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错肩而过 ...
-
一
绷带裹不住伤口,汨汨而出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消耗着丁刺的体力。全身就象被一把小刀反复在切割,每一次的颠簸,如同在他骨头上狠狠地打了一拳。
深彻骨髓地痛。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不能倒下,还有兰在等我,丁刺为自己找到一份慰籍。
妻子在心里不停地为他增加着动力,使他还能睁开眼,感受着身边的变化:土地、湖泊、土地、江水、土地。
丁刺的意识中从来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那么艰难的跋涉。
每一分钟就象一个轮回。
终于结束了行程。丁刺踏上对岸的土地,多么坚实,象一张宽大的床承托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身边孙一城在叫:“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别叫了,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实在太累太累。丁刺想对孙一城说,却张不开口。
他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这下他彻底地感觉到舒适,疼痛、促闷、疲劳通通消失了,整个人浮在云端,随风飘荡。
风轻柔得如同妻子的手。
兰就在他身边,笑着,把头藏在他的怀里,发梢调皮地在他衣领里跳动,还有几根轻轻地粘在他的嘴唇上。
丁刺嗅着这股温香,越飘越高。
飘着飘着,到了,这就是后方,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安宁、平静、谐和、淡泊。以后他们就生活在这里,无忧无虑,幸福得仿佛童话里的人物一般。
哪一间才是他们的小房子?兰在焦急地寻找。
可是找不到,每一间房子都住着人,挤得满满的,容不下外来的陌生路人。
兰更加焦急,她发狂地找,失落地叹气,再找,再叹气。
脚步越来越快,把丁刺抛下一大段距离。
“兰,慢点,等等我。”丁刺使劲地对着背影叫喊。
兰没有理睬,只顾埋头寻找,渐渐地,背影变得模糊。
“兰,兰。”丁刺声嘶力竭,可是唤不回妻子。
再一眨眼,连背影也彻底地淡出他的视线。
丁刺茫然四顾,到处是人,到处是房子,可就是没有他的妻子。
“兰!”他再次大叫,从噩梦中惊醒。
二
梅兰知道自己醒了。
尽管十月的江水很冷,尽管背后的石头很尖利,她还是没有力气挪动一下身体。
她甚至连眼皮也不想撑开。
就这样躺一会吧,她宽慰自己,实在太疲乏了。
之后呢?她想不到,也懒得想,柔弱的身体承受了太多的磨难,再没有力气分配给思想。
危险通常就会辗转拖延间悄悄来临。
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身边有人,好几个,可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懂!
难道是,日本人?
她不得不睁开眼:皮鞋、黄呢军服,和太阳旗!果然。
几个日本兵半蹲在她的面前,围成一圈,还在笑。
笑容里却连半点和善的意思都没有。
烟味、汗味、火药味、口臭味一齐袭来,缠绕着全身,鬼子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两只手指使劲地捏住她的脸颊,不加怜惜地搓揉,粗糙的摩擦令她愈加疼痛。
她用力扭头,试图摆脱这危险的纠缠。
反抗却激起了日本兵更大的兴趣,几只手开始不规矩地往梅兰的衣服里钻。
她象鱼一样扭动,把身体紧紧地贴着江岸,不停地用尖叫来抵御外面的入侵。
全然无济于事。
一只皮鞋重重地踏在梅兰的肚子上,立刻制止了她所有的反抗。她的手脚被紧紧地按在地上,整个人被架成一个可怕的大字,肌肤又感觉到那些粗糙的热气。
肆虐的脸挡住天空。
梅兰在一片阴影中挣扎,刺,快来救我!
呐喊似乎有作用,那些无礼的手停止了动作,连皮鞋也离开身体,烟味、汗味、火药味、口臭味一齐消失,她终于又可看到阴沉的天空。
刚要抓住希望的时候,一张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是日本人的脸。
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三
小卷栗造很快把贺胜桥的苦恼抛诸脑后,趾高气昂地走在鱼岳镇的街道上。
这块□□的土地,现在是属于他的,正匍匐在他脚下,对他参礼膜拜。而他,是不可一世的主宰者。
这种感觉好极了,特别是面对那些俯首低眉的□□人的时候。
他的面前正站着一群卑微的□□人。
三木岩井在旁边提醒他:“联队长阁下,这个是鱼岳镇的镇长,他有话要对你说。”
“说。”小卷栗造对臣下的吩咐总是简单明了。
“太君阁下,”年老的镇长略带颤抖地作了个揖,“鄙人代表鱼岳镇的全体居民,来和您做和谈的。”
小卷栗造笑了:“什么条件?”
“只要皇军能保证镇上全体居民的安全,我就将躲藏在镇里的所有中国士兵,一个不少地全交到皇军的手里。”
“而且,我们还可以组织地方团练,”那镇长似乎还觉得不够,“协助皇军来守卫这个镇子。”
小卷栗造冷笑着纠正他的错误:“你会错意了。我是问你凭什么条件和我谈?我从来不和低等民族做什么和谈。”
“这……”镇长张嘴结舌。
“看在你还有胆量站出来和我谈判的份上,”小卷栗造轻轻抚拭着腰间的军刀,“我给你一个痛快吧。”
军刀在昏沉的天色中闪起暗淡的光,划出一道冰凉而冷酷的斜线。
一颗人头就顺着这条斜线,被颈项里的鲜血冲上了半空,再和那具缓缓倒下的身体一起,滚落在尘埃之中。
“男女老少,只要是□□人,全部都杀!”小卷栗造高举着滴血的军刀。
不能在武汉城里满足的杀戮欲望,需要在鱼岳镇这场毫无对抗性的单方面屠杀中补上。
杀人只不过是挥刀间的事情,小卷栗造刀锋上的血滴从镇里一路流淌到镇外的江边。
江岸上有一个女人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女人,躺在江边,看样子刚从昏迷中醒来。几个士兵正围成一团,眼里闪动着满是欲望。
看来一场弱肉强食的游戏即将开始。
小卷栗造对这种游戏和游戏中的女人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趣,要不是冥冥中的天意让他再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他很可能就会掉头而走。
奇怪,这女人有一种他熟悉的东西,竟会令他有些许的心悸。
可是他想不出是什么。
现在想不出不等于以后想不出,他决定慢慢想。
于是他推开士兵,俯下身去端详这张陌生的脸。
四
丁刺起床,推窗。还是白天,和做噩梦前一模一样,阴沉沉的天看不出一丝亮色。
他试着活动一下筋骨。还好,老兵的体质使他的康复速度出奇地快,只是刚才在梦中沁出的冷汗令伤口还有些不轻不重的疼痛。
房间里没人,寂静加重着梦境的真实,丁刺实在耐不住噩梦的困扰,索性披衣出门,在姚湖镇上信步而走。
不知不觉已是镇外,长江边。
江水照旧在流,江对岸的那片土地照旧熟悉,丁刺竟看得入了神。
风把对岸的泥土气息吹到他的面前。
他深深地呼吸,把这股气息珍藏于他的肺腑之间。多熟悉的一股气息,丁刺陶醉于其中。
故息、故土,今生今世,还有没有机会再重逢?
东北、华北、华中、华东、华南,丁刺一边数一边疼。这些昨日的故土,一想起就叫人心碎欲裂。
还有亲人,面对敌人的刺刀,只能悲哭哀号。
兰,你还好吗?他又按住心口的照片,想必已经到了后方吧?生活还习惯吗?有否难过?
他越按越深,仿佛要把照片融入他的心脏之中。
创口又在隐隐作疼,可是抵不过那甜蜜的思念。
还是孙一城的声音把他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大哥,你的伤不碍事了吧?”
“没事,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丁刺立刻把黯淡收进眼里,“睡一觉就全好了,又可以去杀鬼子。”
“嘿嘿,鬼子现在杀不成,团里倒有一个人要杀。正想大哥去处理一下,我们团里有人要当逃兵。”
出了逃兵?丁刺感到惊诧,这可是团里抗战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还是大哥身边的人呐。”
这更让丁刺惊诧:“谁?”
“还不是江良那小子。整天要死要活地哭着回乡,谁也劝不住。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揍了一顿,关进禁闭室了。”
“他?为什么?”
“不知道,问他也不答,张嘴闭嘴就一句:回乡回乡。我就是听得烦了,才跑出来找你的。”
“走,看看去。”他一把拉起孙一城。
没走几步,他立刻又问:“没把他打伤吧?”
孙一城满不在乎地笑:“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心一急就忍不住手。伤是有一点小伤,不过还行,整个人活蹦乱跳的。”
“唉,一城你这人真是,对你说了多少次,对待战友不能像对待鬼子那样。”丁刺狠狠地给了身边的大个子一拳。
摸着肩膀,孙一城还是一副满不在乎。
五
梅兰看到的这张脸没那么凶,至少不像方才那些兵们一样满带非礼的表情。
他甚至还语调温和地对她说话。
“你是什么人?”竟是一句中国话。
梅兰把目光投向别处,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又一次沉默。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依旧沉默。
小卷栗造少有的耐心,这女人,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用一件东西诱惑女人:“这个,是你的提包吗?我的士兵在附近捡到的。”
梅兰的眼中终于绽出光线,提包里面,有她和刺的照片。
照片使她的勇气腾然升起,提包被紧紧地抢在怀中。
很好,这□□女人不聋不哑,还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值得好好研究一番,小卷栗造愈发感到兴趣。
伸手拉起这女人时,她只是轻微地反抗了一下。
小卷栗造转过身,向三木岩井吩咐:“全体集合,带上这女人,出发。”
眼看着面前这鬼子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自己就不明不白地被推上了卡车,梅兰这才有些焦急。
而且这鬼子就坐在她的身边,男人的气息在车厢里一直包裹着她,肩膀在呼吸间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的身体,令她更加狼狈不堪。
她悄悄地打量着自己:头发还淌着水滴,一绺一绺地缠在脸上;鞋子早已掉了,污迹在脚背上凝固成一块块的黑泥;湿衣服印着泥土和鞋印,贴在肌肤上,把身体的线条很明显地暴露出来。
这对于男人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她拼命往车门边挪,尽量和男人保持着一点微弱的距离。提包作为脆弱的防线被挡在胸前,手在提包下偷偷扯平衣服上的线条。
小卷栗造装作没看见。
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液,把头转向别处。
六
禁闭室中只能隐隐地透进幽暗的光。
这还是他熟悉的战友吗?望着蹲在墙角的江良,丁刺此刻的心比伤口还痛。
印象中的江良在战场上总是不甘人后,随他经历过多少次的出生入死。
可如今,这个骁勇的战士却象一只斗败的公鸡。
丁刺无言,蹲下,试着把那颗低垂的头颅托起。
头颅也无言,却躲开他的手。
丁刺终于爆发:“江良,你给我站起来!无论你有什么问题,也不应该趴下。你是一个军人,军人就得像男子汉一样地站着!”
这并不能激起江良的斗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怎么,怕死了?”丁刺直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和你并肩作战那么久,我不相信你是个怕死的人。”
头依然低垂,不敢接起视线。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喃喃重复的只有这一句。
这情形再次惹恼了一旁的孙一城:“你再敢说一句回家我就宰了你!”
要不是丁刺眼明手快,恐怕又是一场狠揍。
低垂的头颅还是发出这一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丁刺只剩下叹气声:“江良,我实在不愿意相信你是一个逃兵。或许你有什么苦衷,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那就走吧。”
身后又响起孙一城炸雷般的声音:“大哥,不能放那小子走!”
丁刺的手紧紧把身后的怒火拉住。
“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
静默,没有人动。
有泪从江良的眼中涌出。先是一滴、两滴,很快成串的泪水挂满了那张抖动的脸。
丁刺默默地看着,不动、不劝、不问。
泪水拉着江良的身躯跪倒在地上:“对不起,大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广东沦陷了,我妈生死未卜,我真的放心不下,想回家看看……”
有一双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肩:“我明白了,江良。你赶紧去收拾一下,立刻起程吧。”
那双手紧紧地握住江良的肩膀:“记住,江良,你不是逃兵,你是我们的好战友。”
泪水象雨点一样溅落在地上,绽放出花朵。
七
火光冲天而起,把小卷栗造的脚步挡下。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呐喊和枪炮声。
又是一群来送死的□□人,小卷栗造的注意力立刻从女人身上转移到战斗方面。
亢奋的力量使他一把就将身边的女人推下车。
扯着身体的手一直把梅兰拖进一间石屋里才肯放开。她摔在地上,碎裂的土砖块狠狠地戳着肌肤。
她把痛苦隐藏在了面具背后。
那男人瞪着她,她瞪着地面。
“换上它。”一包东西被扔下,散落在地上。
是几块干粮,和一套日本军服。
梅兰克制住身体对饱暖的欲望,转过身去,用脊背拒绝着这些屈辱的施舍。
那女人就让她留在这里,暂时顾不上理会她。小卷栗造立刻把全部的心思放在打仗上。
三木岩井赶上前报告:“联队长阁下,前面有一队□□兵,看来人数不多,也不像是打伏击战,可能是无意间的遭遇战。”
“好,传令,迅速展开队形,隐蔽包抄,务必全歼敌人!”小卷栗造的眼里燃起熊熊战火。
战火隐约地传到里屋。梅兰的耳边全是杂乱的脚步,毫无意义的叫嚷,和比雷还响的炮声。
打仗了?是不是刺来救我了?她的希望象微弱的火苗燃起,随着忽响忽停的炮声忽明忽暗。
梅兰紧紧握住双拳,生怕希望会突然从她的手中溜走。
可惜希望并不能靠握紧的拳头留住。听到外面从容不迫的皮靴声踱进里屋,梅兰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被绝望代替。
小卷栗造的皮靴跨过地上纹丝不动的包裹,敲着土砖地面,在女人的跟前停下。
“你们□□人真是愚蠢,明明败局已定,还妄想阻挡大日本皇军的前进。今天我就要叫你们的□□军队看看,什么才是无敌之师。”
皮靴很夸张地支成八字形。
女人呆呆地望着皮靴。
“你们□□有一句古话,叫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在我看来,□□军队根本连螳臂都算不上。就象这泥土,只要我轻轻一踩,全都要碎在我的脚下。”
皮靴碾碎一块泥土。
女人呆呆地望着碎土块。
木讷呆滞的表情冲淡了小卷栗造的激昂,他扳过女人的脸:“走,我带你去看看□□人的失败。”
八
临时指挥部里,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你知不知道,私自放走士兵不是一个团长应该做的事。”黄宜德皱着眉头说。
气氛有点僵。
经历生死之后人的脾气难免会有些暴躁,丁刺谅解。战友间的冲突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我知道,可我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他尽量温和地回答。
“这不是对错问题,而是军队的纪律。”黄宜德依然不肯罢休,“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没有规矩怎么能带队伍?”
丁刺对这种态度无所谓,可不代表孙一城能够按捺得住。
“黄宜德,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哥身为一团之长,难道连这点决定权都没有吗?用得着你这个副团长在这里指手划脚,说三道四的吗?”
黄宜德的脸由黑变红,再由红变青。
还好丁刺及时地挡在了两人中间。
他扬手拦住孙一城的冲动:“对不起,宜德,事先没有和你商量。可是我相信当时如果你在场的话,你也一定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你是团长,当然是你说了算。不过我想提醒你,在战争期间开这种私放士兵的先例,很可能会导致其他士兵开小差,到时候跑的跑,怨的怨,仗还怎么打,部队还怎么指挥?”
“说得对,宜德,我接受你的意见。”丁刺诚心诚意地接受。
黄宜德的脸这才由青转成黑。
临走前他还不忘恨恨地瞪了孙一城一眼。
这一眼让孙一城拼命地大呼小叫:“大哥,你看看黄宜德,简直就是挟怨报复,狗眼看人低。”
丁刺无奈,只有苦笑:“你应该尊重一下宜德,怎么说他也是副团长,也是你的上级。”
“就他那德行,我现在才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小肚鸡肠。对不起,尊重不起来。”
“至少你也应该让一让他。”
孙一城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好像不行。”
一句话让丁刺差点噎住了气。
伤痛和郁闷又在折磨着神经。
“唉……”他只能长叹。
九
梅兰分不清眼前的景象,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
若说是地狱,可自己还活着;若说是人间,又无这般惨烈。
她更宁愿相信自己被带到了是地狱。
地狱里的尸体全都爬了出来:完整的,残缺的,鲜血、断肢、内脏、脑浆、排泄物,应有尽有,有的还在蠕蠕而动。
地狱里的恶臭全都溢了出来:火药的焦味、人血的腥味、焦尸的糊味、大小便的骚味,包裹着身体,挥之不散。
地狱里的稀烂全都涌了出来:稀泥、血糊,到处都是,每一团里都混杂着人体各部位的碎肉,直往脚背上爬。
地狱里的呻吟全都传了出来:放声大叫的、强自压抑的,都随着鬼子刺刀的挥舞,无可奈何地终止。
难怪今天竟下起小雨,连老天也在哭泣。
只剩下雨声,最后一个呻吟者被强架着站在那个领头鬼子的面前。
“你有两个选择,”小卷栗造居高临下地宣判,“你可以用那卡车逃生。在你发动卡车之前,如果我没能杀死你,你保证你安全离去。放心,我不用枪。”
“当然,你也可以拿起这把刀,”军刀笔直地插在地上,“和我拼命,一对一。如果你能杀死我,这里没有人会阻止你走。”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我数到三,一、二……”小卷栗造轻蔑地笑着。
濒死之人通常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答案未等到“三”数起就已经出现,那人猛地蹿出士兵的包围圈。
跑、跑、跑,拼命地跑,他几乎要成功了,卡车伸手可及。
可是刀光紧随而至,一闪,左脚掉落在地上。
右脚还在惯性往前跃,刀光又一闪,也被留下了。
手指抠在泥土里,带着半个身体不甘心地向前挪动,血迹延长了一寸、两寸……
军刀举在头上,轻快地划着弧线,两只手立刻和身体分离。
最后一刀,把脑袋甩在车轮下。
小卷栗造在尸身上轻轻擦拭军刀,笑容依旧轻蔑:“看到了吧?这就是□□的军人,只会逃跑。”
雨越下越大,将梅兰击倒在地上。
十
兰,你还好吗?丁刺在心里想。
刺,你在哪儿?梅兰在心里喊。
可惜他们都听不见对方的话,渐渐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