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法印。心（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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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左奕便简单收拾一番，抱着七七匆忙往南蛮赶，左瑚并没有出门送他，而是坐在帐中听下人回禀，听到左奕走了，摇头一笑，真是个急性子……
只是两人也没想到，此番一别，竟是最后一面了。
且不说后来如何，左奕一行人日夜兼程终在一个月后抵达南蛮府城。
左奕掀开窗帘向外望去，街道萧索荒芜，墙角相互偎依的面黄肌瘦的乞丐，虽然一路上这种情况见得多了，还是没有习惯，心中仍酸涩不已，没想到府城也这般破落模样，五日前在赶来的路上，便知道了三印得胜的消息，只是不知何故，三印从破城后便没有露面了，见巡城的官兵面上并无兴高采烈之色，左奕更加心绪不宁，隐隐有些担心三印。
“三少爷，前面就是总兵衙门了，城破后安信亲王就率兵临时驻扎在这里，将其变为临时军营驻地了。”
左奕听及，停下抚摸着七七脑袋的手，从怀中掏出一物，从门中递出去，轻叹道：“知道了，你将这串菩提交与守卫，就说故人来拜见安信亲王。”
“是。”那人接过菩提手链，去了一小会儿，便有一队人马跟着过来了。
只听外面低沉粗狂的声音，并不是三印的，“下官方恒，不知是王爷哪位故人来访？”左奕眼底有些失落，没有多言，只道：“乾华寺，三印门下故人。”三印门下只有自己一人，想来外面的人也该清楚自己是谁了。
果然，那将士停顿一刻，神色突然一变，脸上满是激动又愤懑，握紧拳头复杂的看了车门一眼，道：“亲王事务繁忙未能亲自来接三少爷，望三少爷体谅，”不等左奕回答，便又对赶车的护卫说：“请驱车随我等来。”
马车吱吱呦呦的从侧门驶进衙门，几经转折，才停了下来，“三少爷，到了。”
左奕抱着七七下了车，见车旁站着一名身着铠甲的长须大汉，应该是方才门外引领的那位了，观其面目有些熟悉，仔细想想竟是清溪镇上的猎户之一方三，“好久不见了，方大哥。”
方恒没想到左奕竟能认出他来，略有些不自在，抱拳相迎，“不敢当，王爷在里面，三少爷请跟我来。”
随左奕来的护卫被留下，左奕耸肩跟着方恒往院子中走，越往里卫兵越多守卫越严，左奕这么一个青葱白嫩的少年郎，抱着猫走在一群肃杀硬汉中格外显眼，却没有一个人分神多注意一分。
气氛压抑的可怕，左奕按下心中的不安，跟着进了屋子，左奕打量着屋子，寂静的可怕，左奕都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慢慢往内间走去，下一瞬，左奕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抱着七七的手松开，任由七七空中一百八十度转体然后落地，嘴巴微张，双眼瞪大，一串串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只见床帐中那人双目紧闭，眼下一片青黑，面色惨白，瘦的不成人形，哪里还是当初那个令人一见倾心的英俊和尚。
左奕踉跄着走到床前坐下，轻轻的将三印长长了的碎发抚到脸颊一边，心疼抚摸着三印憔悴的脸庞，声音颤抖的唤道：“三印……三印，我是阿奕啊，三印你醒醒……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默默当背景墙的方恒，此时横眉瞪目，青筋怒张，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当着昏迷的三印对左奕吼道：“王爷变成这样，难道不应该问问你吗？要不是突然接到关于你行踪的消息，王爷他也不会放松警惕，中了你们夏蝠逆贼的夺命蛊，若不是王爷内功深厚……”
“我们夏蝠逆贼？呵呵……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三印果然拿夏蝠来换取地位了……灭族啊……”左奕没有回头，失神的看着三印的薄唇，“那你还等什么？不杀了我这逆贼么？”
方恒一噎，咬紧下唇，低下头，狠狠握着腰间的刀柄，纵使心中愤愤，可是也无可奈何，想想在清溪镇时的种种，旁人不知晓王爷同左奕的关系，他们这些清溪镇旧部可是一清二楚，在王爷心中左奕总是不同的，那真真是心间痣一般，“下官不敢，只求三少爷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就王爷一命！”
左奕觉得有些可笑，他同三印之间，什么时候轮到旁人说道了，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什么都不闻不问只关注着三印，却始终游离在三印的圈子外，还真是可悲呢，抚摸三印脸庞的手下意识的用力，在三印惨白的脸上留下一个暗红印子，“凭什么呢？”左奕轻声地说，“往日的情分？且不说我能不能救，就算能救你们凭什么？！你们可曾顾念往日的情分了？用着我夏蝠的兵藏，来屠戮我夏蝠族民，你们可曾半夜惊梦过，梦见我夏蝠族民来索命！是我傻，亲手将夏蝠送到屠刀之下，可是你们又凭什么让我顾念往日情分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方恒被说的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反驳，左奕说的没错，是他们背弃在先……可是，“王爷待你是真心的！”
左奕冷冷一笑，真心又如何？他对三印难道不是真心？在三印.心中自己永远比不上他的大业，他的安信王府，“所以说，这果然是报应吧！”
“你！你……”方恒没想到那个将王爷视为一切的人会这样说，顿时有些气急。
“行了，你出去吧，我想跟三印单独待一会儿，就当是道别了，”左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见方恒还要纠缠，不客气地说道：“反正他也要死了，你担心什么呢，我还能做什么？将他千刀万剐了？呵，放心，我可不是你们这些背信弃义之人，总得夫妻一场，让我们好好道别吧！”
方恒无法，只以为左奕是盼着王爷去死，想到王爷昏迷前心心念着的人，只狠狠瞪着左奕一会，大步走了出去。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七七趴在左奕腿边，看着左奕无声的哭泣，豆大的泪珠滴落在三印脸上，然后滚落在枕边，倒像是三印哭了一般。
“七七，你说得对，我跟他果然不合适，这里自始至终都不是我的归处，可是我还是心疼，还是爱他……我……”只是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不只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了，那一条条人命，左奕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继续与三印在一起，或许是时候走了吧，“七七，系统有东西可以救他么？”
七七复杂的看着左奕，心疼不已，他的宿主再蠢萌，在自己心里也是最好的，可是现在左奕这么痛苦，当初就应该坚决反对他俩在一起的，“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三印有救，左奕眼睛顿时一亮，希翼的看着七七。
“只是需要以命换命，夺命蛊夺的是生机，系统里有一味生机丹，三印服用后必须有人自愿以血为引，以身替之……而且很贵……”不用七七说下去，左奕也知道它要说什么，“给我吧，无论多少积分都给我吧！”
七七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反对，将生机丹兑换了出来，看着快见了底的积分，心里真是抽疼啊。
左奕将生机丹放入三印口中，见他并没有反应，留恋的看着三印一会，然后咬破舌尖，缠绵的吻了上去，在浓厚的铁锈味中将丹药慢慢推下去。
左奕能感觉到自己生机的流逝，很奇怪的感觉，心慌，耳鸣，五感正在慢慢消失，三印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渐渐的世界都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唇边还有湿润的触觉。
左奕慢慢直起身来，已经失去血色的双唇张了张，似是对三印说了些什么，只可惜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双手颤抖的摸索着，一遍又一遍描绘三印的面容，直至心底七七的声音响起，“阿奕，你在这个世界还有一刻……”
左奕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当初三印写给他的婚书拿出来放在三印手中，然后扶着床架站起，在七七的引导下来到书桌旁坐下，摸着桌上的宣纸和毛笔，歪歪扭扭的写下：昔日错，今日断，不再有情，互不相欠。
最后一笔写下，左奕体力终是不支，无力的伏倒在桌上，打翻了桌上的端砚，身上墨迹晕染，没有了往日的潇洒。
七七看着左奕黯淡无光的水眸，心疼的舔舔他的眼角，左奕无力的勾勾唇角，心里说了声：乖，不疼的……
然后慢慢的闔上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七七凄惨的嚎了几声，趴在左奕手边也慢慢没了声息。
方恒听到声音进来时，三印已经醒了，虽然还是有些憔悴，但是面上已经有了血色，眼中茫然一片，待看到不远处趴伏在桌上的身影，激动的从床上摔下，方恒忙上前将其扶起，搀扶着走到少年身边。
“阿奕……”三印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桌上的少年并没有回应，连团成一团的猫咪也没有反应，三印有些不安，挣脱方恒的手，慢慢上前，将手附在少年横枕着的手上，手上触感冰凉僵硬，全然没有以往的温润柔软，三印浑身一僵，手指搭在少年的命门，一丝脉动也没有！
三印不敢置信的握紧那孱弱的手腕，然后看到了桌上的字，顿时心如刀绞，脑中混乱不堪，眼泪无意识的落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王爷！”方恒原先见王爷醒了是激动惊喜的，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看到此时宛若熟睡的少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是以命换命啊，少年说的道别竟是如此道别……
檀香缭绕的佛堂中，三印一如以往宝象庄严的禁|欲形象，只是形容间却是清减瘦削了许多，跪坐在佛堂正中的冰棺前念着经文，整个人宝剑无锋，再无当初的意气风发，整日的守着冰棺中怀抱着花狸猫头枕着红婚书的沉睡少年。
三印这十年是靠着思念少年过活的，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冰棺里的少年，是在惩己也是在赎罪，当初再醒来时，三印几度存了死志要去寻他的少年，可惜没有成功，只不过后来方恒的一席话让他无法反驳，方恒说：王妃是以命换命，难道您要辜负他的性命吗？
哀莫大于心死，三印上书辞官，将左奕之名写进族谱，然后抛弃一切，散了安信王府，重新剃度出家，带着左奕的遗体搬回乾华寺，十年间只隔着冰棺与少年相守，他怕，怕身上的罪孽打扰了左奕的清净，更怕左奕弥留世间的最后一丝气息也被自己毁去，更怕，怕少年不愿被自己碰触。
三印自此避世不出，只留下安信王与安信王妃的爱恨传奇，安信王妃虽是男子却身负大义，安信王妃才情横溢，安信王三生有幸得遇佳人，安信王妃为了安信王以命换命……安信王更为了王妃剃度避世，此间深情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正是此间深情让三印痛不欲生，自始至终都是不公平的，左奕给予他的爱，永远比他给予左奕的多得多，等到他想弥补，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少年时，一切都晚了，他的少年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当初满园的狸猫早已散去，和琳说他们走了不久，狸猫们就没了踪影，是了，狸猫通灵，或许早就知晓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七七也同少年一起沉睡至今，这世上只剩下他自己了……
三印时常面朝着左奕的屋子，坐在窗边，回忆着少年的一颦一笑，依稀能看到，少年倚窗而立笑意盈盈的样子，趴在窗边逗弄着七七，在厨房里忙东忙西身影，月下点灯等待着的人儿，风雪里打伞祭祖时的绰约，或是情动时分的艳丽无双，亦或是见自己归来时害羞激动的高喊一声“三印，你回来了”。
三印如同自虐般疯狂回忆着，回忆着曾经属于他的少年，等到痛不欲生时再回到佛堂，跪在冰棺前看着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少年，一遍又一遍的诵经。
三印时常梦见左奕，却没有听到少年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知道，是他不敢听，怕听到少年亲口说出“我恨你，来生不再相见”的话语，然后少年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私心的想让少年一直心愿未了的等着他，等他赎完罪就去寻少年，少年对他总是那么心软，无论多长时间他总会得到少年的原谅，然后他们一起渡那莫奈相约来世，一起游戏人间。
而最后的最后，画面停留的，永远只有那一幕，静静趴伏在桌上毫无生机的少年，还有那句“不再有情，互不相欠。”
像是诅咒一样，紧紧的扼住三印的心脏，刻骨铭心的疼。
三印常常想，若是当初没有离开左奕，没有所谓的缓兵之计，没有那些自以为是的懂他，更没有夏蝠之祸的话，他们万不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天人路隔，今生今世再不能相见，一切都是对他贪心的惩罚，若是当初选择与阿奕隐世幽居，山水田园自在逍遥，就像当初少年梦想的那样……
三印手执玉符细细摩挲着，望向冰棺中睡得正香的少年，眼睛里一片死寂，只无意识般不停的念道：
“十方三世佛，阿弥陀第一；
九品度众生，威德无穷极。
我今大皈依，忏悔三业罪；
凡有诸福善，至心用回向。
愿同念佛人，感应随时现；
临终西方境，分明在目前。
见闻皆精进，同生极乐国；
见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
无边烦恼断，无量法门修；
誓愿度众生，总愿成佛道。
虚空有尽，我愿无穷。
情与无情，同圆种智。
南无十方三世佛。
一切菩萨摩诃萨。
……
“情与无情，同圆种智……哈哈…”三印苦笑，“南无十方三世佛，弟子三印，身犯三业罪，自知罪孽深重，愿下阿鼻地狱以赎己罪，只求与爱妻左奕再续前缘，世世相守相伴白头，不离不弃。”
阿奕，今生负你，来世罚我可好……且再等我一等，莫要独自一人过那忘川喝那孟婆汤，不要忘记我……
猩红自嘴角滴落，一滴一滴溅在月白僧袍上，三印似乎看到了他的少年，怀抱着狸猫，坐在冰棺之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向自己挥舞，颜笑盈盈等着自己过去，就像当年那样无忧无虑，肆意天真。
一滴清泪落下，滑过脸颊，滑过弯起的嘴角，带着点点猩红，如同救赎般砸入玉符中，然后溢散，“阿奕，你终究是来接我了……”
待和琳来送斋饭时，只见冰棺里三印带着解脱似得笑容将左奕和七七拥抱在怀，和琳怔住，良久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法印。心（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