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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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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南顿了一下,表情凝固了一瞬,却下意识选了一个更好回答的问题。
“没有。”
任非:“?”
“我是说,没有。”路南道,“安清不在赵叔叔给我的名单里。”
这个答案既算得上意料之中,又算得上意料之外。
“任律师为什么会这么问?”路南看着他的眼睛,“安清.的资历显然是不够的,而且,他更擅长资产重组那一方面。”
安清显然比任非要年轻几岁,但路南说话,总是尽量委婉,避免直接谈论“年龄”这种稍显直白尴尬的话题。
男人固然没有小姑娘那样对年岁的敏感,但是路南这种不让人尴尬的初衷,其实是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
任非下意识偏开了目光,表情不为所动似的:“我以为你会比较倾向于让他帮你。”
“我是有这么想过。”路南干脆坦白从宽,“但是这个想法仅限于刚刚知道安清是个律师的时候。”
任非:“......”
“虽然这么说,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路南双手交叉的放在腿上,肩膀挺直,“我不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如果你是基于这个担忧才想拒绝合作,我希望你能打消顾虑。”
任非:“......”
“至于......你另外提到的那件事。”路南不偏不倚地看着他,让任非的目光无处可避,“我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欠了一句‘抱歉’。”
任非知道他这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了,干脆抬起头来看着他。
很奇怪,方才明明是路南追着任非的眼神不许他躲避,而现在,任非看着他了,他却又露出一份腼腆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仍然鼓起勇气来。
“我是那种人......我无法喜欢女人。”路南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了。”
任非:“......”
他几乎已经想说是基因遗传了,不过他早就学会了在一些问题上敛口不言。
“这个圈子里有过各种各样不太好的风气,但是......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是因为沾染了这样的风气,才会对你做那些事的,你会带我回家,是因为你是个好人——会在我喝醉并险些撞了我后,让我有个歇脚的地方的那种好人。”
被莫名发了好人卡的任非:“......”
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路南会把他想的这么正直。
路南的表情带着遗憾:“是我把你的善意搞砸了。”
任非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却到底没露出笑的模样。
他只需要维持着一贯的姿态,听路南说下去。
“我不会把我做过的错事怪罪在喝醉了上。”路南低声道,“我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最起码,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
“这种歉意,你不希望算在工作里,我就不会把他算在工作里,我遵从你的意愿。”路南说,“所以,是的,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依然希望你能够接受这个工作。”
青年说完,抬起头和任非对视。
任非猝不及防地和他撞在一起。
路南看着他,眼睛明亮而清澈,眼中黑白分明,眼中璀然的光芒黯淡了周遭的风景,一如昨日与往昔。
任非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这双眼睛捕获了。
无所遁形。
他的手指在路南看不到的地方紧了紧,半晌才松弛下来。
“我知道了。”任非说,“我会考虑。”
是坦率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迟疑了一下,最终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那天之后,任非有几天的时间并没有联系路南。
路南提供的条件是优厚的,而那些与公事无关的“暧昧”,路南其实也都已经说清楚了。
他一直以来真心实意想要追求的人是安清,他对于自己“做错了”的事情,承认的也很干脆,至于专业,他对任非更是有再明确不过的肯定。
任非若是再拒绝,就矫情了。
任非其实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路南的提议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来联系路南。
说拖延症也好,说是莫名其妙的情绪作祟也好,他就是无理由地想再等等。
“赵家”的等待当然不是无限度的,任非清楚这个底线,最终把这个界限定在了下一个周一。
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之前,先等来了温宁。
上一次和温宁会面,任非拂袖而去。
虽然放话说了要温宁预约并准时,但是以任非对这位公主的了解,他说得再多也相当于耳旁风。
没想到,这一次,她就真的老老实实和任非的助理确定了面谈时间,早早地听从安排,等在了律所的会客室里。
看见任非走进会客室来,她立刻露出了笑容,依然是本色的没心没肺。
可是笑到一半儿,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任非那天在咖啡馆里拂袖而去的声色俱厉,那笑容便瑟缩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尴尬起来,像是被人嫌弃了却仍然愿意靠近人类的小动物似得,举起爪子,怯生生地道了一句:“嗨。”
任非坐在她对面,瞥了她一眼。
温宁一双狐狸眼都萎靡了下去,看上去全然没有狐狸的精明,只剩下这种生物毛绒绒可爱着的那一部分,此时看去,如果她脑袋上有小狐狸的尖耳朵,约莫已经委屈地耷拉平了。
全无怜香惜玉之心的任律师面无表情,和她对视,却只看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的眼神。
……他对着温宁,确实生不出什么大气。
温宁也许是个小疯子,但她确实不是个坏人,她只是在她目前所经历的全部人生里,过得太顺遂而任性了,没有压力,也没有忧愁,显赫的家世让她一直以来都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她一直都在自己那歌舞升平的城堡里,以至于以为外界也是那样歌舞升平的。
直到她发现不是。
可是她本质还是那个善良的公主,惹了任非生气,就会反省,就会愧疚,也会把自己的任性收敛起来,明知山有虎,也要做小伏低地来看任非那想就知道不会太好看的脸色。
这样的温宁,确实是让人没有脾气的,也总是让人没好气却又不至于真生气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任非很羡慕这样单纯的人。
任非几乎已经原谅她了,毕竟他不能把事做绝,无论如何也要留给别人一个说“对不起”的机会。
“有什么事,温小姐可以说了。”
任非的声音很公事公办,但是听见他说话,温宁还是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仿佛只要确定自己还没有被彻底拉近黑名单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面对任非那并没有冰川消融迹象的脸,她高兴也没有敢表达的太明显,一双狐狸眼仍然是心虚着闪烁的。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温宁打量着他的表情,“我做事……经常不太过脑子,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原来活在童话里的公主,也是有自知之明这种东西的。
“什么事?”任非无所触动一样,“我已经不记得了。”
温宁当然没有自揭其短的爱好,偷偷地打量了任非好几眼,发现任非确实没有倒旧账的意思,就自顾自的高兴起来。
“太好了。”温宁那双方才还蔫答答的狐狸眼瞬间就有了神采,狐狸耳朵也精神抖擞地立了起来,明显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傻白不甜”,“所以,我们现在能一起出去吃饭吗,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台湾菜,味道很不错。”
“……”任非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和她计较,“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哦……”温宁头上隐形的毛耳朵瞬间又耷拉了下去,但总体已经不像进门那样的畏缩了,“那……不是工作时间就可以了吗?”
……不知道这位公主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吃饭。
任非听说过无数名媛和明星靠饥饿来维持身材的故事,温宁虽然身份确实是名媛,外貌和身材也绝对不输一线明星,但在这件事上,却显然不属于其中一员。
因为在任非的印象里,她好像总是在吃吃吃。
“……”任非自觉对温宁已经无语,“有什么‘工作‘方面的事,就在这里谈吧,比较方便一点。”
他特意强调了工作,便是对“出去吃饭”之类的私人交往的软性拒绝了。
温宁当然没听出来。
但是表情间,明显对会客室这么没有情调的地方表示了嫌弃。
任非对她的嫌弃视若无睹,她也就只好顺着任非的意思聊下去了。
“你上次跟我说,我离婚的案子,还是接受私下调解比较好?”
“是的。”任非点头,“对方也是这个意思。”
“如果,调解的内容有分歧呢?”
“那要看是什么方面的分歧。”任非本想从很专业的角度给温宁一个解释,但是他觉得,以温宁的逻辑,大约是听不懂的,所以尽量简单,“调解的原则是求同存异,没有什么是互相协商解决不了的,从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对方的要求就是维持婚姻,其他的一切条件都可以退让,包括取消婚前协议……”
“和那些没关系!”
温宁却有点激动地打断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便又整个人缓和下来。
“和那些没关系,婚前协议、财产分配……这些东西,我其实都不在乎的。”
任非:“……”
这些东西,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虚伪。但是放在温宁身上,就异常有说服力。任非也是真的相信,温宁确实不在意这些东西。
温宁十分苦恼地扁了扁嘴:“我只是想离婚而已……确切的说,我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结婚。”
“他们都说,我和他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我的父母也告诉我,他的爷爷是谁,他的父母是谁,他家族里有哪些人富甲一方,哪些人身居高位……但是那些人对我来说,都是一些模糊的名字,或是宴会上笑着的脸,我根本不记得谁是谁。”
“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也说,他相貌好,能力好,家世好,在外有口皆碑,是个优秀的人,能和他结婚,都是我的福气,我如果不是温家人……总之,就算不是我,也多得是别家女孩想嫁给他。”
“……可是,婚姻的基础,是爱情不是吗?”
温宁下意识抓紧了自己放在腿上的包,抓的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尖都泛白了。
“他确实像他们描述的那样好,家世也如传说中的那样显赫,甚至对于我,他总是包容而谦和的,但是这样……似乎就更突显了我的不懂事和无理取闹。”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觉得拘谨,要么就是生气。”
“他想表达善意的方式我理解不了,我想表达的愤怒在他眼里总是莫名其妙……”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这样……算是爱情。”
“我也不觉得,这样没法沟通的关系……是爱情。”
温宁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亮盈盈的,眼底都是水光:“任律师,这样稀里糊涂的婚姻……你觉得我应该什么都不做,继续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