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洛溪声寒》吖丫头

4、第 4 章

　　一盏紫砂错金炉内燃着西域特有的龙涎香，随着香息那淡淡的清烟便弥漫在屋堂内．

　　屋内端坐的女子正在黄杨木桌边，用朱砂为墨，竹节为笔在宣纸上书写着，那是奇怪的文字和图案，有大有小，红色的墨汁流淌在纯白的纸上，渗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和诡异．

　　女子的眼睛如无底深潭，闪烁着轻灵的光芒，眉宇间的淡然却令人难以接近．
　　象远山处笼着一层灰色的烟雾，不知不觉间就隔开了所有的人事．

　　珠帘被人用手挑开，一袭灰白衣衫先入眼幕，那是个中年男子，双目炯炯，眼尾处有粒黑痣．

　　＂还在书写咒符么？歇息下吧．我做了莲子糕喔！＂他开了口，说话间，就一手捧着雪白瓷盘内还冒着香气的糕点，一手轻点了桌面．示意那女子休息．

　　＂谢了．放那罢．＂女子眉眼不抬依旧认真书写着那让人看不懂的文字．

　　＂你呀你，总是这么拼命．这几天京城不是很太平么？哪来那么多的妖可除啊！＂男子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后，索性坐下来拿起其中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哇！好好吃袄！你真的不尝么？＂又开始炫耀起来．过多的表情牵扯着他眼底那粒痣也跟着一动一动．

　　女子忽然抬头望向他，只是微微笑了下然后轻轻摇了下头，他见状只得默默独自吃起来．

　　看着眼前的她，他却忽然想起十年前把她带回来的那一幕：

　　漫天的风雪里，掩埋着地上很多人的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横七竖八的倒着，只是现在他们都不再动不再开口不再是活着的人了．

　　殷红色的血，斑斑点点洒在洁白的雪团上．
　　刺目而灼眼．

　　一个小孩子，孤单的身影站立在两具倒下的尸体旁，默然不动．

　　当时坐在家中，他的箜铃忽然刺耳的响起．他就知道一定是有强大有力量的妖怪出现了！当他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京城外的天空已经如火一样的燃烧的时候，那是散发的妖气！一定有人遇险了！

　　冲到就那座繁华的宅第前，他的眼前就只剩下这个孩子．

　　刺鼻的腥臭，现场巨大的爪痕，飞落的毛发都证明着这是个妖力很大的厉害角色所为．
　　连大人都感到恐怖的血腥现场，这个小孩子怎么受得了？

　　自己在抱住孩子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她的脸上没有泪水。
　　一滴也没有，干净的就象刚出窑的白瓷器．
　　她的瞳孔里是幽深暗黑的．望上去看不到底．
　　只是她瘦小的身体是冰冷发抖的．害他以为她是死的．

　　只有那轻轻的呼吸萦绕在他脸上，他才感觉她是个活人．

　　叹口气，自己抱住她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柔地说：＂叔叔是咒符师，呃，就是可以遏止妖怪的人．叔叔会让你安全的生活下去的．所以先跟叔叔离开这里吧．小姑娘．＂

　　小女孩子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望向了自己，就好象一口古老的井在看着自己，虽然是冬天，可是也太冷了吧．

　　＂教我．＂短短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

　　＂啊？什么？是让我教你么？＂他有些不解，从未有女子想当咒符师的，那样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了．为什么她会想－她又开了口：＂教我，我想成为最厉害的咒符师！我跟你走．＂这次语气更加坚定．

　　她的头转向地上的那些尸体，目光深深的望着，带着让人心悸的悲伤．
　　是了，她是想报仇．自己这才明白她想学的原因．心下可怜．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向外走去：

　　＂好，我会把全部都教给你，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定定的说：＂洛溪．＂

　　然后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她，一直目光不离的看着那些雪中的尸体，仿佛这场大雪都掩埋不了这沉重的仇恨和浓浓的悲伤．．．．．．

　　黑暗中，夜吟瞳孔的颜色变得极浅，发出荧荧绿光．风扬起他的衣袖，手中握着的珠子在月色下光华流动，如千万颗夜明珠刹那绽放，耀得周围都是一片光的海洋．

　　小狸瞪大着双眼，躲在门后偷偷看着这一幕：哇！好神气啊，那颗珠子好亮啊！她不敢开口，怕惊扰到他修炼，从他答应让自己跟随之后，这种兴奋开心的心情一直环绕在心里．

　　这里是旷野的荒山最高顶处，两间竹木搭建的房舍，每晚推窗就可见大而昏黄的清空明月．
　　夜吟不多话，总是简短的几句就独自沉默．
　　屋子内常常是安静的气息在默然流动着，有时候真的觉得发闷，可是在这世间能修炼成人形的妖精并不多，象夜吟这样有道行的就更少见．如果自己想加深修为，跟随着他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其实最大的理由还是自己被他吸引着，就象夜里飘浮的荧火虫，总会在灯笼前驻留，被那灼眼的亮光所吸引．夜吟之于自己就是这样．

　　就算被忽略，也无所谓啊．
　　只要能这样远远地望着他，心里就好安定啊．

　　清朗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在看什么呢？饿么？＂一直呆呆的想事情的小狸猛地被惊醒，转过身就看见夜吟站在自己面前．

　　＂啊．没什么．当然饿啊．＂拍拍自己的肚子，很满意的听到＂咕噜＂的一声叫唤．

　　＂我已经买来烤鸡还有包子，你去吃吧．＂夜吟指指桌子上散发热气的食物说．这个小家伙实在很能吃，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自己就会提醒着要准备食物和其他东西，感觉上好象真的因为她．而在肩膀上多了份责任呢，这样想着，夜吟轻笑了下．

　　＂哇！这么快啊！太好了都是我爱吃的！＂小狸马上冲到桌子前拿起一只鸡腿就猛地啃下去，咋吧着嘴又说：＂哎，你不吃么？＂又香又嫩，酥脆好吃！

　　夜吟看着她轻轻摇头：＂刚修炼完是不能进食的．我要去休息下，你吃吧．＂说完进了屋子躺下．

　　慢慢放下手里的鸡腿，小狸有点失落的看着空荡的屋子，又是自己一个人在吃，来这里三天了，还没有和他一起吃饭呢．

　　夜吟总是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外，偶尔回来也是在修炼．

　　总是一个人吃着东西，那原本美味可口的食物到了嘴里也渐渐失去了醇香的味道，变得寡然无味．

　　悄悄看向屋子，他好象真的很累了，连被子都没有盖．

　　镊手镊脚的走进去，小狸拿起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看他微长的睫毛垂落下，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脑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和心跳．

　　好象只有这时候，能多和他呆上一会时间呢．

　　静默的时间里，这片刻的小小安宁，让自己忘记了肚饿，就这样托起下巴蹲着看他入睡的样子，这样已经是大大的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