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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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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项志华在电话那头说的很清楚,庄清婵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右手粉碎性骨折外加轻微脑震荡,现在还在昏迷。
但慕韵音还是几乎把魂都吓没了。
等她急急忙忙赶到医院,见到项志华的时候,因为着急和奔跑,脸涨得通红。
慕韵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清……小清怎么样了?!”
项志华见她气喘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了,立刻简明扼要地安慰道:“清婵没有大碍,医生说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慕韵音听到这句话,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此时也顾不得对项志华的敌意了,便道:“是怎么回事?小清——”
慕韵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明明几天前她们还联络过,小清也好好的,还给她鼓了劲。
倒是项志华条理清晰地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一遍:“我今天走在街上的时候正好目击了清婵被车撞到,之后就叫了救护车送她来了医院。”
说完这句话,项志华犹豫了几秒才轻声道:“慕学妹知道清婵母亲的事吗?”
“什么?”慕韵音看不太懂项志华复杂的表情,只听他语调轻缓地像怕惊扰了什么般道:
“我刚才偶然听这里的护士说,清婵的母亲三天前去世了。”
……
庄清婵假期回到家的时候,就突然得知了母亲病重住院的消息。去医院一看,只见原本就体态纤瘦的母亲已经消瘦地不成样子,一张显出了岁月风霜的脸上甚至已然显出了些许死亡的气息。
母亲说自己是胃癌晚期,已经活不过半个月了。
庄清婵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一向冷静的她只知道惊慌失措地重复道:“怎……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庄妈妈握住女儿的手,似乎从未如此地平心静气,她没有回答庄清婵的问题,只温和轻缓地道:“小清,让妈妈看看你。”
良久之后才叹息道:“妈妈的女儿也长大了啊。”
庄清婵的心情却根本平复不下来,就好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看似只零星冒出几个气泡,实则整锅水都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仿佛下一刻就会骤然爆发。
庄清婵忍不住想,之前一段时间母亲一直忙于演出和练琴,甚至她回来参加音乐盛典的时候母亲都不在家。那么是不是因为这个、因为她鼓励了母亲去追求事业、才耽误了母亲的病?
这个念头几乎要将庄清婵的精神彻底压垮。
庄妈妈虽然不知道女儿心里流转着怎样的想法,却看得出来女儿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便拉了拉女儿的手,轻轻将庄清婵拥入怀里。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庄妈妈做起来都显得有些吃力。而庄清婵甫一接触母亲消瘦得骨架毕现的躯体,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像被丢弃的小猫一般低声哽咽道:“妈妈……”
庄妈妈由着女儿在怀里呆了许久,才轻轻推了推女儿的肩膀。等庄清婵抬起了头,庄妈妈注视着女儿的眼睛道:“妈妈其实一直有话想和你说。”
庄清婵忍着哽咽,轻轻点头,便听庄妈妈慢慢回忆道:
“当初我生下你后中断了自己的音乐事业,之后又发生你爸爸……的事。我心里总有消解不尽的怨气,甚至有时把气撒在了你的身上。
后来,我送你去学琴,逼你继续我放弃了的道路、完成我没有办法完成的梦想,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关心过你自己的想法……
妈妈一直想和你道歉。”
庄清婵只觉得视线模糊,连眼前母亲的面容都看不太清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不住地摇着头。
庄妈妈的话并没有说完:
“其实后来,并不是我没有办法再拿起琴。只是……我当初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抛弃了我最重要的伙伴。后来爱情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又怎么有颜面灰溜溜地再去重新开始拉琴呢?
就好像曾经为了一己之私背叛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从此之后就再无颜面去祈求它的原谅……
可是小清说的对,我过了近二十年,再次用手触摸它的时候,还是能够感觉到它对我的回应。那样宽容,那样温暖……我用它拉出的每一首曲子,都像是它对我温柔的安慰,对我宽厚的谅解……”
庄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不像一个已经快到中年的女人,犹像一个做错事后得到宽恕的少女一般满怀感激和欣喜。
庄妈妈看着庄清婵认真又柔和地说:
“小清,妈妈真的很谢谢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可我——却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妈妈……”庄清婵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母亲肩膀上流着泪道,“我爱你,妈妈……”
“妈妈也爱你,女儿。”庄妈妈摸着庄清婵的头,轻轻地道。
庄妈妈在年轻热恋时都羞涩地从不肯吐露爱语,此刻却再没有了从前的别扭寡言,真正显出了为人母亲的温厚慈爱。
……
之后的日子里,庄清婵一直都在医院陪着母亲。庄妈妈的心态很平静,只是身体还是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仿佛世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庄妈妈现在已经没有了力气再演奏小提琴,有一天,她让庄清婵从家里将她自己的那把小提琴取来,又让庄清婵演奏她最喜欢的曲子。
庄清婵心绪混乱,整个人的状态其实都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好,尽管极力想要完美地完成母亲的愿望,最后演奏出来的效果却差强人意,几乎可说是惨不忍睹。
庄清婵的手腕都在颤抖,正想说想再拉一次,却只见母亲停止了认真倾听的模样,对她温柔地笑道:“小清拉得真好,不愧是妈妈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庄清婵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几乎要忍不住眼里的湿意泛滥。
庄妈妈说:“从小到大,小清都是最优秀最乖巧的孩子,妈妈却欠你太多太多的称赞。”
庄妈妈倚在床上,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地道:“妈妈把自己的小提琴也送给你,但却是不希望小清再对小提琴有解不开的执念。
妈妈希望小清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去追寻你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去走上属于你一个人的未来。”
庄妈妈最后微笑着道:“无论小清做出怎样的选择、走上怎样的道路,妈妈都支持你。妈妈……也永远都在你身边。”
说完,病床上虚弱的女人就仿佛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神情恬静安宁地阖上了眼,宛如沉睡了过去。
然而,这却是永远无法再苏醒的沉睡。
这一刻,庄清婵勉强伪装出来的镇定平和都像被打破了的镜子一般碎裂成块,再拼不出原本的样子。庄清婵一直忍耐着的、不想让母亲在生命最后看见的、所有的恐惧、无助、悲痛和绝望,全都争先恐后地从被压制的罐子里爬出,一点点噬咬着趴在床上啜泣的女孩单薄的躯体。
这个房间里已经再没有了别的气息,安静地近乎死寂。
庄清婵却忽然觉得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身周似乎凭空冒出了些窃窃私语般的杂音,从四边八方围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