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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揭穿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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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绝情殿,三尊、掌门幽若及众弟子鱼贯而入,人人面露凝色,白子画、摩严和笙箫默刚刚坐定,幽若却没落座于新设的掌门之位,而是在白子画诧异的目光下极其郑重地跪拜下去。
“长留第一百二十八代弟子幽若拜见师祖!”
闻之,摩严色变,笙箫默只得轻抬折扇遮盖略微尴尬的面容,目光闪烁。
“你不是师弟的徒儿么!”虽然问的是幽若,白子画却把目光转向笙萧默,继而又看了一眼摩严。
“弟子不孝,不能在师祖出关时第一时间接迎。弟子的师父,便是您的徒弟花千骨,我自然是您的徒孙!”
全场众人登时陷入万般惊诧中,人人屏气凝息,他们长留掌门的师父,居然是那个传闻中的妖神花千骨!并且那花千骨,是尊上的徒弟?!
半晌,无人开口说话,白子画回过头来,望着她,缓缓问道:“你口中所说的花千骨,可是小骨?”
“是。”幽若迎视他的目光,一反平日的嘻哈之态。
砰——!似乎有何物事从白子画心中坠落,碎了一地,砸入心房。
幽若却直视着他继续道,言辞坚定而恳切:“恳请师祖查明事情的真相,为我的师父花千骨洗刷冤屈,不要让奸佞之人再伤害于我师父!”
“胡闹!”无视白子画满目的怔愣,摩严厉声打断幽若,“洗刷什么冤屈?昨日仙界各派亲眼所见,那个妖孽,居然趁着玄月攻打玉浊峰之际,盗取神器卜元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幽若急切反驳:“不,那绝对不是我师父的本意,她被魔气侵体,常常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一定是有人利用魔气控制了她,尊上,儒尊,这件事情你们都知道的,幽若求你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幽若丫头,你放心,师兄和我此次绝不会坐视不管!”笙萧默安抚着幽若。
摩严却嗤之以鼻:“魔气?哼,我看她是妖神转世,洪荒之力未除,就算她这一世转世为人,也是妖神之躯,当年的南弦月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妖神转世?”白子画抬眉。
“世尊,您还记得南弦月?当年,他把洪荒之力传给我师父,自己身上早就没有洪荒之力,最后却仍然被您用三昧真火处死。若不是尊上救了他的善灵,他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不会有,难道您还想要我师父也这样再死一次吗?”提及南弦月,幽若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三步上前:“尊上,若是您再不想办法阻止仙界的人杀我师父,下一世,师父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
摩严惊怒而起,却只听白子画沉声喝道:“不要再说了!”
他缓缓站起:“师弟,幽若,你们随我上绝情殿。”
“子画——!”
“师兄,不要再妄想阻止我知道真相。”
白子画说完,不再管气急败坏的摩严,决绝地转身往绝情殿飞去。
长留仙牢,一抹血红色身影仰躺在地,身子动也未动,丝丝漾着诡异香气的鲜血缓缓从她两肩及前胸的伤口处滑落。花千骨身上仍然被仙咒锁着,蚀骨冰凌穿透三处大穴,经过一整日,现已深入骨髓。
她整个上身都已僵硬,但却并未麻痹,三道伤口处的刺痛阵阵穿入身上每一处经络。睫羽轻颤,微弱地喘息着,双唇早已失了血色,微微张开,她似有什么话想说,却终于开不了口。
花千骨目光凝滞,定定望着仙牢内漆黑的穹顶,墨沉的眸子已盖不住心中的伤痛。
又是这里,又是这个仙牢,又是这样的满身痛楚,又是这样,被那人狠狠地遗弃!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重新回到这里……
究竟是为什么,不能让她待在那个世界好好的活着?她不要是天煞孤星,也不想修所谓的仙,不再想做谁的徒弟,也不再需要谁施舍委屈求全的爱,她只是想在那个世界好好的活着!
回来做什么?如今,一切了然,却原来,无论重来几次,结局都无法改变……
花千骨的心揪做一团,极度的酸楚充斥着她的胸腔,蔓延到眼眶,然而无底的绝望却抑住了泪,徒留一眶痛不堪言的苦涩。
有人从门外缓步走来,步履无声,却异常沉重。直到那不染纤尘的白袍映入花千骨眼里,她也没有移动一下目光。
“小骨……”
这声音里无可抑制的隐忍和挣颤击入了花千骨的心脏。白袍人影缓缓蹲下去,勉力施了法术解开她喉上的穴道,颤抖着双手想把她抱起。
“不要碰我!”花千骨终于哑声拒绝。
但那双手却没有停止动作。直到感受到白子画身上异常的颤抖,花千骨终于转头瞧他,一时却微吸了口气。
白子画一向峻冷的额上此刻布满细细的汗珠,眉心蹙结,却仍然把花千骨拥入怀中,颤颤地抬起左臂,施法把蚀骨冰凌从她体内化去。
“你在做什么?!”花千骨上身肢体一得到解放,立刻不顾疼痛想要挣扎起来,却被白子画用力地禁锢着。“我不要你救我!”
“对不起……”白子画轻声开口,“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你是我的徒儿,你是我一直在找寻的人,我当初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陷入如今的境况……”
“放开我!”花千骨厉声说着,想要挣脱他得禁锢,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掀开他左臂的衣袍,那道深红色的绝情池水伤疤赫然刻印在上面,此刻微微灼烧,花千骨一时有些怔住。
“小骨,相信我,我……为师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白子画紧抓着她的双臂,望着那双紫眸,语意坚定。
花千骨对上他眼眸,此去经年,那双眸子为何有些陌生……
她突然激动地推开他:“白子画,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想起来了是吗?不,我花千骨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也不需要你的施舍,你的爱,我再也要不起,也不想要!放我走……”
白子画捉住她手腕:“我不会再放你走,小骨,这一次,为师绝不会再放开你,也不会再舍弃你,若是你想走,我带你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晚了……晚了……”听着这番话,花千骨却只望着他的眼眸,一瞬,忽然凄哀地冷笑道:“你骗我——!!你根本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是幽若?儒尊?是他们告诉你的?白子画,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若是你想起来你我真的是师徒的身份,你以为你还会愿意爱我吗?你还会愿意带我走?”
“我没有骗你……”
白子画再想解释,花千骨却厉声打断了他:“别再说了——!你走吧,这一世我花千骨认了,原来我奢望的平凡幸福从来不可能实现……我不想再害任何人,如果结局还是一样,这一世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消失!”
“我不会让你死的!”白子画倏然拂袖,红衣身影颓然倒在他怀中,“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再次离我而去……”
绝情殿的花树依然青翠,桃树林中飞花灼灼,湖畔微波倒映着结界外冷墨苍穹中的星子,红白交织的两道人影从殿外飘落,转瞬即消失于长留上仙的寝居内。
红衣人被安置于榻上,裹好锦被,那道淡漠纤白的人影静静坐于榻旁望着榻上的人。许久后,白子画莹白如玉的指尖落在花千骨憔悴惨白的小脸上……
不远处的案几上摆放着几件物事,白子画转身过去,缓缓拿起一个布满裂痕的五彩宫铃。
这便是自己亲手授予花千骨的拜师宫铃么……
笙萧默和幽若已经把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白子画,从他的生死劫出现,从小骨毅然决然上长留修仙,千辛万苦打赢仙剑大会拜自己为师开始。原来他们真的是师徒身份,原来小骨和他之间竟发生过那么多的事……
小骨是他的生死劫,他却妄想与天对抗,把小骨留在身边。无奈劫数难逃,自己不忍心杀了小骨,生死劫又避无可避,终于大限至临……
可小骨竟然为了救他不惜逆天而为,到各派盗取十方神器,最终导致妖神出世,阴差阳错中得了洪荒之力。
然而,身为神身,无论小骨是否自愿,这亦是小骨的命数……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白子画拿起案上残破无光的断念剑,当年,竟是他,在天下人面前亲手用他赐给小骨的断念剑刺了小骨一百零一剑,伤了小骨,毁了断念……
然而,断念残,小骨伤,但小骨和自己之间的那份情却断无可断……
处死南玄月后,他依然狠不下心杀了小骨,他把小骨幽禁起来。宫铃已碎,当时的自己,把小骨囚在身边,又是以怎样的心态亲手弥补这些裂痕?
白子画陷入深深思索中……
“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白子画突然凝息,挥手往自己的脑中输入仙力,尖锐地刺痛在脑海中四窜冲击着,但无论如何他始终什么也想不起来!那道声音,定是小骨……
恩断义绝……
一丝决绝的痛楚从他漆黑的眸中一闪而过,倏然间又化作万般凄苦的莫可奈何。
最后事情终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小骨成了妖神。
望着那些自己疯癫之后所做的画卷,每一张,皆是小骨的模样,一颦一笑,既娇且柔,翩翩仙姿,栩栩如生,笔触细腻传神却又绝望入骨。
他终于为了天下亲手把小骨杀了。小骨死了,可谁知道后来自己对小骨竟然思念成痴,作这些画的时候,莫不是每每只盼望小骨能从画中走出来……
还有幽若从小骨房中找来的藏着一幅幅简画的盒子,白子画凝视着其中一张,画中的小骨正痴望着自己能对她辛苦所做的桃花羹有所赞誉。他想起初遇小骨时喝过的桃花羹,原来,这桃花羹对他们的意义如此重大。在别苑的时候,小骨也曾这样满心欢喜的把桃花羹端给他……
最后是一张秀白的薄绢,上面是小骨画的他的裸背,还有两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字迹清秀眷细,宛透娇羞,这是小骨所书。
还有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笔触苍劲有力,书法雄浑超逸……?
砰——!
是他!这是他的字迹!白子画心头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击了一下,左臂上的绝情池水伤疤骤然灼烧起来。
反复念诵着那句诗,白子画忍痛缓步走到榻旁,执起花千骨的一只柔荑,心中不禁自嘲,原来上一世的自己竟然早已对徒儿生了执念,动了情……
若论天下自欺欺人第一人,定是非他长留白子画莫属!
因着师徒的身份,不管前世今生,小骨的情深义重,他都辜负了。
他们互相爱着对方,却又必须互相伤害,最后他竟然亲手把她杀了,不怪花千骨对他怨念至深,也不愿让自己跟她一起死……
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白子画哭笑:“小骨,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对么,可是为师竟然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这样,这一世我又哪来的机会再与你相遇……”
握着那只冰凉的小手,白子画心中默念:“小骨,快些醒来,为师有许多的话,想对你说,为师想听你亲口告诉我,那些只有我们知道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