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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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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何看着清洛,眼里的意味不明:“你又何苦...”话未说完,清洛却将折扇一收,定睛望着他,眼里满是戏谑:“我的事,何时轮到阮齐相公你作主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不带半丝留念之情,只留云何呆站在原地,神色里止不住的疲惫。
“楚清洛在这种地方,恐怕不久就能混上个红牌。”说话着人穿金戴银,手上拿着一把镶金的扇子,明明是极英气的容貌,却在眼角眉梢,尽显风流。
旁边那人一袭红衣,看起来却十分温和稳重,断不像是会流连这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楚清洛此行蹊跷,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还是应该多提防些。”
那人但笑不语,两指一动,镶金的扇面遍应声而开,那扇面却无太多装饰,只是四个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他人潇洒地把扇子摇了摇,又像旁边人眨了下眼色“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来这道谢的,不然,岂不是失了礼节?”
花满楼的姑娘小倌儿们靠技艺出名,能琴能棋,能书能酒,前一刻还是冰冷清俊的形容,下一刻便能媚咳咳态横生,别有一番趣味。偶有那些不听话的,也是昔日官宦人家的小姐公子,被重做了官咳咳妓的。昔日的贵气还没退去,欺辱起来更是别有一番趣味,反而是更加受欢迎。
然而更让人惊奇的,是这花满楼的老板,不像其他店,是那满脸脂粉徐娘半老的女人,而是一个清雅无尘的公子,这公子虽然人看起来和善,却绝对是个人物,朝堂上无论谁家被炒,那户的公子小姐,可是绝对逃不了这魔爪。
看舞的席位分三层,最下层,是给那些平民百姓,中间一层呢,则是给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最上一层,据说是给这间花满楼的大主顾和他的友人,具体是谁?却是没人说得出。
风河和萧陌便是坐在这第二层,风河左顾右盼不停抛媚眼,不一会就引来了好几位姑娘相伴。箫陌却是不语,只皱起眉头,盯着舞台。
舞台呈莲花状,花心用昂贵的江南丝绸做底,丝绸周边用金线绘成祥云的花边,周围的花瓣是用白玉所做,层层重叠,在花灯下仿佛染了色一般,更显玲珑剔透。四周用上好的檀木做叶,雕工精细,更显古色古香。更令人称绝的,是哪周围飘着的帷幔,为这舞台更添了几分朦胧梦幻的意境。众人正屏息看着,忽见帷幕中逐渐现出了个人影,那人着一些白纱,长身玉立,清雅卓绝。眼见着那人影走进,众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终于,那身影逐渐清晰,先是现了那一头如黑玉般的长发,又是伸出了哪只白玉般的手,虽然皮肤生得白嫩,骨节却修长有力,那双手轻轻一拨,整个人便显了出来,台上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诗经有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又有云“其人如玉。”然而,这一切都不足以形容面前人的容貌。一袭白衫显出几分清风道骨,眼角眉梢却有七分含情,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却偏偏遇上了一对英气的剑眉,却又那么和谐的结合在了一起,不妖不媚,圣洁的如莲花一样的人儿,却透着一丝妖气。
就在众人都满心期待地等那天人之子绽放出美的的舞时,那人却只是优雅地鞠了一躬,接过古琴,手指悠然拨过琴弦,弹了起来。
“原来不过混了个琴师,有意思。”一直摇着折扇的风河笑了起来,“清风徐来”四个字伴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
“来啦来啦。”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声,众人便见空中似有一朵红莲开放,红得如火,旺盛地燃烧着,火苗四窜,那绝佳的妙人每间一点朱砂,舞姿轻盈,在帷幕间飘飞,那火红的衣衫仿佛要飞起来一般,令人拍案。
众人正屏息看着,却看那火苗更炽,竟是径直向看台冲来,还没等反应过来,那红衣妙人已是上了看台,与那穿金戴银的公子对望。眼神阴郁,竟让人不寒而栗。
那公子也不慌张,只是站起身来把那镀金的扇子摇了又摇,嘴角一抹玩味的笑,抬眼,却在看清来人长相的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风家最小的公子风河,有过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十四岁时,风河及兄弟随父上山打猎,不慎迷失,被毒蛇咬伤右腿,难以行走。风家下令放弃寻找。风河忍着剧痛,生生用手爬出了森林,为了保持清醒,风河竟将手臂咬下肉来,最终,被前往采药的郎中所救。得救时,风河的双臂血肉模糊。
十六岁时,风家遭遇刺客,风河替父亲挡剑,剑口离心只偏了三寸。风河顶着剧痛,竟当场将剑拔出,反手刺死刺客。
十八岁时,江北刘家觊觎风家无双秘籍,设鸿门宴。风河被困,囚于刘家牢,十日滴水未进,风河每日搜寻破绽,以脚下枯草为食,饮鲜血,最终逃出。七日后,刘家遭逢沉月派灭门,两百二十人无一幸存。
讽刺的是,这十日间,风家从未派人寻找。
从十岁娘死的那天起,风河活着,就只为三件事。
第一,为娘报仇。第二,实现对娘的承诺,换这乱世一片清明。第三,找到那月白衣衫的鬼魅,死在他的手下。因为那日,便是他们重逢之时。
在完成这三件事之前,他绝不能死。无论遭遇何种困境,受了何种折磨或是侮辱,哪怕天下人都要他死,他也要咬牙活下去。
然而在此时,一向沉稳老练的风河却失了阵脚。面前红衣人的脸那么熟悉,他曾在心中反复将其描绘,唯恐自己忘记。为了记住这张面孔,一向不喜文墨的他苦练三年,手指磨出了厚厚的笔茧,墨水染黑了一池萍碎,才能描绘出那人万分之一的神韵,将其装裱挂于书房,日日端详。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见到那张脸,会是在此时,此地。
不,不应在此时,他尚未完成母亲遗愿,也尚未让母亲昭雪。不,不应在此地,这种烟花之地,只会染了他,污了他。
风河与云何对视,眼里闪过惊惶,随后转为无奈与悲凉。但这只是一瞬。镶金的扇面轻摇,风河又换了纨绔子弟的嬉笑:“这妙人我要了,白银五千两。”
云何低眸,看不出眼里的情绪,顺从地依道:“谢公子,请公子随我来。”
风河跟在云何身后,正瞥见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美得不似人间的成色。最是无奈悲凉时,他唇边却溢出了一丝苦涩笑意:大庭广众之下要人姓名,他毕竟不好收场。这样,倒还能在死前得一次独处的机会。
如此,算不算飞蛾扑火?
来到厢房里,云何关上门。风河并无什么动作,只是转身望向窗外,天边一弯弦月正明,一如初见。向下望去,正是万家灯火,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温馨恬静。
多希望这其中能有一盏灯,只为自己而明。
风河这样想着,竟在不经意间说了出来。那边云何也是一愣,眼眸里似有星光闪烁。他走进风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你年幼时,我曾见过你。那时,我同你说过一句话,你大概忘了。”
风河的目光追逐着满天星汉,此时竟出人意料的温和,“我一直等着这一天。”他转头望向他,“只可惜黄泉路上遇见娘,她怕是不能原谅我了。”
云何笑得温和:“言出必行,断不能收回,怕这也是天意。”
云何笑得那样亲切,一瞬间,风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弦月高悬的夜,那个春回大地的怀抱。鬼使神差地,他竟然伸手抚上了面前人的面庞:“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仍同我记忆中那样。”
云何无法答话,他只是伸了手,向风河的左胸伸去。那里,一颗年轻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风河闭了眼,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咳咳咳,咳咳咳。”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猛烈的咳嗽声。这声音的主人,风河不识,云何却是识得。他当即转身,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眼见一双疲惫不敢又透着关切的眼,“咳咳,抱歉,我…咳咳,觉得有些蹊跷,不放心你就过来了。你…没事吧。”这边清洛说着,那边风河却已趁机从窗户跳了出去。云何连忙追过去,可哪里还见得到影子?云何转头望向清洛刚想发作,却见他脸色苍白得可怕,似乎有要晕倒的趋势,连忙过去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啊…”
“我,咳咳咳。”清洛看着云何,眼里尽是关切,却又似乎气血不支一般猛烈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