转，半日小过。层云打开一条缝隙，金光渡边，刺眼生痛，久违的光晕如利剑直达脚边，摊手捧起一摊如沫阳光。
　　半年下来，赤脚踏过的方圆都已雁书楼为中心，街道巷角悉如掌中纹路，知道那哪处转弯是离它最近的地方。雪后半刻晴朗，空气微凉。苑诗站在街道对面，与雁书楼生生相望。
　　恍惚间，绝色女子对面缓步过来，一身荷绿厚实长裙，襟口处绕一圈白色羽绒，宽袖垂在膝头，裙摆针脚工整，红线绘几朵盛开荷花。女子乌发如瀑散开，妆容精致，粉黛尽施，妆容无暇，画眉淡黑，宛如柳叶，美目清秀之余，又平添了几分生气，深邃如星辰，鼻下唇角鲜红，妖艳的如洒在林中的玫瑰，夺目绚丽。
　　苑诗愣愣醒神过来，抱了抱被风吹的发抖的身子，怔怔瞧着来人，大概所遇见的女子，极少美成她这般如画模样。
　　女子停在她跟前，宽袖中拿出油纸包好的大饼，递过来：“饿了吧，吃些吧？”
　　苑诗眸中闪过一缕惊愕，盯了女子半天，低头接过她手中热腾腾的大饼，好半天不知言语。
　　女子温婉一笑，如一身荷花绽开，转身欲走，苑诗赶紧将手在衣衫上蹭几下，拉住女子的柔软的袖摆，问：“姑娘，你是这雁书楼的人吗？”
　　女子背朝繁华大楼，抬起眼，眼底埋了一丝哀色，修长白净的双手似不堪寒风刺骨，拢进袖子内，轻允了一声：“正是。”
　　苑诗拽着她的袖子紧了些，抓住了半年来唯一的希望，近乎哀求的问：“姑娘，你可以带我进去吗，我没有银两，但我想去里面的书楼找一些书籍看，姑娘能帮帮我吗？”
　　“你想进书楼？”女子敛了笑，眉头微蹙，目光循了过来，面带疑惑：“你想进去那里干什么？”
　　苑诗尴尬的笑了笑，手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定定的开口：“我身上有些奇难杂症尚未找到答案，想进去碰一碰运气，姑娘若能帮我，大恩大德，苑诗一定铭记于心。”说罢，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女子稍酌片刻，笑了笑：“这倒不用，年下不久，近几日去书楼的人不多，我让他们通融一下，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大约是幸福措手不及，苑诗竟忘了如何道谢，女子也不介意，冲着她又是淡淡一笑：“跟我来吧。”
　　高悬彩纱轻舞，鼻边绕几缕桃花香。入了大门，里屋为偌大厅堂，装饰富丽，两侧各开一门，以木兰四页屏风遮挡。
　　女子站在屋内招了招手，从内里跑出蓝衣布衫的年轻男子，到跟前停下，毕恭毕敬行礼：“绿凝小姐。”
　　女子随意看了一眼男子，轻声道：“烦请带这位姑娘去书楼一趟。”说完，撩起长袖，指了一下苑诗，又转过头来叮咛：“姑娘，你就呆在书楼不要乱跑，我等会儿过去找你，记住，这里规矩森严，除了书楼，哪里都不要去。”
　　苑诗赶紧点头应承，跟着年轻男子绕开屏风朝右侧门后过去。
　　门后为避雨连廊，十丈开外转折后，笔直通向书楼。廊外桃花烂漫，簇拥枝头，凝云之美，绿叶至深处循序挑出，粉绿相间，明黄暖光轻洒枝桠，天地笼一层梦色。风从低处来，卷几片花瓣，落于廊下。
　　男子跟守楼人打好招呼，苑诗片刻不歇的进去，里面古色故乡，书架林立，各类书籍琳琅满目，只是楼内的读者比起夜晚的雁楼，要少许多。她抓紧时间翻阅，从一楼至二楼，从分好类的上百个书架之上，粗略翻看了不下千本书籍，一个时辰下来一无所获。成堆书籍之中，远古禁法与修炼之道不在少数，寥寥数本与魂魄相关，她要的答案只字未提。
　　她挑了一本书，站在窗边，从二楼楼阁俯望，是湖光山色，山下碧水莲塘。莲湖左边，成片奢华宅院整理排列，莲湖右边，只有一座清静四合小院。桃林止于院外，院内翠竹长青。
　　守楼人在一楼百无聊赖，正随手翻阅一本‘奇谈趣事’，她在临窗之地占了位置，有模有样的翻阅一本看不懂的古书，待身边无人经过时，匆匆将书本放回原地，纵身越出窗户。
　　一路桃花风中纷语，仿佛是重重赤雪沉默诉说此地清静。避雨连廊尽头，是典雅幽静的小院。脉脉青竹自墙内探出头，大门紧闭，匾额上浑然一笔的墨色，提书成苍劲‘竹院’二字，四围静无人声，似深山野林中的避世人家。
　　苑诗不敢走正门，轻手轻脚绕道内院墙边。院墙刷的粉白，圆形漏窗似一张零碎的窗花，透出院内芳菲。她攀上去前手先贴到墙壁上，果然探到禁制，其强大程度前所未见，暗暗心惊之余又笃定这院内定有什么厉害的书籍，兴许要找的答案就在里面。退开半步，闭眼将魂魄结成人形，一跃攀上院墙，进到院内，平稳落地，未发出半点声响，她不由的佩服自己聪明，籍此办法，不知闯过多少修道者为妖族布下的陷阱和禁制。
　　狐狸贴着墙脚站着，尽可能藏在墙边灌木杂草之后，眼前所见与料想的大相径庭，院内寂寂无声，空无一人，并没有严密的守卫，一眼扫过院景，垂花门后青石板路通往院内，石板上积雪未化，左右青竹繁茂，三合的避雨连廊串起正房和两侧厢房，院中一张圆形四凳石桌置在靠右方位，桌面竹色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