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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章 看清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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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淮之站在门内,朝余非絮喊了一声“师父”,却不见他将人请进屋内,反而是用挺拔的身形堪堪遮挡住了半开的门口。
余非絮感到有些奇怪,打量了顾淮之一番,见他衣衫齐整,面色无豫,似乎并无不妥,便下意识地朝房内看去。顾淮之看见她的目光撇向了房中,不由得背脊有些许僵硬,他想要挡,又怕若是挡了似乎显得太过刻意。再说卡塔丽的暗沉弥散初时连他都不能轻易发觉,应当能瞒过师父才是。
果然,余非絮只是随意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淮之,你方才在做什么?”
顾淮之眼睫颤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徒儿在沐浴。”
余非絮不疑有他,她对顾淮之的饮食起居甚为熟悉,此时确实是他往日里沐浴的时辰,若不是这几日听了观中弟子们的流言蜚语,她也不会不经思索贸然前来找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余非絮原本秀丽淡雅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仰着头语气担忧地问道:“淮之,听闻近日那明教女弟子屡次上山骚扰于你,可有此事?”
顾淮之知道,最近纯阳上下都传遍了关于他和卡塔丽的闲话,这事不好隐瞒,于是他回道,“谈不上骚扰,不甘挑衅罢了。”
余非絮见顾淮之表情并无变化,又听他回答,不由心中担忧去了一大半。她语重心长地对顾淮之叮嘱道:“淮之,你天资聪颖,应当一心修道,不可被凡俗尘世绊住了手脚。异教女子种种行径超脱礼法,为师不敢苟同,惟愿你也保持距离,专心修习剑艺才是。”
顾淮之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正事说完,余非絮心下松快,便随意地拉起了顾淮之垂在身侧的手掌,用指腹摩挲了几下。顾淮之浑身一颤,他的手常年冰冷,与余非絮温热柔软的手心相触,险些要反应过激地将手用力抽回,但余非絮却早于他放了手:“天气越发地冷了,淮之先天体质偏寒,要注意添加衣物。”
顾淮之的手指抽搐两下,此时又有些怀念起那温热来。余非絮的关怀像是一股暖流,注入心扉,他的脸上也不由松懈下来,呈现出了少见的一派柔和。“是。”
话音刚落,他猛然听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一声呼吸,虽然之前一直留心关注着卡塔丽所在的方向,但她隐藏得极好,几乎让他都不太能察觉。可方才的那一声呼吸实在太过明显,习武之人必定能引起警觉。
暗沉弥散只在两种情况下失效,一是时效已到,二是使用者要发动攻击。但以卡塔丽的功力,方才这一会功夫远不到她支撑不住的时候,难道……她是要动手?
顾淮之神情瞬间紧绷,而余非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在顾淮之猛地转身将她护在身后的同时,她抬手挥出一道剑气,直抵呼吸出现的方位。
巨大的一阵声响,那道凌厉剑气击倒了隔开内外室的紫檀山水屏风,而原本空无一人的屏风前,此时却站着一位异族女子。女子侧着身子,脸朝屏风,保持着躲避剑气的姿势。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凭服装余非絮也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她带着惊疑地问道:“你如何在此?”问罢,忽然意识到什么,扭过头厉声道:“淮之!”
卡塔丽缓缓地转过了头,左脸颊上一道细长的伤口绽开,渗出血丝。看到此情此景的顾淮之一怔,对上她此时望过来的目光,竟让他对余非絮的质问恍若未闻。
卡塔丽没有说话,她把视线从顾淮之的脸上移到了余非絮的脸上,看余非絮那原本素白若莲花的面庞此时因为恼怒,眼角眉梢似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她翘起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百无聊赖一天的哈穆儿看见卡塔丽回来,赶紧凑上前想探听一下八卦,却被卡塔丽冷漠的一句“我想静静”给挡在了门外,他瞅了瞅“砰”的一声在面前关上的房门,悻悻地揉了揉鼻子,然后朝院中笔挺站着一直望向这边的许诺挑挑眉:“看来那小白脸道士把我姐气着了。”
许诺脸色有些凝重,他迈步走向哈穆儿,然后直直地与他擦身而过,打开房门进入了卡塔丽的房间,哈穆儿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进了屋子,啧啧摇了两下头,便转身懒散地踱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卡塔丽正坐在镜子前用干净的手帕擦拭脸上的伤口,见到许诺进来,只把手放下让伤口暴露出来,问他:“会留疤吗?”
从她一进院子,许诺便发现了她脸上的伤,他跟进来也是为了看看伤口情况如何。他掏出袖中的药膏,上前递给她,同时瞧了一眼那伤,“不会。”
得到答复之后,卡塔丽吐了口气,“幸好不会,要是留疤了,”她顿了顿,“我一定不放过那个老女人。”虽然她语气似乎并无起伏,但是许诺还是听出了这话中的排斥、厌恶之意。他不动声色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卡塔丽见许诺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问我那老女人是谁?”
许诺觑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问:“是谁?”
卡塔丽哼了一声撇过头:“我不想说!”
“哦。”他面上没有一丝失望之意,慢慢地把一杯茶喝完,然后打算起身离开。卡塔丽莫名觉得很不爽,她叫住许诺,可等他回头以询问的眼神望向自己,好像在说“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要回去睡了”,她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不满地道:“许大夫,你对你的病人就这么不上心?也不留下来观察一下伤势,万一伤口恶化了怎么办?”
“那依你的意思,我要留下来观察多久?”
“至少一炷香的时间要有吧!”卡塔丽脱口而出。
“也罢。”许诺又回到桌旁端端正正地坐下,然后一手支颐,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卡塔丽一动不动。
卡塔丽努力忽略他的目光,打开许诺给她的药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她用小指沾了点药膏,均匀地抹在了伤处,居然没有一丝疼痛,反而清凉舒爽,她不由在心底感叹了一句许诺的制药技术。抬起头,又见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望着自己,仿佛真的是在恪尽职守地“观察”着她,她有些窘迫,这窘迫甚至有些冲淡了她持续了许久的低落心情。
清了清嗓子,她走到许诺身边:“反正这一炷香时间你也得待在这了,我正好心情不好,你陪我说说话。”
许诺点点头:“好。”
见他虽然同意了,但却没了下文,卡塔丽不满:“你来找话题。”
许诺想了想:“你口中的老女人是谁?”
他果然是好奇的!卡塔丽忍不住嘴角绽开了一丝笑,但一想到今日所见的情景,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顾淮之的师父、一朵故作清高的白莲花。”
“你似乎很讨厌她?”
卡塔丽本来想点头,顿住想了想,她边摇了摇头边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谈不上讨厌,只是看见顾淮之对她的态度,有点不舒服罢了。”然后她就把今天所见一五一十地描述给了许诺。
听罢,许诺淡淡开口:“尊师重道,很正常。”
“不,不正常。”卡塔丽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今天顾淮之面对余非絮时,看似并无不妥的一举一动之中,始终有一种让她觉得不寻常的气息。他望着余非絮的眼神,不同于其他人,不同于一般的徒弟对师父,甚至不同于一般的男人对女人。像是兼而有之,又像是二者皆无。不过无论如何,余非絮在他的心中,比起自己来是重要过千倍万倍就是了,她讶于顾淮之的反常而一时失神、泄露了气息,但她根本没有对余非絮出手的想法,反而真正出手、毫不留情的人是余非絮,可他却选择在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师父。
那一瞬间,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原来,被一个自己在意的人如此的不在意,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卡塔丽没有过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瞩目的那一个,只要她在的地方,没有人可以不看她。可是她对顾淮之死缠烂打了这么久,没得到他的青睐不说,反而让他对自己充满了戒备、怀疑,甚至是反感。
坦白来说,顾淮之对于她而言确实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两次打败了自己,出于对强者的仰慕,卡塔丽是喜欢他的。同时也由于他对自己的冷漠,让卡塔丽更加想要征服他,想要让他没有一丝波澜的心因为她而产生涟漪。而她自己,也在这样的游戏中越陷越深,仿佛得到了许多趣味。可是今天的一切,不仅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更让她反思起了自己对顾淮之的感情。好感、喜欢、敬仰、惺惺相惜,似乎都有一些,但是更多的是求不得的不甘,而这点不甘,在遭遇了这样的对待之后,化为了烟尘。
何必呢?她是明教最出色的弟子,是圣墓山最耀眼的红棘花,为了一个冷心无情的人,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卡塔丽嗤笑一声,喃喃自语:“一个面瘫臭道士,一个清高老女人,还真挺配的。”
许诺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的手,掩盖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