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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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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石刻,跨过朱漆门槛,走入正殿。直接映入眼帘的是一尊三米高的玉女金身,她看上去十分年轻,披着深色的袍子,束着头发,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佛教中的观世音菩萨。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去寺庙参观从来只看不拜,邵华跟在我身后,见我没有跪拜的意思,就静静的站在了一边。
我不拜不代表没有别人拜。我们刚进门,后面就急匆匆的跑来两个人,见我挡了他们的路,还推了我一把。
这一把推得不轻,我一个踉跄,差点五体投地给娘娘行个大礼,幸好有邵华在一边扶着。
“快点快点,一定要在正午之前祭拜,不然就不灵了!”推我的那人似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我的存在,他不停地催促着,满脸通红,着急程度像是被火烧了房子。
“有用么?”被他催的那个人并不领情,懒洋洋的跨了一只脚进来,站在门口冲着玉女娘娘的金身望了半天,另一只脚还在门外。
“不管有用没用,为了你妈,你都给我跪下!”他怒吼道。
“好,我跪!”一提到妈妈,那人的态度明显端正了很多,只见他站在金身之前立正站好,然后认认真真的对着娘娘三跪九叩。一套礼节完成,他的额头早已红肿一片。
真是诚感动天,我在心里默默感叹道。不过那二人的着装怎么那么熟悉,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他俩居然就是昨天我们车上差点呛起来的父子,看来这南山这地儿真得不大,到哪儿都能碰上熟人。
等到儿子一套礼节完成之后,父亲也在玉女娘娘面前跪了下来,他从怀中拿出一束系着红绳的头发,毕恭毕敬的将它们摆放在了神台之上,然后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念道:“大慈大悲的玉女娘娘,救苦救难的玉女娘娘,求您保佑我的妻子早日康复!信徒愿意折寿十年,终身侍奉玉女娘娘!”
“爸......”儿子听见父亲在金身面前许下的誓言之后,眼眶瞬间红了,他带着哭腔说道,“让我去吧,我才是妈妈最亲近的人。”
“说什么胡话!”父亲喝道,“你那么年轻,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妈妈不心疼死?”
儿子被父亲这一句话镇住了,楞在当场,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好久。
我不明所以,便想上去询问一番,谁知道这刚迈出去一步,就被身边的邵华拉了回来,他对着我摇了摇头,拉着我一路出了玉女宫。
“怎么了?”出了殿门,我忍不住问道。
“他们的事你别管。”他道,“都是自愿的。”
“自愿什么?”我接着发问,然而他却不再作答。
从玉女宫出来,我们没再继续向上走去到云雾缭绕的盘龙岭,而是顺着小径原路返回,没多久就回到了旅店。
到了旅店门口,我看见杨佳乐正站在店前的大松树下抽烟,他皱着眉头,见到我们回来了,便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你刚刚去哪儿了?”他语气不善的问道。
“关你什么事。”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和他吵架,但无奈嘴比脑子快了半分,杨佳乐现在又是个汽油桶,一点就着。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邵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说你怎么有胆子一个人跑出去,原来是勾搭上了他,不过周景琰,我问你,你知道他是谁么?你就敢跟着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的确不知道,我心道,但是。
“我也无法确定你是什么人。”我深呼一口气,将这句埋在心底的话吐了出来,“人心隔肚皮,我和你在一个宿舍住了四年,还不是没弄清你是什么人么?那他是谁,又有那么重要么?”
“你!”杨佳乐气急败坏,“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WTF被人骗到这里来居然还说我不要脸!还有没有天理了!这回我是真的怒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倒是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哪儿不要脸了!”
“好了,不要再吵了。”见我俩差一步就要大打出手,邵华十分理智的把我们分开。杨佳乐似乎对邵华颇为忌惮,这从他只敢骂我不要脸不敢骂他的怂样就看得出来。
真是瞎了眼!
我生气的回了房间,直接一头倒在床上,老莫不在,四人间里空荡荡的。本来只想稍微休息一会儿,无奈昨天夜里睡得不好,一躺下竟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心里藏着事儿,在现实中宣泄不了,倒是在梦境中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我看见我们一行人全都下了地,包括那对看上去像局外人的父子,一个接着一个,从挖好的通道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地下很阴暗果然也很潮湿,探照灯一招,都能看见蒙蒙的水汽。下面空气十分浑浊,我们一个个都戴上了氧气面罩。
接下来就是一段快进似的镜头,我像是再被什么追逐,好像还有什么人在叫我的名字,想回头看个究竟,却发现脖子僵硬得动不了。
最后我看见一个祭坛,是个修建在悬崖边上的高出地面的圆形建筑,建筑四周画着别致彩色的图腾,颇具宗教色彩。
这个荒诞的想法瞬间被我的理智否定,一般人的墓里会造祭坛么?难道每年还会有人来祭祀?但是不知怎么,我就是笃定的认为它就是祭坛。这种感觉十分奇异,就像是看见杯子两个字之后,脑子里再形成的杯子画面。
我‘听’见那对父子的哭嚎,看着父亲被滚滚而来的黑雾吞没,化作一滩血肉,血水溅了一地。儿子惨叫着,哭闹着,却无法拯救自愿献身的父亲,他手里攥着那束系着红绳的头发,怯生生的想要交给那团黑雾。
谁知道那黑雾并不通人情,吞噬了父亲之后,又沾上了儿子的身。所有的痛感化作凄厉的惨叫声、嘶吼声响彻整个空间。
他们献祭的哪里是天上的玉女,分明是个只知道索要牺牲、吞噬血肉的恶鬼。
好饿啊。
我的胃突然一阵痉挛,也许是没吃午饭吧,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来。在看到黑雾吞噬完那对父子之后,这种饥饿感来得更加猛烈。
好奇怪,就像是几百年没吃饭似的。
可是我分明是吃了早饭的,一顿没吃不至于这样吧。
我的思维正停顿在这里,那边的黑雾又有了动作,除去已经被献祭的父子二人,站在对面的还有十六人,老莫、邵华、大牙、六子等等,还有那些民夫,一个个活生生的血肉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散发着诱人的气味。
这一刻,我被原始的生理冲动支配,竟是一步步缓缓向他们走去,我一动,那黑雾也随着我漂移。我看见老莫一行人的脸上渐渐染上了惊恐的神色,只有邵华的脸冷若冰霜,毫无一丝表情。
他不害怕么?不害怕我么?
为什么要害怕我呢?我又是什么?
一系列的疑问敲击着我的大脑,令我烦躁不已。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梦,是虚幻的,是不真实的,只要能找出一丝破绽,整个幻境就会支离破碎。
破绽...破绽......
对了,杨佳乐!少了一个人,杨佳乐不在这里!
我几乎欣喜若狂,他怎么可能不在老莫的队伍里呢?这就是梦境最大的破绽!
可是,就在我无比庆幸这一点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我下方‘响’起。
宝贝,你难道忘记,我们早就合二为一了么?
我低头向下,发现原本应该是胸膛的位置长出了一张狰狞的脸。
“啊啊啊啊!”无法承受这样惊恐的画面,我尖叫着醒了过来。看着四周熟悉的房间,心情也平静了一些。
尼玛这都是些什么梦啊!我暗骂道,最近也没看恐怖片,怎么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呢?
醒来时已是黄昏,房间里没有开灯,昏黄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带着些绝望的凄然。回忆起梦中惊悚的场景,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去解上衣的扣子。
还好,没有那张脸。
真是吓死人了。
我坐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一遍遍安慰自己道,梦境果然是梦境,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就在这时,邵华开门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一团白乎乎的,像是包子。他见我草木皆兵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我答道。
“梦见什么了?”出乎意料,邵华似乎对我的梦境很感兴趣,他把包子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则坐在了我的床边,问道。
“没什么,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有些心虚的掩饰道,虽然这只是一场虚假的梦,但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在梦境中扮演了一场恶鬼,还是想要吃掉他的恶鬼。
“我见你出了许多汗,很热么?”他的目光从我脸上转移到我的胸膛之上,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刚刚解开的扣子并没有再扣起来。哎呦妈呀,我一阵脸红,虽然男人之间坦诚相见十分正常,但是邵华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是啊,好热噢。”我扯谎道,急急忙忙扣上扣子,又故作姿态的扇了扇风,问道,“邵华,你不热么?”
山上气温低,窗子没关好,此时一阵凉风吹过,冻得我直哆嗦。
唉,撒个谎都撒不好,真丢人。
“噗。”邵华被我做作的姿态逗笑了,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生动的神色,他主动说道,“其实我不姓邵,我姓顾,韶华是我的名字,我叫顾韶华。”
啊咧?这是我才意识到,我原本好像真的不知道他是谁,邵华这个名字也是听老莫喊的,带着口音,听不出是哪两个字。
“顾韶华。”顾念韶华,我心中默念道,“是惜时的意思么?”
“嗯。”他点头,一双漂亮的凤眼凝视着我,“晚上天凉,穿好衣服。”说罢,他伸出双手,将我胸前解开的衣扣一个个认真的扣上,手指微凉。
这情景太过暧昧,完全不像是两个不熟悉的人之间该做的事情,然而我们确实刚认识不久,奇怪的是,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情绪,就像是日常生活中发生过无数次那样的理所当然。
“我......谢谢你。”我一时语塞,感觉双颊在发烧,而他却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湖水。
“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准备一下,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出发了。”他道。
“半个小时?不是夜里动手么?”我不解的追问道。
“傍晚出发带着露营装备,比较不会让人起疑。”他解释道,“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检查装备。”说完,他离开了房间。
我又陷入了纠结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刚刚那个惊悚的梦一吓,彻底幻灭,但是在顾韶华面前,我实在说不出缘由。
为什么不敢下去?
因为我会变成恶鬼把你们全部吃掉?
这未免太荒诞了。
就算他们信了,为了以防万一在地面上就把我人道毁灭怎么办?
唉,真是左右为难。
我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纠结着。山区的包子没有城市里做的细致,大约用的是粗面,不就着水根本吞咽不下去,这里的住宿条件又不好,没有电热水壶,要接水只能去一楼的食堂。我是懒得跑那么远的距离,昨天买的两瓶水全都塞在杨佳乐那小子的包里,不喝白不喝。
谁知我这一翻,竟然翻出了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除了一些旅行的必备用品,包里还装着一把桃木剑,几个不大不小的卷轴,一本蓝色封皮的旧书,还有一盒黄绸布包裹的瓶瓶罐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打开了其中一瓶倒出一点在桌子上,里面的粉末色泽鲜红,好像是朱砂。又拿出了一瓶晃了晃,发现里面是液体,倒出来一看,居然也是红色的,还带着些腥气味儿。
按照逻辑推断,应该是黑狗血。
其他的我懒得一一再看,估计也就是些硫磺、硝石等驱邪之物,说不定还有大蒜和童子尿。
真是的,杨佳乐这家伙带这些干什么?好好文学院的男神难道要跑去跑江湖行骗?
我倒宁愿是他脑子一时发抽,因为这些物品总是令我情不自禁的联想到梦中那个可怖的祭坛,以及铺洒在我眼前的,一滩滩烂的如泥、红的刺眼的血肉。
时间不早,我匆匆将杨佳乐的物品归于原位,精简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添上水和干粮,把一些沉重的不必要的东西移了出来。
离开之前,我在我的笔记本下写着这样一段话,那本是用来写游记的本子,现在,它也许会承载我的遗言。
——我想弄清真相,无论它存不存在科学的解释,或许这一切本身就是没有解释的。我会努力活着回来,如果不幸遭遇不测,劳烦发现这本笔记的好心人将它和我的遗物一同寄给我的妈妈。
写下地址和电话,我的心突然释然了。本有机会可以离开,但我竟然选择了留下,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跪着也要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