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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颜山迈开步子沿着回家属院的路慢悠悠地走着,林微刚才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渐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觉得是你的话,会理解的吧。”

      所以林微才会选择说给自己听。

      然而自己能完全明白吗?

      是真的懂吗?

      颜山扪心自问,换成是他,会做出和林微一样的决定吗?

      放弃一半寿命,过完此生彻底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倾其所有,去拯救一个人。

      颜山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掂量着这沉重的代价,如果是自己,能狠得下心么?

      他现在给不出答案,内心的软弱占了上风,颜山拒绝逼自己再去想,他似乎已意识到自己会作何选择,前有林微,他说不出口。

      难怪书上把召唤恶魔被称为饮鸩止渴。

      原来如此。

      死后于轮回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写书人没有虚张声势,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万劫不复。

      手段了得聪明绝顶,却肯不计得失牺牲自我,自己的决定与别人无关,所以你可以不再记得我,继续过新的生活,甚至不需要为我的付出说声谢谢。

      颜山看不透林微这个人,但唯有一点他清楚,林微始终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这点他比不了,颜山的生活里还没有什么想放弃一切去追求的清晰目标。

      颜山慢悠悠地走完一条街,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有条洛北生发来的消息说王磊的情况好多了,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训练。

      颜山回了条短信问道:那就好,傍晚的时候有空吗?

      洛北生很快发来回复:有。

      颜山回道:你拿上他戴的那条桃木挂坠等我,咱们碰个面,我把王磊遇上的事彻底解决了。

      和洛北生定下了的见面时间后,颜山不再继续闲逛,直接回去了,路上经过一家美术用品商店进去买了叠黄色的纸放到背包里,又找了家中药铺子称了二两朱砂。

      进了小区大门,和乐呵呵的王大爷打了个招呼,转到后排家属楼,回到住的地方,颜山吸取上次开门弄出的声太大把三鲜吓得从冰箱里滚下去摔在地板上的教训,他实在怕三鲜这胖子真把地板砸个坑,这回他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颜山刚进屋,就听见一阵抑扬顿挫很有节奏的呼噜声。

      他循声望去,见三鲜咧着嘴,四脚朝天的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它躺在吃剩的零食包装袋上,各种垃圾从沙发开始一路扔到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大片,韩唯给他的那兜吃的已经被三鲜吃的差不多了。

      三鲜闭着猫眼,一只前爪上还套着装软糖的长条铁盒,硬是睡觉也不肯放爪子地紧搂着。

      颜山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对着睡相难看呼噜打得正香的黑猫翻了个白眼,他现在没空搭理家里这只没什么廉耻,除了吃就是睡,出门专捡软柿子捏的死胖子,他一面换上拖鞋,一面压低声音叫道:“小白?小白?”

      喊了几声没人回答,颜山挨个屋子找了一遍,家里没有小白的影子。

      颜山踮着脚避开一地吃剩的袋子走近沙发,皱着眉用手指戳了戳三鲜肚子上肥肉,黑猫哼了两声,愣是没醒,它翻了个身,水桶腰正好压到一包吃完的薯片袋子上,三鲜咂了咂嘴又打起了呼噜。

      “三鲜!醒醒!”颜山弯腰不耐烦地推了它一下。

      三鲜睡得跟死猪一样,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死胖子!快醒醒!”,颜山伸手连着推它两三下。

      一点用都没有。

      他盯着眼皮底下的死猪,不屑地哼了一声,心思一动,大声说道:“喂,是蛋糕店吗?我要定一款双层的芝士蛋糕,尺寸要最大的,铺层水果,顶上那个小的蛋糕……”

      三鲜小短腿下意识地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接口道:“顶上的小蛋糕要慕斯的!”

      颜山两手一叉腰,冷笑道:“哎呀,慕斯的卖了完。”

      三鲜哼哼唧唧地说:“那就换成水果的,蛋糕上给爷摆满草莓!”

      “草莓也没有了。”

      三鲜一下就火了,它嚷嚷道:“你们是哪家破蛋糕店!爷要什么没什么!赶紧关门算啦!”

      “那您老人家自己去开一家呗?这只爪子做蛋糕,那只爪子吃,又方便又省事,你说是吧,死~胖~子~?”最后轻飘飘的三个字调子拉得老长。

      黑猫吓了一哆嗦,猛地睁开眼,头顶上的颜山正居高临下地鄙视着它,三鲜瞪圆了碧色的猫眼,嗫嚅道:“颜,颜,颜,颜山……你你你,回,回来了啊……”

      “嗯,是我回来了。”颜山危险地眯起眼点了点头,问道:“小白人呢?”

      三鲜立马爬起来坐直了,后背一挺肚子一撅,小声地说道:“狐,狐狸……还,还没回来……”

      颜山眯着眼,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三鲜,直盯得三鲜心脏一个寒颤毛的竖起来了。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没吃饱的话,要我订个蛋糕叫人送过来吗?”

      黑猫脑袋左右来回摇得像个卜楞鼓:“不用!爷今天吃的挺饱哒!”然后它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讨好道:“那个……颜山,你能……帮我个忙吗?”

      颜山冷着脸:“干嘛?”

      黑猫把套着软糖铁盒的爪子往前一送,当着颜山的面晃了晃,哼哼道:“我的爪子卡在里面拔不出来了……你想想办法吧……”

      颜山:“…………”

      不知道三鲜到底使了多大劲去抓糖吃,结果爪子塞得太靠里,铁盒收口处又窄,够着糖,想拔出爪子来,试了两下甩不脱,才发现已经卡死了。

      仔细看铁盒末端上印了几圈牙印子,估计是三鲜试图咬住盒子往外拔,咬了几口不见效,它无计可施,小短腿上套个累赘跑不动,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巴巴的在家等颜山回来救它,三鲜趴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等,吃饱喝足,闲来无事,睡死过去了。

      能不断在作死的道路上玩出新花样,突破自我,三鲜这朵奇葩也算天赋异凛,世间少有。

      颜山对此司空见惯不足为奇,懒得嘲笑它,他捏住铁盒试着拉了一回,卡得很紧,他怕伤着三鲜,不敢使蛮力硬拽,铁盒太硬,也探不准三鲜的爪子到底塞进有多深,所以还不能用剪刀或是铁钳子直接剪开铁盒。

      颜山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办,一边随口调侃道:“干脆你饿上几天,减减肥,爪子瘦了,自然而然从铁盒里拔/出来了。”

      三鲜嘴一撇,叫唤道:“那也是先瘦肚子,爷肚子肉那么多,哪辈子才能轮到爪子啊!”

      颜山瞥了它一眼:“平常让你减肥,不听话,该着有今天吧。你该庆幸小白现在没回来,不然你让他帮忙,他很有可能嘿嘿一笑,二话不说去厨房拿把菜刀出来帮你干净利落地一剁,简简单单的把问题就解决。”

      三鲜听得心惊胆战,凭它和小白之间的宿怨,这事小白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干得出来,它哆嗦着问道:“狐狸什么时候回来?”

      颜山坏心眼地答道:“估计快了。”

      三鲜听完几欲落泪,带着哭腔喵了一声:“颜山你赶紧帮我弄出来!!”

      最后还是颜山去洗手间找了瓶沐浴液做润滑,小心地涂在三鲜被卡住的前腿上,等到沐浴液顺着缝隙渗进铁盒里一些,才匀这劲儿把铁盒拽了下去。

      三鲜爪子被解放了,高高兴兴地撅起屁股竖起尾巴伸了个懒腰,正好毛上沾了不少沐浴液,它跳下沙发迈开小碎步一扭一扭跑去洗澡了。

      三鲜颠颠地跑到一半,想起件事扭过头,颜山正俯身收拾沙发上那堆吃剩的零碎,它说:“开学通知单刚才送过来,爷让放到写字台上了,颜山你记得去看一眼。”

      “知道了。”

      三鲜眨了眨猫眼,迟疑着用小短腿在地板画了个圈圈,又问了一句:“你手还疼不疼啦?”

      颜山背对着它,动作不停地收拾着,随口说道:“不疼了。”

      黑猫“哦”了一声,继续一扭一扭地去洗它的澡了。

      颜山把沙发和地板重新弄干净,垃圾装进袋子里绑好堆到大门边上,屋里又回到他昨天离家前干净整洁的原样。颜山洗干净手走近写字台,桌面上摆着一个白皮的大信封,上面写着“第49届妖系本科生颜山收”,落款是“灵体学研究高等教育委员会”。他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有张学生卡,还有大学新生报到的细则,联络手册等一些文件。颜山大概翻了翻,其中一篇里提到新生最晚在报到之前交上主管教授布置的论文,底下附了个邮箱地址,让把完成的论文直接发到教授邮箱里。颜山的论文早已完成,就那样了,他也不打算再做修改,于是直接打开电脑文档,从头到尾大致重新审了一遍。

      《浅谈狐妖的审美观念对化形的影响》

      颜山脑门挂着几道黑线,心说谁知道韩唯教授看了这篇论文会是个什么表情,狐妖这一种族能写的点有很多,估计这篇选题匪夷所思的论文也够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毕竟是第一次交作业,他本来想写个更加正经的题目给韩唯留个好印象,但是发起火来的小白实在不好惹,他非让颜山写这个,也就只得随了小白的意思。

      颜山把论文传到邮箱发了过去,交完论文,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剩下的就只能祈祷韩唯看完不要太过为难他了。

      他现在手头没其他事,从背包翻出刚刚买好的那叠黄纸用刀裁好,朱砂兑水化开,准备好毛笔,砚台和笔洗。颜山不放心,毛笔沾了朱砂先在废纸上试着画了几笔,感觉受伤的右腕活动还算灵活,下笔不受太大影响,这才换上黄纸,脑子里默背着图案,凝神静气地画起符咒。

      颜山一连画了三张,铺在桌子上,等墨迹自然风干。

      这边先晾着,他把摆出的纸笔用具一一收好,那边三鲜洗过澡吹完电吹风,全身上下炸着毛,一步三晃地从浴室里扭出来了。

      颜山回到沙发上歇着,三鲜后腿蹬地跃了上去,凑到颜山身边,伸长脖子脑袋搭在他胳膊上,毛茸茸的蹭的颜山怪痒的。

      小白还没回来,颜山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电话薄,一页页翻着,找到“中二病”那条。

      三鲜好奇地盯着手机屏幕,仰头问道:“中二病是谁啊?”

      颜山:“小白。”

      三鲜:“…………”

      颜山按了通话键,直接给小白打过去,听筒内响起机器录音:“您拨叫的电话已关机。”他蹙眉挂断电话,转念一想,小白昨晚跑出去的,过了一天,现在将近傍晚,小白带在身上的手机差不多也是时候没电了。

      三鲜眼巴巴地瞅着颜山的iphone,不甘心地叫道:“我也要手机!小白有,我也要有!”

      颜山嫌弃地瞟了它一眼:“想一出是一出的,你那胖爪子按得了触屏的手机键盘嘛?修成人形就给你买手机,别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出门不知窜到哪儿疯去了,正经事一点也不见你干。”

      约好和洛北生碰头的时间快到了,颜山想了想,起身去搬家的箱子里找出之前淘汰的诺基亚,开机后发现还剩不少电,他卸开后盖换上一张原本自己留着备用的手机卡,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把诺基亚留给三鲜,告诉它小白一回家,让他立马用这个手机给他打个电话,那之后这款手机就留给三鲜拿着玩了。

      然后颜山把新的手机号输入进iphone的电话薄里,姓名栏填了“死胖子”三个字。

      三鲜小短腿拨弄着刚给它的诺基亚:“这手机给我了嘛?”它玩了一会儿,小声嘟囔道:“抠门,不给爷买新的,让爷用你不要的。”

      颜山冷哼了一声,说道:“修成人形再发牢骚吧,就你那小短腿,有个带键盘的诺基亚让你用就不错了。”

      他临出门前又叮嘱说:“三鲜,交代你的事不许忘了,听见没。”

      三鲜光顾着新鲜,低下脑袋忙着摆弄手机,它打开MP3播放功能找歌放,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爷记住了。”

      颜山没再理它,拿上要扔的垃圾,关门走了。

      ………… …………

      傍晚时分,校园周边的夜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颜山是在科大附近的花店和洛北生碰上的,他到的时候店里的员工正在选择丝带打包一小束白色鲜花,洛北生在旁沉默地等着。他推门时店内门框上的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高个子的大男孩闻声回头,看见是颜山到了。

      今天洛北生整个人状态有些反常,他沉着眉头样子不大开心,很少见的面无笑意。付完鲜花的钱,洛北生神色凝重,低着声音对颜山说道:“那次车祸,有个学妹伤得太重,上午去世了,我们也是才得到的消息。”

      颜山骤然听闻女孩过世的噩耗,心里也堵得慌,他闭上眼又回忆起那晚凌乱的车祸现场:众人围观着,两个女孩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身旁的朋友止不住地哭泣,救护车鸣笛离开时,大家都还抱有一丝能把人抢救回来的希望……

      奈何事与愿违。

      颜山长叹了一声:“这么年轻,可惜了。”

      他买了束和洛北生一样的白色鲜花,随后他们离开花店,两人的心情都很差,一路上彼此没说什么话,心里想着其他的事。

      学校里出车祸的那条路,校方很快请了施工队修了两条车辆减速带,大门口新摆了块十分惹眼的“减速慢行”的告示牌。发生车祸的弯道处,学生们在路边放了一些花来悼念死去的校友,其中有个花堆里还摆着一只脖子上系着蝴蝶结的棕色玩具小熊。

      颜山和洛北生俯身将手中的白花摆在玩具熊边上,神情肃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致哀之后才转身离去。

      洛北生方才注意到颜山放花时右手缠着纱布,关心地问道:“你手怎么了?”

      颜山不在意地说道:“不小心划了一下。”

      洛北生连忙又问:“严重吗?”

      颜山摇摇头:“没什么事。”

      两人往回走到校门口,此时天色已有几分全黑的意思了,颜山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说:“咱们去那个路口,你带着桃木挂坠没?”

      洛北生虽然不知颜山打算要做什么,但他信任颜山,所以也不多说什么,认真地听从了颜山安排,从衣服口袋里找出桃木挂坠,轻轻放到颜山的手里。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边上,在街边一角少有人路过的地方,颜山从背包里小心取出自己写好的三道符咒,将其一一展平,包裹住桃木坠折严实了,而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它们,火烧旺后颜山手一松,符咒燃烧成亮眼的火球掉到地上,不过一分钟火光便意外迅速地熄灭了,只剩一小块焦黑的残渣。

      洛北生惊异地看着颜山的极为熟练地举动,他完全看不懂那些黄纸上用红笔画成的如灵蛇般盘旋迂回意味不明的图案,为什么要将桃木坠包起来烧掉?点着后火烧得远比正常情况快,火势也更旺,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殆尽,整个过程说不出的诡异。

      眼前的一切是洛北生生平为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超越了他有限的认知。

      洛北生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小声问:“颜山,黄纸是你自己画的吗?”

      颜山转过头在思考着什么,他直视着洛北生的眼睛没有闪躲,良久,他下了决心,回答道:“是。”

      颜山说:“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我不是师大的学生,也不念中文系,我的确在上学,不过上的是其他学校,学的专业很少有人听说过。”

      洛北生眼神有点发愣:“……是嘛。”

      “我的专业与幽明有关,游离于现代文明之外,你看到的桃木挂坠,黄色符咒都是我真正所学内容的一部分,也是我真正所处的世界。”

      洛北生听不懂了:“幽明?”

      颜山仰望着头顶墨蓝色的苍穹,缓缓说道:“‘仰以观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幽明最早出自《周易•系辞》,指有形与无形之象。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解释变得更加宽泛:昼夜,阴阳,生与死,人间与阴间,人与鬼神,善恶及贤愚。但无论哪种终不过是有形抑或无形的事物,世间森罗万象,不过如此。”

      洛北生弯着眼睛笑起来,露出脸颊的酒窝:“我还是不大明白,听着很深奥。”

      颜山没在继续解释,转而问他:“我对你说过谎,我们还是朋友吗?”

      洛北生毫不迟疑,认真地说道:“你肯定那时候是有不方便说出口的缘由的,所以我并不介意,我一直会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他笑眯眯地补充道:“谢谢你这次帮了我。”

      因为常常需要更换住所,难以久居一地,颜山的生活圈子窄得可怜,身边几乎没有朋友存在。

      眼前的大男孩是他这次搬家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不在意自己曾经欺骗过他;虽不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具体为何,却不厌恶,态度非常包容。要知道,这在崇尚科学的今天,他提到的,在其他人眼里已经堪称异端了,贸然说出口,很可能会被嗤之以鼻或加以批判。

      “这是搬家后的第五天,我找到了新的朋友。”颜山开心地想到:“真是个不错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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