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鱼》玄义

13、如此选秀

　　次日，早早起床。嬷嬷又来来查看，兀自解说进宫事项。原来一般初选秀女一般都用骡车送至京城。车上订有一木牌，上面标有秀女姓氏、旗籍等。骡车在日落时分发车，入夜时抵达地安门，到神武门后等宫门开启后方可下车，到时自有内监引进。
　　乌金西坠，玉兔东升。时辰已到，装扮完毕的我随着嬷嬷上了旗内秀女的骡车。一路行来，到了地安门，听外面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嬷嬷道是各旗骡车皆集于此，等待核对。核对完后便由本旗参领排车，宫妃亲戚排在最前，后面依家世二列。排好序的骡车行至神武门，等候宫门开启。宫门既开，众秀女下了骡车，由户部司官维持秩序，再由内监引入宫中。
　　于是，我与嬷嬷作别，入了秀女的队伍。一时间莺莺燕燕成群结队，好不热闹。因刚刚进宫，大家都是自家的衣物穿戴。有装扮淡雅的，也有华丽富贵的，满头珠翠者亦大有人在。早知道会有尚衣内监分发秀女统一服装，因此我只穿了湖蓝的单衣和浅色的裤子，上面绣着零丁的花朵。随内监来至储秀宫，安排了临时的住所，秀女的服装也分发下来。清一色的浅色旗装，并无花色，极其简单。另有教习姑姑训话，无非是一些禁忌条规。严禁自行装扮，发式统一，只能自脑后梳一条大辫子，不准佩戴任何首饰。还有海选时列队的要求，以及礼仪等等。听得我头昏脑胀，心想只要随大流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罢。
　　海选人多，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均有选送，二十四旗的适龄女子加一起统共有三四百人。其中以满洲八旗最多，汉军旗的数量较少。包衣三旗另行资选，多用于充作粗使宫女和杂役。年家乃是下五旗之一的镶白旗，地位并不高，看来将送女进宫看做一个潜在的筹码也在情理之中。此次镶白旗的参选姑娘有三十来人，由储秀宫女官玉秀姑姑分管。生平第一次进了皇宫大院，一群花也似的女孩兴奋异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着高墙碧瓦，我心生忧伤，并不多话。
　　当下被安排在大屋歇了，四人一个房间。激动归激动，还是有一定压力的。我冷眼看着，那三人或欢喜或忧心，其中一个大约十三岁的小女孩竟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心中不忍，便上前劝慰一番。原来她叫常云喜，乃是家中独女。父亲只是个吏部小官，把族中的荣誉劝寄托在她的身上。云喜担负着如此压力，思及爹娘和家中幼弟，不免心中感伤。看了宫中的气势和阵仗，心中又是害怕，于是伤心流泪。我拿好言好语哄她，方才止住了泪。云喜生的稚气未脱，憨态可掬，可爱之极。海选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不知可有福气入主宫中或者被指配给皇族子弟。唉，被相中了也未必是福气。想到这里，心中闷闷的，又闲话了一会子便自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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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梦。
　　次日辰时，用过早饭。众秀女便被内监领到各处等待海选。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都是阅选秀女的场所。一般每天只阅看两个旗，根据各旗参选秀女人数的多少进行搭配。通常是五六人一排，供皇帝或太后选阅，但有时也有三四人一排，甚至一人一排的。如有被看中者，就留下名牌，称做留牌子；没有选中的，就撂牌子。然后，留牌子的秀女再定期复选。
　　镶白旗秀女被领到静仪轩，先由资深的嬷嬷验身。这验身由一道道工序组成，看面、闻体、查身，一步步下来，十分严格。面有瑕疵的，体有异味的，身体不匀称的，统统刷了。余下的留在轩内等候御驾。
　　等到中午，早已饥肠辘辘，却还不见御驾到来。心中烦躁，却又不敢离去。据小太监来报，说是在体元殿耽搁了。那里的秀女多是上三旗的，大有背景，估计选的比较仔细。我们留在轩内，自是走不得，更不能擅自用饭。众人皆饿得头晕眼花，肚皮贴着脊梁骨，但无一人走开，都巴巴的侯在院子里，望眼欲穿。
　　过了午时，御驾方才缓缓来到。虽然伏在地上，不能抬头，但明黄的车驾，纷繁复杂的仪仗从身边过时，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庞然的气势。秀女们大气也不敢出，随着玉秀姑姑列队在厅里，三呼万岁，行了大礼。而后便有大太监宣选秀的御旨，咿咿呀呀的好个公鸭嗓，听得我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忽然衣角被拽了一下，侧眼一看，原来是云喜。
　　她面色惨白，目中含泪，颤声道：“姐姐，我害怕……”身子颤了两颤，便要跌倒。我慌忙一把拽住她，沉声说：“精神点！千万别打退堂鼓，你家就靠你了！”她忍住泪水，紧咬嘴唇，缓缓的点了点头。
　　海选比较简单，秀女们四五人一排，依序从厅中央走过场。皇上扫上一眼，如果中意，便留牌以待复选。一切凭康熙心情，听闻还有的队连皇上连看都没看就刷了，而有的较为幸运的队则能全部留牌。
　　一切恍若在云中雾中，很快就到了我们这队。只听那公鸭嗓唱道：“镶白旗年氏晓瑜、常氏云喜、勒氏梅宝、马佳氏明香——”我心中一跳，领着队伍低头迈着碎步上前。三人行至中央，低身行礼，口中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晌，一个低沉的男声道：“都抬起头来。”
　　心中警铃大作，别，别，您老千万别看上我啊！我强忍浑身的不适，缓缓抬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双眼却正视前方，并不敢去看康熙。偏座的一个女子笑道：“这队秀女容貌倒是不俗！”我瞄了一眼，容貌端庄、衣饰华丽，应该是品级挺高的妃子。
　　“德妃所言甚是，便都留了罢！”
　　云喜悄悄抓住我的指尖，显是十分激动。另外两人都面带喜色，侍立一旁的玉秀姑姑朝我们递个眼神，于是四人齐呼万岁，谢了皇恩。退下后我长吁一口气，终究还是被留牌子了，虽然在意料之中，可心中怅然若失。惶惶然不知将有何时发生，很是无助。在看那些秀女，落选的哭哭啼啼，留下的欢天喜地，欢喜着同样的欢喜却悲伤着各自的悲伤。
　　海选结束后留下的被尊称为“小主”，而究竟是否能够成为真正的“主”，复选之后方才定分晓。我们这些“小主”暂住储秀宫，住房已经重新安排过，换作两人一间。那些被“撂牌子”的，骡车已经在神武门等候，载了各自回家不提。我和云喜分在一屋，并无异议。复选比较精细，是决定秀女们命运的关键时刻，因此众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加之时日未定，待选的小主们便被安排了教习课程。由掌教女官统一执教，还是宫中礼仪、侍奉的细节以及皇帝的禁忌和喜好等等。在年府时已经受过了这等折磨，没想到这里还要重来一遍，真是苦不堪言。
　　除了礼仪教习以外，秀女们便无所事事，便混在一处。三五成群拉帮结派的也有，个个都亲如姐妹，好的蜜里调油似的。然而平静的生活也暗藏风波，秀女们斗嘴吵架并不算什么。可是近来储秀宫东所的几个小主接连得了狂疾，据说是因为有人使坏，直闹得人心惶惶唯恐惹祸上身。云喜也甚是害怕，我却不以为然，说：“她们有心情便让她们斗罢，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们问心无愧，又何须畏惧？”过了七八天，听说正黄旗里吊死了一个，疯了两个。我心中不禁叹息，明争暗斗也就罢了，何苦闹出人命来。这皇宫揭去浮华外表，当真是丑陋不堪，怨气冲天。
　　出了事后，康熙动了怒，给秀女们下了禁令，严禁攀交情、结党营私。同时也限制了秀女们的活动，只能待在储秀宫内。所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复选很快到来。
　　不比上次海选的良莠不齐，这次复选的秀女们“质量”高多了。个个容貌端丽、身姿姣好，一眼望去如入百花园中，玉颜相映、粉面生辉。按旗籍在体元殿排好，由内监唱名，念到名字的上前行礼，自报家门。如皇上有兴趣，则会提点问题。感觉怪像超女的，层层选拔，而康熙就是一锤定音的终极评委。
　　“xx旗xx氏——”
　　“皇上吉祥！小女xx旗xx氏xx，家父xxx，擅长xxx……”
　　这样轮番上阵，留下牌子的还有两种命运：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一是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如果成为后妃的候选人，手续会更为复杂，初次“引阅”之后，屡屡“复看”，有“记名”的，这是被选中留牌子的；有“上记名”的，这是皇帝亲自选中留牌子的。最后，还要经过“留宫住宿”进行考察，在留宫住宿的秀女中选定数人，其余的都撂牌子。当然这是后话。
　　当场由康熙“记名”的即刻封为贵人或答应，成为宫妃之一。未封而选中者分配宫中随侍女官，各任其职，并享有俸禄。即便成为宫中女官还是有资格成为后妃的候选人，当然一切依然凭皇帝的喜好。我估量半天，如同以往的穿越女一般，在没有确定众生之前，做个小小女官是最佳选择啦！
　　So，当内监唱到：“镶白旗年氏晓瑜——”时，我方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紧张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口干舌燥，四肢发软，背后直冒冷汗……我伏在殿前，勉强定神，说道： “小女年氏晓瑜，参见皇上。”
　　沉默。
　　胆战。
　　心惊。
　　“免礼！”康熙终于出声了。我心道，这礼都行过了，才叫“免礼”是不是太虚假了点。
　　胡思乱想间，康熙问道：“你愿意为妃为嫔还是随侍御前，做个逍遥自在的女官？”一语既出，众人哗然。大家显然被康熙的话给震撼到了，没见过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选择。
　　我大脑一阵发热，单细胞显灵，慌忙说：“小女愿随侍御前，任凭差遣！”四周倒吸一口气。
　　“也罢！”康熙笑道：“就封个从六品女官，随侍御书房！”
　　内监唱道：“镶白旗年氏晓瑜，留，封御前从六品女官！”
　　我赶忙谢了恩，匆匆退下，擦了把额际的冷汗。已经被封为答应的云喜低声问：“皇上任由姐姐选择，姐姐为何不做嫔妃，陪伴云喜？”我低眉轻声说：“焉知他是不是在试探我？” 云喜点点头，“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事成定局，也无心去看其他人，只听得太监的唱牌声，不绝于耳。我的心早飞到了宫墙之外，从未有过的思念是这般强烈。胤祥，他在做什么？他可知道我被留在宫中了么？以后，我将何去何从?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在一起……还有无缺，我放心不下的朋友，此去军中，万劫千难等待着他去经受，一道宫墙将你我隔绝，归期何其渺茫！
　　感叹归感叹，生活还要继续。
　　就这样，很狗血的剧情，在下，成了御书房的随侍女官。

作者有话说

　　没人看，没人评，没人疼……还是无话可说。。。埋伏笔，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