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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飞来横祸(上) ...

  •   心下想时,宋令时已踏步行进来,见是云台郡的郦氏姐妹,语气也不见得有丝毫诧异,“二位夫人来此晴岚使宫,有什么要说的,说便是了,所谓人多口杂,贵国使宫想必在我大楚使团来之后不会存在。”

      这句话相当于他在保证窃听的人已经被处理掉了,且郦清韵百分百信宋令时做事是不会留下漏网之鱼的,必是滴水不漏,当下亦是不再扭捏作态:
      “不知,宋将军那日城墙下的话,是为何意?”
      “乐妃娘娘,”宋令时的眼光闪过一抹惊异的光和寒芒,稍纵即逝,却仍是被郦清韵捕捉到了,他的眼眸随即回归平静,就好像那一抹惊异和寒芒从不曾存在于他的的眼眸中,“过慧易夭,娘娘还是不要知晓的好,莫不然……”
      宋令时停顿住了,抬步靠近她,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汾州境内,自会有人替娘娘担心,那位百里公子,虽非池中之物,乃是人中龙凤,但他亦是在静候娘娘出宫那一日呢……”
      “……!”郦清韵的眸子陡然朝他射出了万分凌厉的冷光,宋令时淡然受了她如剜刀般的眼光,随地找了张太师椅,一屁股坐上去还翘起了二郎腿,他悠然端起一盏茶,小啜了一口,过不久,他再次俯身在郦清韵耳边:
      “娘娘在宫中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毕竟,南诀姑娘,也是在静候娘娘呢!”宋令时笑,起身细看她的表情。
      郦清韵不由得有些偃旗息鼓,这宋令时,竟是亦知晓了南诀?这大楚的手,却是生将到北秦来了?!
      “南姑娘尚且在大楚等着娘娘,娘娘还是莫要意气用事的好。”宋令时看她一眼,轻飘飘地将手中茶盏呈抛物线状丢上了房梁,新添的滚烫的茶水立时从空中洒溅出来。
      郦清韵忙拉了郦清容往门口闪避,总算是出了房门,她才放开拉着郦清容的手,同宋令时抱拳:
      “宋将军,改日再会,今日就不便打扰你二人了。”
      她口中的“你二人”三个字自是有人明白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没走出几十步远就听到了后头有人提起轻功追上来的声音:“郦姑娘,莫着急走。”
      郦氏姐妹齐齐回头,听那人唤一声“郦姑娘”,郦清韵怔愣几秒后随即反应过来,那一声“郦姑娘”唤的,竟是她,她的眸光深邃地看向来者。
      来者竟是清涟!昭阳公主的好闺蜜和军策,长林军副帅兼主将之一,她亦不是有多么温娴,身上焕发的明媚光彩,同昭阳公主如出一辙;她的容貌也是很出挑的,叫住郦清韵时,郦清韵还被她惊了一惊。

      “郡主……”郦清容回头,便看见了清涟郡主,十分的惊异,却只见郦清韵按住了她,上前一步:
      “不知,清涟郡主前来找本宫和清容姐姐是为何事?”
      “雪颜同那位宋将军之间的心结与冤仇,姑娘亦是看到了,不知,姑娘可否同我一起,帮助一下他们?”清涟郡主笑,眼眸中有着不易察觉的狡黠。
      “好啊!”郦清韵漾起春风沃雪的轻笑,“本宫也正是要结识一下昭阳公主。更何况,棒打鸳鸯这种事,本宫做不来,也不想做。”
      “多谢姑娘,”清涟郡主起了身,俯了在郦清韵耳边,“姑娘不必担心,相信南诀姑娘会在我大楚平弼活得相当之好,姑娘莫要信了宋令时的话。”

      郦清韵垂下长长的睫毛。这大楚的人,盘踞高位,却个个都对南诀之事了解得这般清楚,虽然只有那位宋将军和清涟郡主在她面前露了南诀这块底子,但既然他们敢露底子,必然还是会有所保留的,那位还尚未出场的昭阳公主,想来底子也不会多浅。
      现下看来,北秦是有些危险,云台郡那边,是需要她给个醒了。

      云台本非北秦国土,当年是被北秦强制性收服,可都对北秦国怨愤着,而郦氏能在北秦发展到这步田地,说是无别国相助,郦清韵觉得三岁小儿也很难信这说法。且,云台恰好是北秦临着大楚的国界线,那么这个别国,当是大楚无疑的。
      当然了,云台郦氏跟大楚国之间的交易,说好听点是合作和互助,说不好听点,就是勾结,说的再难听点,便是通敌。

      “不必谢了本宫,云台郡那边,也是该安生点了。”郦清韵淡道,她看了清涟郡主一眼,随后就拉了郦清容同她往了晴岚宫正门行去,同时空出一只手来同清涟郡主抱拳,“郡主,告辞!”
      过后郦清韵行出几步之远,她方才回头看了清涟郡主一眼,越发觉着,清涟郡主眸中,暗含着怜悯、冷酷、惋惜和慨叹的光。

      郦清韵终是未曾看懂清涟的眸光,他不能懂,亦是懂不了,至少现下是这般的。
      她同郦清容乘马车回去了,秦亦如还在宫中,还是莫要让了秦亦风的这个小妹出事,免了一堆麻烦。
      却亦是不曾想,她前脚刚拉了郦清容出了朱雀门,后脚玉衡宫及秦亦如便出了事。

      姐妹俩刚刚踏进玉衡宫,入眼的便是一片嘈杂和一地狼藉,以及常见的在杨淑妃跟前侍候的大宫女彩菊。
      郦清韵眯起了眼,打量了一眼彩菊,拉着郦清容,脚底生风地从她身边飘然略过,径直往里走,找红袖、兰亭、轸香这几个说话有些分量且从郦家带进宫的心腹大宫女。
      找了许久,才见到了轸香一人:“安和公大小姐在哪里?”
      郦清容有些怔愣,许是未曾想到郦清韵会最先问起秦亦如的去向和安危,而不是玉衡宫发生了什么事。
      玉衡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郦氏姐妹找到轸香的时候她正在带人整理东西,看见了郦清韵,就那样的愣在了那里,还是郦清韵最先反应过来叫她回神。

      “娘娘,出事了,高公公从淑妃娘娘那边过来,说是太后娘娘病了,且夜夜心神不宁作了噩梦,便怀疑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有人因娘娘同太后素来不和,便诬陷到了娘娘的身上,于是太后娘娘便下了懿旨,派人前来搜查玉衡宫,却不知玉衡宫是否有人存心陷害娘娘,还真在殿中的玉瓮之中搜出了菟丝草。娘娘,这可是怎么好。自本朝以来,跟巫蛊扯上关系的世家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轸香一脸惨淡愁容对郦清韵诉苦。
      郦清韵微微蹙起眉头,前朝的方原华氏,朔东季氏,这是两个最好的例子。不过只是同巫蛊沾上了微乎其微的关系,便导致了九族全灭,不可谓不让人胆寒。而现下这情形,分明是宫中有人想通过这件巫蛊案将她扳倒,并因此从她身上牵扯到整个云台郦氏。
      但她却是无从反驳,且菟丝草是从她玉衡宫之中搜出来的,这却是怎生才好?

      菟丝草不是个好东西。它是一种比蚜虫,蝗虫还要厉害的破坏农作物的杂草,只要农夫的某一方田地出现了一株菟丝草,便会导致这块田地十年内无所成,且范围亦会扩大,因而菟丝草便被视为不祥之物,同巫蛊就会联系在一起,这下郦清韵和郦清容就算再伶牙俐齿,面对这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局面,亦也只能是百口莫辩。

      “莫慌,轸香,”郦清韵冷静下来,镇定地分析局面并吩咐轸香,“你命书凡立即快马加鞭去晴岚使宫禀知大楚使团的昭阳公主、清涟郡主。还有,红袖和兰亭呢?”
      “红袖姐姐……”轸香哽了半晌,才断断续续的道,“红袖姐姐,顾及娘娘和郦家的安危,自己和秦家大小姐先把罪顶了下来,跟了高公公走了,让婢子告知娘娘不必担心她们,要先顾及好娘娘自己和郦家的安危。”
      “兰亭姐姐去找昔晨妹妹了,兰亭姐姐走之前让婢子问一问娘娘针对杨淑妃的行动是否要继续。”
      “要的。轸香,你立即派清露去告知昔晨行动继续。还有,让兰亭回来,昔晨自己一个人能够掌控局面,不会受了我们的影响,让兰亭快些回来,不必去帮昔晨。”郦清韵优雅的揉揉眉心,吩咐道,“速速去派追云、桃妆告知净月立即出宫告知郦家,请昌宁郡主和定安侯郦怀姜大人快些作出反应,将此事先压下去风声再解决,若是不能,最好想办法同我撇清关系,莫是要牵连郦家。容姐姐,你快点想办法出宫,快去通知静娴和萧长宣,还有秦亦风。我会秘密出动郦家安排在宫中的宫令女官,想办法救一救红袖和亦如,至少要先留下一条性命,你莫慌。轸香,快带人出宫!”
      “娘娘,你……你怎么办?!”轸香死死拉住郦清韵的衣袖,不肯走,“娘娘千万不可以出事,不然百里公子他一定会……”
      “轸香,你要听我的话,你要相信,你若是出宫去郦家搬来救兵稳住局势比站在这里陪我去死更有用,快去,快走!”郦清韵见轸香还是面带犹豫,怕她出宫后又中途折返而前功尽弃,便先稳定了一下心神,面不改色的在一众人面前喊出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辗转难眠的名字,“轸香,你到底是百里阙的人,还是我郦清韵的人?!
      若你,是百里阙的人,那好,你什么都不必去做,我立即遣人将你送出宫,并一路护送到汾州去找百里阙,你现在就可以去收拾行装;但你若是我郦清韵的人,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而我现在让你快点跟清容姐姐出宫,去郦家搬救兵,而非站在这里等死!”
      ……
      未时早过,正是申时而接近酉时,现下正是寒冬腊月,而玉衡宫出事本就已过正午,亦也不迟了,这么一番耽搁下来,已接近黄昏。

      朱雀门外,百里阙拖着玄轶,从朱雀门西南方向的宫墙一跃而入,看见巡察的禁军从对面过去,方才松了口气,暗道,清韵却是在哪里?
      玄轶却神来一笔:“少爷,您这是惦记着大夫人还是乐妃娘娘?”
      百里阙冷冷地朝玄轶扫过去一眼,他立时便被吓得噤声了。

      乐妃……?可不就意味着清韵早已嫁为人妇,有了她自己的夫君么?天可见怜,她竟还是个妾!自己百般倾慕却求而不得的女子,堂堂云台郦氏备受万千宠爱的嫡女,母族又是江南王府,竟只是,一个妾!
      百里阙默默在心中又一次坚定决心,有朝一日,他定要光明正大的娶她为妻!
      其时,郦清韵十六岁,百里阙十八岁。

      “少爷这般惦记着乐……”玄轶十分不怕死地再次开口,又接受到了他家少爷冰冰凉,透心凉的冰凉眼神,下意识的立即改口,“郦姑娘,何不立即去玉衡宫见她呢?”
      “……我以后再也莫要带一个路痴症侍从入宫去找清韵,免得她笑我眼挫……”玄轶没听到他家少爷的回答,却听到了这句他家少爷的喃喃自语。
      玄轶一脸的不明所以,抬头观察周围的景物,这才十分迟钝的发现他家少爷已带着他过了徐贤妃的重华宫,只待过去镜湖,便到了玉衡宫正门前。他不由得不反省自己跟少爷进过三次皇宫了,竟还是记不住从朱雀门到玉衡宫的路线图,真是有些无用。

      事态发展并不如百里阙预想的那般好。不知是怎的,褀王赵汶,好巧不巧的,正带领着一队人马,直坐于镜湖的湖心亭之中。

      褀王,竟同清韵这般熟络,熟到能拿到镜湖湖心亭的通行权。这个权力,清韵从不肯给他,他也从未去过镜湖湖心亭。而今日,褀王赵汶,竟是享受到了他这个郦清韵的好友兼情人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然后,他倏地看见了郦清韵。
      一身绯红色纱石霜对襟的高腰襦裙,裙裾是深沉幽暗的暗紫色。专门的梳着四妃才能着的望仙飞云髻,头上的什么金簪金钗金步摇和宫花一股脑的全插上去了,连他这么好的视力也数不清楚她头上首饰的数量。大大的玉珍珠环垂在耳上。郦清韵这身打扮,是真的珠钗满云鬓,且还不论她走路时婀娜摇曳步步生莲的姿态,脸上化了淡淡的胭脂,唇色也是极惹目却十分清淡的嫩粉色,秀气的娥眉飞扬,显然亦是描了眉。
      郦清韵一向极少化妆甚至素颜,且就算要上妆也是简直不要太清淡的水妆,而今日她竟以这副妆容出现在褀王面前,脸上挂了对着褀王赵汶显而易见的嫣然微笑,这一幅在别人看来十分和谐却在百里阙主仆二人眼中十分危险和不和谐的场景简直辣了百里阙主仆二人的眼睛……

      “郦姑娘今日竟是上的浅色桃花妆,真是太美了……”一旁的玄轶远远的就看见了郦清韵,不由得发出一阵赞叹和惊艳之声,却引得百里阙一阵阵苦思。
      他的眸光看向犹如天仙下凡一般的郦清韵。她的桃花妆容,他自是从未见过。今日,她以一副桃花妆容出现在他面前,却并非展示给他看的,而是与她不相干的另外一个男人。百里阙下意识捂住了一阵阵发闷发疼的心口,那里,仿佛有一把火在渐渐燃烧,那一阵阵燃烧的烈火,让百里阙感觉到将要把他吞噬。
      平生第一次,百里阙逐渐明白了,什么是嫉妒之火的滋味。亦是明白了,为什么嫉妒之火,那般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他看向郦清韵,目光由温柔若水终于有些冷了下去,变成了温凉。再是,他心口仿佛要将他吞噬的嫉妒之火,便渐渐给他压了下去。
      ——信任是他们之间最基础的。不论发生什么,清韵都会予他解释。

      而湖心亭这边,因为郦清韵五感极通透,她便早已察觉到了有人在盯梢她。她起初是以为,那是别宫娘娘派来监视她的眼线,便没有管,寻思着找人把那眼线解决了,而那眼线所投过来的目光由炽热冷下去转变为温凉,她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趁着褀王正在喝茶目光并不在她身上的时候,快速的往那道目光所投过来的地方瞟一眼。
      而这一眼,不是惊艳众生,亦更不是倾国倾城,而是无比惊悚!
      百里阙为何会出现在此?!
      事态紧急,郦清韵本来还想着多同褀王寒暄几句的,现在也没了那个兴致,只想着赶紧支走赵汶,好同百里阙解释。
      很不巧,褀王在此时是真的来了兴致,拉着她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一直一直喋喋不休地谈到了天南地北,顺便以此为借口叫她奏一曲阳春白雪。而郦清韵又不能长久的盯着百里阙那个方向,一旦褀王起疑发现了百里阙,这事儿,就真的是闹大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到那时,她郦家就算是有大楚帮忙有如神助,也救不下百里阙啊!
      而此时,郦清韵终于算是拿到了一个机会立即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就不给褀王奏琴助兴了,而郦清韵也明白这是郦清韵在十分委婉的下逐客令,等下也不再耽搁,起身同郦清韵告辞离去。
      郦清韵静立于湖心亭之中,目送着褀王离去,等褀王那对人马的身影消失在宫道转角处,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转身同身旁的几个小宫女交代了什么,那几个宫女迅速下去了,郦清韵这才带着轸香、兰亭和昔晨这几个大宫女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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