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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知心 ...

  •   不知睡了多久,静宜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见熟睡的胤禛,静宜恍悟,此时她已身在贝勒府。
      拨开青蓝色的幔帐,抬眼望见文竹多宝格旁紫檀木案上亮着的琉璃宫灯,这才晓得窗外此时已过了日落时分。恰在此时,澄碧进了书房,见到静宜起身忙道:“主子,您醒了,奴婢这就唤雨涵过来伺候您洗漱。”
      “不急,贝勒爷还在睡着,先回我那儿吧。”
      回身为胤禛掖了掖被角,静宜扶了澄碧出了胤禛寝殿的后门。抬眼便是一汪碧池,此时已是十月光景,过了芙蓉出水的时节,唯留几束荷叶无力地垂在池面上。微风一扫,池上不见涟漪,倒是地上黄黄绿绿的柳叶随着风尾铺在了池水之上。宝蓝色的天空晕起一弯浅月,围着碧池的抄手游廊上各处挑着的羊角宫灯也开始泛起淡黄色的光晕。静宜望了望斜跨碧池的九曲汉白玉桥,对澄碧道:“还是走廊子回去吧。”

      踏上回廊,澄碧道:“主子,您今儿得亏是栽在贝勒爷怀里,要是磕着碰着了,以爷的脾气,奴才们的日子可是又不好过了。”
      微皱娥眉,静宜冷声道:“四年未见,澄碧姑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主子说话了。”
      澄碧一惊,肃身静立道:“奴婢妄言,请主子恕罪。”
      “罢了,我并没有真恼你。”静宜拍了拍澄碧的手,软语道。“只是贝勒府的规矩的确该紧一紧了。你跟高无庸两个,素来是府里最知规懂矩的,连你们都在我面前叨咕主子的事儿,可见下面的那些个奴才了。”
      “奴才和高总管都是为您和贝勒爷好啊。主子要是不回来,爷还不一定醒呢。主子要是不见爷,不知道还会不会笑了呢。”澄碧素来性子直,被静宜说逾越了规矩,急得抢白了两句。
      静宜盯着澄碧笑嗔:“你真是管家当久了,什么话都敢说。”
      澄碧心下略松,对静宜道:“主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今儿福晋突然晕倒,把爷唬得什么似的。刘太医给福晋诊了脉,说是主子素来身子骨儿弱,自打世子去了之后又忧思良多,内心郁结,且昨儿个急火攻心,加之这两日劳累,您起身时又猛了些,以致目感晕眩,昏了过去。幸而没有摔到身上,太医给主子开了一副安神调养的方子,嘱咐要多休息些日子才好。
      贝勒爷的病还未好全,膝上的淤青也有没化开的,太医开了方子,奴才们已经服侍爷服了药睡下了。爷舍不得让您挪动,一直把您安置在书房。今儿上午,宫里来人传了皇上的旨意,圣上说,贝勒爷既病了,就好生在府里调养,没有旨意不得离府半步。
      贝勒爷吩咐,说等福晋身子、精神都大好了,寻个时间让前些年新纳的两位格格给福晋见礼。
      墨玉也忙了一夜,奴婢让她休息去了,估摸着这会子也该起来伺候主子了。清雪下午从寺里回来,这会子正和雨涵在主子屋里收拾着呢。”
      “嗯,我知道了,你现在倒是历练的越来越能耐了,竹筒倒豆子似的,小嘴儿巴巴儿地,一股脑儿全回了。现下戌时了吧?”说话间,主仆二人已踏过游廊,越过垂地的杨柳,进了静宜的院子。
      “回主子话,现下刚过酉正。”

      清雪和雨涵服侍过静宜换了衣裳,净了面,正要去料理屋子,听得静宜道:“你们四个先过来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清雪,墨玉,澄碧,跪下!”静宜厉喝,三人皆是一惊。平日从不见静宜发这么大的火儿,慌得跪了下去。
      “你们四个皆是我身边儿的丫头,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吧。一个一个说。”静宜立于寝殿中堂,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并立于一人高的描金腊梅广口瓶旁的雨涵,幽幽叹道。
      清雪胆儿小,知是瞒不住,只得道:“回主子话,这些日子主子坐卧不安,我和墨玉姐姐怎么伺候都不得法。贝勒爷那般情形,奴婢们怕您知道了心急再激出病来,就想等您精神大好了再说。”
      “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知道主子最容不得人骗您,可是奴婢们担心您的身子骨儿,万一您再急出好歹,奴婢们可如何向贝勒爷交代?”墨玉挺身,抬头回道。
      “哼,那你就没想过要是爷醒不过来,你们向谁交代?”静宜柳眉一横。
      “当日离府,贝勒爷向奴婢们交代务必照顾好福晋主子。您要是有什么好歹,奴婢们都不用回贝勒府了。爷和福晋皆是奴婢们的主子,奴婢们该听谁的是?”墨玉垂首恭声道。
      “我的丫头,倒听他的使唤。”静宜冷笑。
      “奴婢们今日做错了,愿领主子的处罚。下回要是再有什么事儿,奴婢们不顾福晋死活给说了出来,还请福晋不要怪罪。”
      静宜倒是被墨玉气笑了,笑斥道:“偏就你这蹄子的嘴能诌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

      “你们都起来吧。澄碧,刚才在廊子上嚼舌根子的话以后不得再说了。我知道你和高总管是为我跟贝勒爷好,可把这些话扯出来在廊子上说,你竟不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关了咱们院门子,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可是出了这院门子,你们是正房里的丫头,一举一动都是正房的规矩,别落下四贝勒福晋治家不严,管教无方的口实。再有,和以前一样,这个家里,该我知道的,我要知道,那些个犄角旮旯、见不得人的杂事儿,也要不差分毫的报给我。”最后几个字,静宜拨拉着腕上的紫琥珀珠子,盯着眼前的四个女孩一字一句道。

      翌日清晨,因着胤禛不用上朝,梳妆早膳完毕,静宜正要带着千羽去胤禛书房,听得清雪道:“李主子,您来了。”
      “臣妾给福晋请安。昨儿个晚上临睡下才听说福晋回了主屋,怕扰了福晋休息,没来给福晋请安,还望福晋恕罪。”李文婉进了屋,屈膝福身,言语间尽是恭顺。
      “不碍的,昨儿本就极累的,想讨个清净,就没让你们过来。坐吧,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静宜落座,给千羽使了个眼色。
      千羽赶忙上前,给李文婉请安道:“千羽给姨娘请安。”
      刻意忽略李氏眼眸里转瞬即逝的一丝落寞,静宜垂首抿了抿手中的青花菊瓣茶盅,微微皱眉:“婉姐姐大清早儿过来,除了请安,还有什么事儿吧?”昨日刚回也就罢了,可怎么今日上的茶还是茉莉?
      “臣妾是想问问既然福晋回来了,那臣妾何时归还那些账簿子?还有,何时让钮格格和耿格格给福晋见礼?”李文婉欠了欠身,问道。
      “静宜离府这四年,多亏了婉姐姐在府中照料,静宜感激不尽。我刚回来,府中事宜忽然换个人管未免仓促些,还是依了旧法子,你带着澄碧和雨涵管事,事后跟我报备一下即可。”静宜微笑着望了望李氏,李文婉却觉出那如玉笑颜上似笼了一层薄冰。
      “可福晋回来了,哪还有让文婉管家的道理?”李氏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和不安,起身推辞道。
      “难不成是姐姐嫌管家太累?那倒是静宜给婉姐姐添麻烦了。”静宜轻笑。
      “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看到静宜示意,李氏方敢落座。
      方端起面前的青花盖碗,李氏又听得静宜道:“要说这茶之醇厚芳郁,当属雨前为上。”李氏心里一动,方才懊恼,不知茶房里的哪个丫头竟把茶上错了,这不是让自己在静宜前头难堪么。正懊悔着,又听静宜道:“婉姐姐,贝勒府里的那些个奴才们,胆子越来越大了,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拿着主子的事儿乱嚼舌头的,姐姐性子宽厚,不说什么,可要是哪个奴才说走了嘴,丢了府里的颜面,依着贝勒爷的性子,这事儿追究起来,可谁都保不了他们。所以,府上的规矩,该紧的还得紧才成。”
      李文婉嘴唇咬得微白,听得静宜如此说,只得道:“莫不是这两日哪个奴才冲撞了福晋?还是福晋这两日听到了什么?”
      “那倒不至于,只是这两日来微觉府里的人事比以前轻浮了许多。这几日朝廷生变,宫中异动,值此多事之秋,贝勒爷既病,精神也不大好,府里万不可有所闪失。”静宜起身上前,握了握李文婉的手道,纤素的指尖上微微透着一层薄汗。
      “臣妾知晓事情的轻重,定会照福晋的意思办。”话已至此,李文婉只得点头称是。
      “至于那两个格格,明儿早上给贝勒爷请安之后再来吧。现下我去给贝勒爷请安,如若没事,婉姐姐就请回吧。”

      静宜进了胤禛书房,床上斜卧的人正持着一封奏折,听见她进来开口道:“你昨儿走得倒轻,害我担心一个晚上。”
      “你睡得那么熟,我还不是怕吵着你啊?”瞥了一眼胤禛,静宜笑道。
      “罢了,不跟你计较。这几日我病了,可是落得清闲。真是应了你昨儿的那句话,老爷子把我们兄弟都禁起来了。”胤禛合上折子,对静宜摇头笑道。
      “那还不都是你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不老实,扰了老爷子清净?”静宜落座,端起盛着银耳桂圆汤的天青底儿菊花瓷碗,打趣道。
      “真真儿冤枉,你几时见我跟老二那般仗着自己是太子作威作福?几时见过我跟老八那般对谁都示三分好儿?”听到静宜也捎带上自己,胤禛有点急。
      “您不是太子,可您爷的款儿也没少拿不是?您是众人口中的冷面王爷,是没对谁都示三分好儿,你也没有大哥身上那股子霸气,三哥身上那股子酸气儿,不像八弟那么好人缘儿,可你是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要是您的心思我猜不透,可真真儿枉费我乌拉那拉·静宜认识四哥哥二十多年了。你们这些兄弟啊,没有那般志气和胸襟,岂不枉姓爱新觉罗氏?”静宜本想跟他逗逗闷子,可说着说着,还是对上了胤禛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到胤禛心坎儿里。
      胤禛盯了静宜一会儿,摇头苦笑道:“要真争那个位子,可真累。福晋这勺子还要举多久,爷可是等着喝汤呢。自打认识福晋,这是福晋第二回亲自喂爷,福晋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哼,你不争就不累了?就你那股子较真儿的劲头,哪回办差最后不是闹得人仰马翻?”静宜冷笑道,顺便把一勺汤塞进胤禛嘴里。把胤禛呛了一下,胤禛边咳边道:“累就累吧,为了社稷民生,大清江山的千秋万代,我累些苦些又有何妨?”
      静宜从腋下抽了冰丝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又喂了两口,胤禛方才平复,伸手捻着头顶挂的荷包穗子:“这件事儿回头再说吧,我还是安心在家养病是正经。这两天吩咐高无庸去九弟和十四弟府上问安,老十四这个愣头青,前儿个老爷子看不惯八弟的好人缘,要锁拿老八,十四弟倒是讲兄弟之义,冲老爷子一通儿理论,要不是五弟抱着,老爷子差点儿就结果了他。挨了四十宫杖,这会子还躺在府里养伤呢。老九也让老爷子掴了一巴掌,听说到现在腮帮子还肿的什么似的。”说罢放下穗子,钻进被子里。

      静宜知他心情不好,轻叹一声,对胤禛道:“汤凉了,我让高福去热热。”
      掩上房门的那一刻,静宜听见胤禛道:“静宜,胤禛幸而有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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