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蓄乱 ...
-
“木新竹...我从不后悔，今日结局，已是定数...唯独遗憾...不能...如当日所言，与你...看遍天下风景了...”
“将我葬在...澄树海边吧...”
“...音儿别说了，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明夜城的边际，渐渐升起了千年未曾见过的光芒，映在她苍白无色的脸颊，和掌心逐渐消散的赤溶羽上。
“音儿别睡，你看，你成功了...我们的城...有光了...你别睡...睁开眼看看...看看...”
只是任他如何呼唤，她仿佛永远都听不见了。
阵法撤回，元神尽散，他咬着牙运功想要强行替她聚合，却已丝毫无能为力。
天阳之光一寸寸照耀在明夜城的大地上，多少族人一生的执念在这一瞬得以完成，他们的目光真挚而虔诚，大街小巷欢呼雀跃。
他怀里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心如寒冰刺穿，再也化不开了一般，心中忆起了破印前夕，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其实死生之事，循环往复，自有因果，如同我这一世会遇见你一般。有生即有灭，缘分却是天定，只要缘不散，无论多久，终有一日，自会重逢。”
“那么...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此约不变。”
从此明夜城，不再暗无天日。
明夜城八百三十年
桓王水南山于百年前登位主政，明夜城中原是一片太平景象，不知从何时起，城中每到夜里，必有阴诡之气纵横，各户女眷接连惨死或是失了踪迹，闹得人心惶惶，此处原本无光，已是晦暗，再加上如此令人闻之惊触的事，整座城都是死气沉沉的。而桓王似乎对此不以为意，终日待在他的丹房，不知在修炼些什么奇异的术法丹药，人们都纷纷感叹，明夜城即将不存矣。
今日王城宫门依旧不怎么安生，刚打发走了一批聚众闹事的人，看守的士兵都纷纷抱怨着自己应负的职责，既艰苦又凶险，那些暴民情绪一日比一日激动，偏偏右相又吩咐了，不许伤到百姓一丝一毫，他们纵然有再大火气，也不过就是费劲心力赶走那些人。
“你们说说，这王...整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什么都不管，以前的王可不是这样的。”一个士兵抖了抖身上的盔甲，扭头同与自己一并站岗的兄弟抱怨。
“唉...王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能有如今的生活，都是靠着王的英明，你吃着这王城的俸禄，就少说两句吧！”
“也是，也就只能靠着右相和公主多费心了...这左相也是，出门云游这么久，还不回来，当真是，一点都不惦记我们这些城里的人了。”
他人眼中，位高权重之人天生理所应当地背负更多，不管有多少难言之隐。这是自然生存之法，未曾有过质疑。
明宫城-曜御阁
许久未听见如此清澈的竹笛声了...她不禁在庭院前驻足。
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思有些恍惚。
房顶之人瞬间便有所察觉，一跃而下，恭敬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眼前的黑衣男子，心中忽然生出感叹，他这坚毅深幽的眉眼，与当年无甚变化，笑了笑道：“木哥哥这么怕我？”
“...尊卑有别，并非惧怕。”他有些讶异，许久不曾听她说起玩笑话了。
他多年来不苟言笑早是常态，只是...不日即将为自己所利用，水无音面对眼前之人，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明夜城右相，木新竹。你究竟，会怎么选择呢？
“再吹一曲罢。”她倒不介意白色的衣袂上染上尘土，敛了敛衣袖就地坐下。
“是。”
不似方才悠然自在，她余光瞥了瞥身边的人，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这次去人界收获如何？”
笛声戛然而止，他恭敬答道：“见闻甚多。若是有朝一日明夜城的百姓也能沐浴天阳的光泽，也算是了却城主毕生心愿了。”
天阳，是明夜城对于太阳的称呼，太阳只在他们读过的书里，和说书人的口中。
“呵。”却听得她一声略带蔑意的冷笑。
“...殿下为何笑？”
她的声音由清澈转为了低冷：“如此为君，你所言之事，根本毫无希望！”
木新竹更是讶异，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此刻与她相距岂止是一肩之遥，他们中间，早就隔了许多难言之密了，于是低了低头沉声道：“殿下可不要走了弯路，即便有什么想法，以殿下之力，尚且不足。”
即便他视水南山如父如师，却也看不得他如此放任明夜城祸事猖獗而置之不理，大约心里也清楚水无音想如何做，虽不知其具体计划，但该提点的事自然还是要说，也不至于后果无可挽回。
“你又怎有把握，我还是当年那个懦弱的小女孩呢？”水无音用一种类似得意的目光望向他。
木新竹正色，重新打量了她一遍，忽而浅笑道：“自然还是。”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在这静谧到只有蝉鸣的夜里，心跳竟不自觉加快，如同当初他牵着自己的手飞的很高很高去看月亮一般。
神思又是一阵恍惚，不过很快便缓了过来。不错，她不日便一定要撕下那个伪善之王的面具，取而代之，他不配！无论任何方面！
她缓缓凑近他耳畔，用气声徐徐道：
“那就请，静候佳音了，右相大人。希望到时候，右相别忘记自己曾诺于我的话。”
在残月笼罩下，她的背影渐趋朦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这些天自己出去的时候，恐怕她已经在精心策划着什么了，这些事对于常年布防星界的他，最是敏感不过。只是他完全猜不透她究竟会做到什么程度，也不愿去想太多，因为...
“木新竹！”
“少主请说。”
“你说！我算不算得你的主子？”
“自然算得。”
“那你可该永远听从我的命令？”
“是。”
他们那时都是年少，看她掐着腰一副高昂的姿态，他竟不由得消散了往日的不屈傲气，心下又觉有趣，又平添几分认真来。虽然当年的他，不过是被命令去抓一只甲虫来玩罢了。
无音...少主...你究竟会让我做什么呢...？
这是她已经无法计数次的惊醒，如此已经二十一年。
幼年目睹的一切，已经从惊骇，恐惧，撕心裂肺之痛，转为了不可救药的，或是可以说，不得不除去的心魔。
异变，惨死，她无法接受，只能亲手了结。
“不用再等很久了...母亲...他马上就要下地狱，向你当面赔罪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会开心么？”
这只夜无昼的城，伴随着她近乎癫狂的笑声中，似乎渐渐不会再平静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蓄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