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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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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持的反应很快,躲避之势未尽,人已经向前掠出数丈,身形回转,扬手便是一道风刃挥出。
风刃呼啸而去,隐没在暗夜之中,商持定眼看去,他现四下静寂,竟空无一人。
雨后的山林间只有散落的月色,透着惨淡的白。
商持警惕地站在那儿,突然似有所感,身体本能地往前倾倒,几乎同时,有什么锋利之物贴着头顶掠过,他往旁边一让,顺势便朝身后拍出一掌。
这一掌依旧落空,掌风却似是扫到了什么东西,隔空都能摸到一片寒气,商持慌忙缩了手,脚上轻点,又是连退数步。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袭击者的面目。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双目无神,面色灰白,双手指甲格外的长,左手食指上甚至还沾着点血迹。
一看便是来者不善,商持喝了一声:“什么人?”
那青年置若罔闻,僵立片刻后又突然扑向商持,商持不敢贸然接下,侧身躲过,还没来得及还手,便突然愣住了。
夜风骤过林间,吹动草木,那青年身上也似有什么明灭不定,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商持突然便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几乎变为实体的魂魄,他只见过一种,那就是蛊魂!
这蛊魂显然比他之前所见的都要强,若不是风吹草木时还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出一点影子,几乎与常人无异。
商持毫不犹豫地往破庙的方向退去,却没想到那蛊魂的动作更快,商持只觉眼前一花,那蛊魂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商持,灰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既不能退,便只能进。商持不敢迟疑,左手挥出一道风刃,右手成爪,直取蛊魂脖子。
那蛊魂轻易躲过了风刃,一闪身已逼到商持身旁,锋利的指甲直插商持双眼。
商持不得不躲,侧身绕到蛊魂身后,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触手一片冰冷。
那蛊魂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商持却不敢松懈,指上用力便要掐下去,却感觉那股微小寒意越发分明起来,顺着指尖直透心底,似乎要彻底融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商持一惊,慌忙缩手,那寒意却是挥之不去,如有生命似的在他身上不断蔓延,让他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
而那蛊魂已经重新扑了上来。
商持眼睁睁地看着他逼至眼前,想要再退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四下狂风骤起,那蛊魂脸上杀意已盛,身体却突然如碎瓷一般破裂四散,最后化作烟尘,被风吹尽。
然后商持就看到了沈涧。
沈涧的表情很平静,伸出的手已经收回去了,连衣角都没带一丝摆动,仿佛他刚才扼杀的不过是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商持,眼中似有微光。
“过来。”
商持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半晌才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沈涧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抹萦绕不去的寒气似乎在顷刻间消散,商持没忍住,用力地抓住了沈涧的指头。
沈涧似是无知无觉,牵着他往破庙里走,商持也就浑浑噩噩地跟着,直到回到破庙里,被沈涧放到草堆上,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刚才……”
“那是已经成型的蛊魂。”沈涧说出了他早就知道的答案。
但最可怕的不是蛊魂。
商持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刚才……它……好像有什么往我身上钻……”
沈涧一下子抬起了头看向他,微微蹙了眉。
他的目光太锐利,以至于商持吓了一跳,甚至开始觉得,也许刚才那股寒气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吓到商持了,沈涧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半晌才低声问:“什么意思?”
看到他的举动,商持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就是……它身上有股寒气……像是要往人身上钻。”回忆起那种寒气透骨的感觉,商持不自觉地又打了个寒颤。
沈涧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没事,蛊魂身上阴气太重,常人大多难以适应,会觉得难受,过一会就好了。”
现在确实也没有那种感觉了,商持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沈涧很快就又抽回了手,商持看着那收回去的手有点遗憾,却又不敢再去抓,便只能偷偷地握住了拳头,想把那一点温热留在掌心里。
“为什么……这里也有蛊魂?”
“很意外?”沈涧反问。
商持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惊吓还有一点,意外倒真的说不上。毕竟他们心知肚明,严期会被定罪,并不是因为有多证据缺凿,而仅仅是因为谁都不想再耽搁下去而已。
“所以,真正的目标是我们?”
沈涧笑了笑:“也许一开始并不是,现在的话……谁知道呢?”
商持觉得他话里还有话,但等了半天,却没见沈涧再说下去。
他忍不住瞟了沈涧一下。
沈涧回看了他一眼,终于道:“我后来去看过那个炼魂皿。”
商持怔了怔。自沈涧醒来以后,两人几乎整日在一起,他根本不知道沈涧曾经离开过的事。
沈涧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继续道:“那炼魂皿确实是寻常的皿器,但其内壁上刻的咒纹恐怕并不是常见的咒纹。”
“那是……”
“不知道,那咒纹大部分已经被磨掉了,剩下的一点,看着像是寻常的聚灵咒,只是有些常人不太能发现的错误。”
商持一听就明白了。无论是什么法器,既然成型了,就断不会有错。有错,就是最大的疑点。
“所以,严堂主是无辜的?”
“怎么能算无辜?”沈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人?”
商持一时语塞。
话虽如此,但……若计较起来,这道理就说不通了。
“他就算是无辜的,也与你我无关,何况他也未必就真的无辜。要惑人心志,改其言行,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贪欲、执妄……若本无一物,哪能轻易无中生有?谁知道东西是怎么到他身上的呢?”沈涧的声音冷漠得近乎无情。
商持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严期或许是被陷害,但大概也是他心有恶念,才有此报应。
没有再提严期,但商持还是又问了一句:“那……蛊魂怎么办?”
“来了奉陪便是。”沈涧说得漫不经心的,“既然有所图谋,总不会一辈子躲着,何必费心思去猜?”
商持本还想再问,听到最后一句,终究是没敢问出口。
沈涧合眼坐在那儿,也没有再说下去。
破庙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门外漫无边际的山林在这静寂里变得越发幽深,一眼看去黑漆漆的,如同张开的大口,等待着择人而噬。
早已压下去的恐惧又慢慢抬头,商持不着痕迹地往沈涧的方向挪了挪。
沈涧早已合上了眼,呼吸平缓,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修练,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举动。
商持又挪了挪,最后犹豫了一下,垂了眼,没有再动。
沈涧突然叹了一口气。
商持浑身一僵,没有抬头。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上,不大熟练地揉了揉。
“不过是个蛊魂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沈涧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来。
商持却越发地不敢抬头了。
他知道自己跟那个人不够相像,可他没办法。
“你胆子真小。”沈涧又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揽了过去,“有什么好怕的,我在呢。”
头被用力地按在胸膛上,即使隔着衣物也依旧能感觉到属于这个人的温度和气息,那抱怨的话语里也似是隐着无尽的温柔,一夜的惊惶好像到此时才终于彻底消散。
商持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突然便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