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
冷风裹挟着细雨，乌云遮蔽新月。京东东路，青州城郊，此时更深漏尽，广袤的田埂间无一点人声，苍茫天地间只余冷风乱窜、呜咽作响。
城郊深处坐落有一座普照寺，琼楼金阙，碧瓦朱甍，乃是禅宗曹洞一脉的名寺古刹。寺中有两处光亮，一处是大雄宝殿彻夜燃灯烛火不息，殿内佛祖法相庄严保佑人间，另一处是七层琉璃宝塔长明灯不灭，风雨之中孤光摇摆，总在将熄未灭之时，忽然亮起。
宝殿之内仍有一个年轻僧人正在打坐，默默忘言，昭昭现前。室内寒冷刺骨，可他犹自不觉；室外秋风猖狂，扑打窗棂，冷雨凄迷，轻敲朱门，更与他是两个世界。
寺内偶尔有一两个身着铠甲的兵士巡逻，在这凄风冷雨之夜，也都不甚整肃；七层琉璃宝塔之内，也有两个正在当值的兵士，困得不行，正在闲话。
普照寺现下深受百姓称赞、国君倚重，主持净因自觉自前年起就在东京做客，每次开坛讲课均是摩肩接踵，不仅如此他还时常进出皇宫为君王解惑，堪称帝师，国君对他一再加封，连带普照寺也容光焕发。上个月，国君下令封赏七颗金光舍利，亲自分拨一队御林军护送舍利到普照寺，安置舍利子于七层琉璃宝塔，并让军士驻扎在寺庙里，戍卫重宝。
正在宝殿之内修默照禅的僧人正是净因自觉的弟子，名曰一辨；正在琉璃宝塔内苦熬这寒夜的正是轮到今夜当值守卫金光舍利的御林军士。
“啧，看那位一辨小师傅，已经打坐了快三天三夜了。”七层琉璃宝塔的第一层内，其中一个军士透过窗棂看到大雄宝殿的微光，开口打趣一辨和尚：“别是睡晕过去了。”
“人家可不像你，过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跟他师傅一样也封个护国禅师，咱们还不得趁现在好好巴结巴结以后跟着弄个护国大将军做做。”另一个军士揶揄道。
“不管那些远的，求他现在就免了我俩今天的守夜，妈的这种天气谁闲得蛋疼来偷舍利子啊。”先开口的军士抱怨道。
“如果我是小偷，我就今晚来偷！”
陡然间这两名军士都安静了，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手发着抖按住了剑鞘——刚刚这一句话，他们俩谁也没说。
胆大一点的军士开了嗓“何方小人，还不——”
“唰唰”两声，两只鲜活的、还带着惊惧表情的人头已经落了地，鲜血飞溅满室。“何方小人，还不——”的质问声仍在七层宝塔空间里兀自回荡不息，片刻方消。
黑暗中现出两道影子，一高一矮，矮的十分矮，还没有另一个的一半高，他们没有为地上的两颗人头做任何惋惜与停留。两道影子轻如飞絮，倏地飘上了七层。
七层南面的墙壁上的壁龛里，正安放着盛着舍利子的匣子，匣子通体漆黑，无声庄严，还不知自己要被窃取的命运。
还没等那两只影子在楼面上落定，宝塔顶层的机关猛地打开，数不清的利箭从四周墙壁、从头顶向内疾射，狰狞着要取人性命。这些利箭快得化成光点，叫嚣着要驱退盗猎者。
正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高的那只影子忽然张开，如同一只怪鸟，将矮的影子罩在里面，两翼挥起，上下左右地卷了两下，上一瞬还凶恶可怖的利箭这一时就都消失不见了，好像匿在了高大的影子里。
此景令人不胜悲叹，夺命凶器刚一面世就哑了声响，被敌人收服地顺从妥帖。
矮的影子这时又蹿了出来，倒挂着贴在了安放着舍利子的那一面墙壁上，小心翼翼地取走匣子。匣子被挪动的那一刹那，壁龛内侧又向外射出一支小箭，在长明灯的暗光下，闪着绿莹莹的幽光，转眼间就“噗“地一声没入对面的墙壁。也是可惜，同样没能阻止偷盗之人。
而此时大雄宝殿之内的警示机关忽然启动，烛台上的铃铛急促的乱响，叮铃响动的正是连着七层琉璃塔的那一只。
大殿内正在孤坐的僧人原本已入禅境，在铃铛响起之后，他的眼皮忽然睁开，同时已经翻身而出，接着身体之势撞开殿门，门外的风雨张牙舞爪地扑了进来，一辨的身影也已经飘在十丈之外，如果有人在场，定会赞叹一句“好轻功”。
高塔之上，跳出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高的像只怪鸟身形飘忽，矮的抱了只匣子，他们俩眼看着一辨追来，相对一点头，接着便一向北、一向南疾逃而去。
一辨远远看着那两道人影，心道不妙，猜测那矮些的黑衣人盗走了金光舍利，而高个黑衣人只怕掠走了某件更为重要的东西，于是不假思索，气势凌厉，身如鸿雁，拔身向高个黑衣人追去。
两人始终相差三十丈之远，远看犹如两只飞蛾，争先恐后地扑出禅寺钻入密林，惊起一片鸟鸣，落叶旋起，凌乱的细雨也不能追及他们的衣角。
他们的轻功都已臻化境，然而细看之下，仍有差别。高个黑衣人身法诡谲，步法多变，善借巧力；而一辨内力深厚，气劲发于脚下，他在疾动之中，气息丝毫不乱。
一时半会的功夫，两人竟难以分出高下，黑衣人无法甩脱一辨，一辨也不能追及。两者一前一后，将树影、鸟鸣、落叶、细雨都抛在身后，所过之境，只余簌簌的衣袂擦响之声。不过片刻，普照寺就已在数里之外，远远地看不见了。
而在普照寺内，刚刚那一幕惊险反而已经散了，又恢复了它的沉寂，僧人与守卫都未被惊动，大雄宝殿的烛光已经俱被风雨打灭了，而七层琉璃塔上孤光依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