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劫》陈阿窈

4、〈四〉除却巫山不是云

　　长安正值三月，满城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好不绮丽。
　　这年三月，皇帝极致疼爱的小女儿灵宣公主正及笄。十五岁的姑娘，极其富有灵气，又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一颦一笑当真端得起倾国倾城。
　　皇帝极是高兴，隔日便设了国宴，邀了朝廷百官和其子女。说是庆祝，不如说是召来适龄男子让灵宣公主从中挑选驸马人选。
　　灵宣公主自幼是皇帝心间的宝，宠着护着，自是养成了顽劣霸道的性子。那一日嫌国宴上人太多太吵，便拉了从小和自己要好的尚书府嫡小姐清颜溜去栽了万顷桃花的晚山。
　　将要入夜，天色灰蓝。两人穿过桃花漫舞的花林，倾城颜色衬得天地一片寂静。
　　妖冶的红浪间，一抹白色的身影猛地撞入了灵宣的眼帘。那身形欣长的白衣男子慵懒地侧卧在桃树上，黑发如墨，凤眼微眯。灵宣看痴了时，却听到清颜唤了一声“祁哥哥”。
　　男子轻笑一声跳下树来，望着清颜的目光温柔而又宠溺。
　　“你们认识？”灵宣的眸子亮晶晶的，热切地望着清颜。
　　清颜点点头，面上染了一丝潮红，道：“祁哥哥是祁将军的长子。”
　　“祁将军？”灵宣喃喃自语，也无神再去理会。

　　离国宴过了三日，灵宣日日待在宫殿里，整日里无精打采。长安的桃花这几日愈盛，鲜艳的红色分外好看，可灵宣脑海里却只有那一抹白色身影。
　　傍晚时耐不住性子去找皇上，没让侍卫通传，就直接奔了御书房。正欲推开御书房的门，便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求皇上赐婚！”
　　听声音屋内是祁将军，灵宣心内一紧，便收了推门的手，却听到屋内接着传出来皇上的声音：“爱卿的长公子与尚书的嫡女的确甚是般配，既然两情相悦，那朕便成人之美了哈哈哈哈。”
　　“父皇，灵宣不许！”灵宣没忍住推开门，一语惊了屋内二人。
　　“灵宣，别胡闹，暂且退下。”皇帝有些尴尬，却没有表现怒气。
　　看灵宣还没有退下的样子，皇帝摆摆手，道：“好了好了。祁将军先回去罢，赐婚的事改日再议。”

　　一月后的一日，祁子玉问父亲求皇上赐婚的事，祁将军也只是摆摆手，道：“皇上赐了婚，下月二十，你娶她嫁。”祁子玉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灵宣诏进了宫。
　　“祁子玉，你都知道了吧？”灵宣问他。
　　祁子玉是极为谦恭的姿态，问：“微臣该知道什么？”
　　灵宣嘻嘻笑道：“知道下个月你就要做我的驸马了呀。”
　　那日天气极好，桃花极艳，据说祁子玉却是满脸阴霾地出了宫，而灵宣公主则在宫殿内哭得肝肠寸断。
　　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公主，微臣一生，只会娶清颜一个人。”
　　祁子玉回府时，便有皇上遣了人来，冷笑几声后撂下一句：“下个月二十，祁公子娶不娶看你，而祁府繁荣还是败落，也看你。”
　　那日阳光正好，祁子玉还是骑着马入了宫。那日，整个都城都一片欢天喜地。
　　入夜，祁子玉喝得烂醉入了新房，连盖头都没揭就在桌子上趴着睡了，灵宣一直坐着直到半夜。
　　她一把掀了盖头，摇醒祁子玉，带着哭腔问他：“你说我有哪里不好？”
　　祁子玉冷笑：“公主是公主，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所以别人都会认为你哪里都好。但是那又怎样呢？你有多好，我都不会喜欢你！”
　　“是清颜，你是放不下清颜，宋清颜，为什么还不能放下她，为什么偏偏是她？”灵宣神色似有不堪地疲倦，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像个小孩子赌气一样：“我去求父皇把宋清颜嫁了。”
　　“你敢！”
　　“有何不敢，你既然娶了我，还指望以后还能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过了三四天，祁子玉果真听到宋清颜订婚的消息。灵宣却笑，说：“祁子玉，我可求父皇给她找了个好人，年过半百，家中富硕，已有九房妾室。”
　　祁子玉想灵宣大概是疯了，匆忙出宫，费了好大的劲才见到宋清颜。宋清颜已是双眼呆滞无神，憔悴不堪。
　　“我带你走。”
　　她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晚上趁着夜色漆黑，两人约好逃出城去。却不想灵宣怎么知晓了这事，硬是把祁子玉囚禁在宫内一天一夜。
　　“祁子玉，是你害了她。”灵宣站在离付祁玉一尺开外的地方。
　　“你把清颜怎么了？”
　　“嗯？呵呵呵，不巧本公主多的闲暇时间，就去找了些能证明宋家要谋反的证据。”
　　“你怎么能……宋家四代忠良……皇上怎么能如此纵容你。”
　　灵宣唇角一勾，道：“宋清颜这会儿估计已经在被送到边疆做军妓的路上了，你求我，我兴许能饶了她。”
　　“求你。”祁子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跪在了灵宣面前。
　　灵宣却冷笑，摔门而去。
　　宋清颜是十五日后被带进宫来的，她脸上满是疤痕，形容憔悴消瘦。
　　“这个样子的她，你还喜欢吗，嗯？”灵宣望着祁子玉吃吃地笑。
　　祁子玉看灵宣一眼，眼底的恨似要将灵宣生吞活剥一般。
　　他抱起宋清颜，宋清颜却被她的触碰惊得浑身一颤。
　　“清颜清颜，我带你走。”
　　“走？来人啊！”
　　祁子玉却笑了，依旧抱着宋清颜出了宫殿。
　　护城楼上，他笑得温文。
　　“你这般的人，从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说完纵身一跃，怀里的宋清颜也眯上了眼，释然一笑。
　　“祁子玉！”灵宣一声惊呼，却也只能眼看着他像一只折翅的白色大鸟，怀里护着宋清颜，急剧地下坠。
　　“我错了……”这一声极低，却撕心裂肺。
　　尊贵如她，从来都只会被人爱，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她的傲气不容许她放低姿态，所以她一步一步紧逼，只为了让祁子玉屈服。
　　可如今，她却终于知道她错了。
　　可是漫漫余生路，她还能去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