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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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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萧映晚欣然起身,解下紧紧包裹着全身肌肤的衣裙,随手抛开,柔若无骨的身躯贴上我,纤纤玉手轻抚过我的脖颈。
“不能什么?是我不该对姐姐打小就动了心思?还是不该撩拨得姐姐心猿意马?”萧映晚这人着实可恶,说这话时,声调婉转明媚,让人实在生不起半点嫌恶。
我狠下心,把她推开,没想到她毫无防备直接撞上床沿。发出低声嘤咛,两鬓长发垂落挡住脸庞,指腹轻轻抹过唇畔,等来几声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她的动作极快,而我却更是手疾眼快,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让她指腹上那抹血迹无处可藏。
黑红色的血垢在白皙的指尖显得格外明显,就像一点墨迹停驻在白纸上,淡淡晕开,格外刺眼。
“你现在是什么回事?”我目光锐利,一瞬不瞬地直视她乌黑的眼眸,而她别过头,再回望时嘴角如常般带上一丝戏谑:“姐姐这是在担心我吗?映晚,甚至欣喜。”
我被她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愣怔半分,才记起她曾坐在地上,轻轻将她扶起,随后脚步仓促地离开。
远远的,还能听见萧映晚犹如银铃般轻快的笑声,脚下差点儿又是一个踉跄。
此时,夜色空濛,一弯皓月半面朦胧,像流淌而过浮光,悬在渐浓的天幕上,无端生出一股怅然之感。
我坐出房檐之上,托腮望着天上那轮皓月,那抹银白在眼中渐渐模糊成光点。
我阖闭上双眼,恍惚之间念起当初年少,萧映晚虽身体羸弱,但活泼好动,最喜宫外风光,曾道:“若能有朝一日,我定要看遍我南安大好河山。望姐姐到时莫要忘了相随。”
终是年少轻狂,未能算得现今境迁,今昔相见无言似笑当初天真。
我曾一厢情愿把他人期许压在自己身上,现今回到这金丝囚笼,方才发现,游遍南安这宏图伟志,并非我本愿。
我心心念念只不过是万里晏国,百里宫墙,眼前亲人。
说我胸无大志也好,说我懦弱无用也罢。晏国不需要两个皆有所作为的公主,更不需要两个满腹才华的太女。
若是真的有心护着他人,就莫要让对方受到半点伤害。这道理自我懂事起便一直秉持着。
我曾想过,等映晚继位后,让她封个空有其名的闲散王爷,自己闲云野鹤,自在逍遥去。
偏偏如今由不得我。我最终还是与她绑在一条船上,当那个一条线上同生共死的蚂蚱。
“去你的主持大局!”我低低怒骂一声,想着明日又得应付那群老狐狸,心下烦躁,睁开眼,却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也不知萧映晚是何时爬上屋檐,提着一坛酒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那目光比朝堂上老狐狸们还要狡黠。
“如此良夜,若无美酒作伴,岂非可惜?”她自顾自地取出两个酒盏,微微倾倒酒坛,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我轻轻抽动鼻翼,满腹酸甜灌满全身,顿时清醒几分。
夜半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凉凉的风扑面而过,萧映晚身上衣裙单薄,接近透明的轻纱被风一吹,越发紧贴肌肤。
我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深吸一口凉气,解下身上外袍,轻轻盖在萧映晚身上。
她一手摸着身上带着暖意的衣袍,一手端着酒盏,倒没再像白天那般戏弄我,只是定神望向我,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咳咳咳……”
突兀间,她手上一抖,酒盏打翻,酒水顺着房檐在黑暗中不知流向何方。她掩嘴急促地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只怕下一秒咳出血来也不足为奇。
又或许早已咳出血,只是我没有见着罢。
肆
不知待了多久,她终于止住咳嗽,敛着眼眸静静地看着我,倏的提起酒坛,便把酒水往嘴里灌。
“你疯了!”酒水因月光照映似银河倾泻而下,沾湿胸前衣襟。酒坛被我一把挥开,顺着瓦片滚落下屋檐,陶制的坛子触及地面四分五裂。
我看着她捂住胸口,面色难看地干呕着,几不可见地退后几步,才缓缓开口:“明日还是唤太医过来看看为妙。”
“阿姐,你又在怕我。”萧映晚掀开被长睫遮掩的明眸,眼角沁出泪花,语气有几分哀怨,配着那副俏丽容颜只让人心疼得紧。
我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淡淡开口:“皇妹莫要开玩笑。你年纪也不小了,再如稚童般让人瞧见,可是落人舌根。”
萧映晚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支着胳膊,浅浅笑靥:“多年不见,阿姐还是这般无趣。如此良夜,若无美酒相伴,有个美人相陪,也算是值当。”
“许久未见,映晚甚是想念阿姐,不知阿姐可有所念想?昨日一见,只觉得阿姐分外美丽动人,身为女子的映晚也止不住芳心相许。”
她说这话说得极为顺溜,就像尝试过千百次般,我内心却已麻木,不为所动地瞥了她一眼。
“若想叙旧,皇妹提个时间便好,我自会过去赴约。此时黑灯瞎火,未必是叙旧的好去处。”
萧映晚听着反倒是嗤笑一声,颇有点不屑的意味,懒懒地往后仰躺,也不嫌瓦片磕得慌。
她说:“阿姐还真是煞风景。旧事重提,只会让人伤神罢。与其念起旧事,不如珍惜此时。”
我屈膝坐着,一手搁在膝盖上,沉默地望着她,此时她长开的面容竟于多年前的稚嫩面孔重合。
三年前的那日,日光熹微,宫墙上树影斑驳,而我路过此景,被母皇传入殿内。
“寡人年事已高,尔等小辈后来居上,有勇有谋。寡人欲把皇位授予你,你可有意?”高高端坐在皇位之上的母皇,虽如她所言般年事已高,浑浊的双眸嵌入厚重的眼皮中,却闪烁着几分锐利光芒。
“臣女谢母皇厚爱,但恐不能担其重任。斗胆道,臣女认为皇妹自幼聪颖,胆识过人,武功盖世,未尝不是太女合适之选。”恭敬的态度,得体的礼仪,无一不彰显着身为长公主的风范。
“梓暮。寡人只有你们两个孩子。莫非你就忍心看着晏国江山流落他人之手?”
“择二公主而就,未尝不是好主意。”我不卑不亢道,再次坚定不移地重复。
“映晚此女思虑深沉,未必是贤君之选。梓暮,你莫要以为我处在高堂,便不知后宫之事。她对你动了心思,便不该再出入众人面前。梓暮,寡人信你,望你莫要辜负寡人期许。”
“臣女谨遵教诲。”
我退出殿外,瞥见躲藏在红柱后那抹身影,影影绰绰,躲躲闪闪。
也不知刚才的话,她听去多少。
“映晚。”我唤了一声。
萧映晚从红柱后走出,神色略有些阴郁,而她面向我时,嘴角却扬起笑意,明晃晃的两个梨涡美好得可以驱散一切阴霾。
“阿姐可算是出来啦。映晚等得很是着急。”她笑靥如花,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长裙与官服相缠,随风吹动,竟有种“山无陵,天地合,岂敢与君绝”的感觉。
心下顿时闷痛,我咬住下唇,抚弄她鸦发间凌乱的发丝,突然听见她道:“至高之位,当真是这般美好?惹得人人争抢不休?”
“映晚若是喜欢……”
冰凉的指腹抵在我的唇上,她沉着声,俏皮地眨眨眼:“阿姐莫要再说出这番话。若是落人口舌可不好。”
我对上她如黑曜石般闪烁,又如泼墨般浓稠的眸子,身上笼罩着某种威压。那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带着深沉的欲望与野心,犹如笼中困兽。
轻叹一声,我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柔夷,按回她身侧,应和着:“好。我知道了。”
连夜,我便收拾了行装,趁着匆匆夜色,翻出宫墙,顺着计划好的路线一路前行,不曾回头。
临行前,我留了书信一封,告知母皇,我无心于朝政之事,往日的政事多是萧映晚亲手处理。不管母皇相信与否,立太女之事未成定局前,绝不回宫。
我早便料想到母皇会把映晚当作弃子。却不曾想到这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母皇虽唯有二女,但只要有我存在一日,天生体弱多病的映晚便再无出头之日。我与母皇据理力争多年,始终换不得一个公平。
映晚虽不曾透露内心苦涩,但时常望见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更是令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