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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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把商持吓了一跳，那刚浮起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连怎么收回去都忘了。
方满晴看着他，反倒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起来倒是比之前要振作了许多。
“我没想到在无咎山庄里也会出这种大事……”方满晴说得很慢，那一句道歉之后，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我当时太急了，也慌……你失控了，我以为……”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像是在推脱，便又慢慢地停了下来，垂下了头，生出了更深的挫败。
商持突然开口：“你也没做错什么。”
方满晴没有抬头，却似是愣了愣，半晌后叹了口气：“是啊，那时候，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所有人都在怀疑沈涧，汝山云海又成了众矢之的，随便什么都可能成为他们指责的把柄。一个失控的侍灵，甚至可能就是真正的犯人，交出来又能怎样？难道他们还能照着做一个？为什么还要留着？”
即使已经清清楚楚地听这个人说过一遍，即使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这个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还是没办法不难受。
商持咬了咬唇。
“但其实我知道的。他们在意的根本不是谁下的手，不是真相，他们就是害怕沈涧，他们想要侍灵。把你交出去，才是最蠢的选择。而且……”方满晴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商持。
商持莫名地生出了一丝紧张。
方满晴看了他好一会，才慢慢地道：“我知道，你跟其他侍灵都不一样……我那时候太过分了，抱歉。”
并不是为了之前的误解和怀疑道歉，而是因为那时候口不择言，伤到了他。
商持很难说清楚自己听到这个道歉时是什么感受，却还是分明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消失了。
这样就足够了。
商持勾了勾唇，正迟疑着要说点什么回应，方满晴却又开口了。
“说出来你大概会笑话我。这些年来我就想着，只要汝山云海好好的就行了。大家平平安安的，不惹是非，不涉争斗，汝山云海能在正道里占一席位，有什么聚会能在边上凑个热闹，好好地传承下去就足够了。”
可是这根本不可能。
商持很意外。
即便只是这些天里的经历，也足以让他知道各门各派对汝山云海、对沈涧有多忌讳，更别说他终于从封晗那里得以窥见当年旧事的惨烈。
鲜血和仇恨，屈辱和恐惧，汝山云海如今能维持着这点虚伪的假象就极了不起了。
“原来我还是恨沈涧的……”方满晴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心里还是会想，要是没有他就好了。没有他，当年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没有他，现在汝山云海就不会千夫所指，处处受尽忌惮……可原来不是。”
商持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就是再迟钝，也终于察觉到了方满晴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方满晴抬头看他，眼中还有些疑惑：“什么怎么了？”
商持看着他，并不说话。
方满晴也回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眼中的疑惑却很真实。他似乎真的不明白商持在说什么，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你是在……难过吗？”商持不太确定，却又莫名地对自己的感觉格外笃定。
方满晴怔住了，过了好久才眨了眨眼，然后便飞快地低下了头。
“胡说什么……”
看着眼前那乌黑的发髻，商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那上头不太得法地揉了揉。
“啪”的一声，方满晴拍开了他的手。
商持有些尴尬地将手收到了背后。
“我没难过，”方满晴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就是……有点累。”
商持没有接话。他知道，方满晴说的累，一定不是身体上的累。
“沈涧是怎么做到的呢？” 果然，过了一会，方满晴小声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问的是谁。“嘴里说着正道仁义，私下却各怀鬼胎、勾心斗角……沈涧怎么就能那么平静地面对他们的呢？你说……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想要让汝山云海重归正道，究竟是为什么了什么？”
商持答不出来，这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的执念。
不仅仅是方满晴，于沈涧其实也一样。这两个人如同被什么束缚住，始终坚持着一个莫名的执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商持看着方满晴掩住了自己的眼低下头去，也不敢去问他是不是哭了。
房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那种静压抑得让人难受。
商持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摸了摸方满晴的头。
“就算你……想要放弃，也没什么的。”
方满晴轻声笑了。
他摇了摇头，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我啊，是个弃婴，三个月大就被师父捡回去了，从懂事起就在汝山云海上，因为师兄弟中我年纪最小，师父和师叔们都很疼我，师兄姐们待我也很好。就算后来出了事，师父和师叔们相继去世，也有掌事师兄在，有其他师兄姐们在……我只要乖乖地跟在他们后头就好了。
“再后来……发生了沈涧那些事，大家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有我留了下来。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不敢。
“我怕我走了，就再也没有汝山云海了……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我怕我走了，连回头的地方都没有。”
方满晴说到后来，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了。
他说了很多，又有很多没有说，商持却觉得自己清晰地知道，方满晴没有说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
这个人想要的，并不是让汝山云海重归正道，他求的，其实是再也不能挽回的过去。
商持说不上来是同情还是难过，最后忍不住又摸了摸方满晴的头。
方满晴一如之前那样，挥手拍开了他的手，抬起头来。
他的眼有些发红，却没有眼泪，似乎这梦呓似的一通自白让他将一夜的憋屈都发泄了出来，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商持摸了摸自己被拍痛了的手。
方满晴看着他，最后像是忍不住似的叹了一句：“如果你不是侍灵就好了。”刚说完，他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顿时闭了嘴，颇无措。
商持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侍灵。
如果是真的商持。
“如果我不是侍灵，你会怎么样？”
方满晴似乎完全没想到商持会这样问，整个人愣在了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脸色看起来竟有些苍白。
商持微蹙了眉头，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四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