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山居寡人

1、第一章

　　接到父亲的紧急电话，她几乎是立刻从距离中国4300多公里远的美国直飞大陆，来不及倒时差，也几乎是立刻从机场打的至公车站，再坐两小时的客车至M县。
　　全程她的心跳有些非同寻常，电话里父亲略显颤抖的声音像小时候朗诵祥林嫂又像在哭诉：妈妈病重了，你快回来吧。他如是说。
　　接下来两个钟头的路程伴着发动机运作的声音略显漫长，窗外什么景色呼哧而过，是于美国洋楼截然不同的野外风光，但她提不起兴致仔细品赏沧海桑田，头埋在客座里用袖子隔住眼睛腾了几行泪，她的内心实在沉重。
　　沉重不已的陈彦卿一到站便拖着大包小包飞奔至阳光小区，一句“女儿不孝”在看见单元楼前避阳亭里与邻居们搓麻将嗓门儿大地囔囔着“今天我女儿回来了输了也开心”的陈妈妈生生瞬间给碾了个粉碎。
　　站在陈妈妈身后斜挎着女士包的父亲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第一眼时似乎是不确定，眯着眼睛再看时兴奋之情已溢于言表，使劲儿摇了摇陈妈妈圆滚滚的肩头，激动道：“看看谁回来了！”不等陈妈妈反应直接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扛在肩上，又腾出一只手来牵着愣愣的陈彦卿往楼上走。
　　陈妈妈把麻将一推：“胡了胡了，哈哈不打了不打了，桌钱就算我的！”说完赶紧也跑过去搂着陈彦卿嘘寒问暖，本想并排走奈何楼道不够宽，陈妈妈只好走后，看到她瘦削的背时水汽盈眶。
　　陈妈妈用手指搓了搓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这都瘦成什么样了！要不是你爸出这主意说我病重你恐怕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是吧！”
　　陈爸爸在前反驳道：“什么我出这主意？这难道是馊主意吗？你不日日在我耳边念叨想女儿想女儿，我这也没可能勉为其难地当回演说家啊。”
　　她朝陈爸爸偷偷竖起大拇指：“嗯，精彩，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国德高望重的总统羽化举国哀悼。”
　　陈爸爸弯着眼睛笑道：“不愧是我女儿，连奉承话都说的这么一本正经。”
　　陈妈妈不乐意了，拉过她的手说：“你还说，教书时侯我就看过一起文章，上面写的也是像你爸和我这样的一对两老夫妻晚年如何孤独，子女一个不在身边，当时感触十分深切并特意让那些小崽子都给背了，让你也背，你倒好，背了也给忘了。”又说，“就算你记性再不好也不能把自个儿爹妈忘了呀！”
　　“您不老，您哪老了，您要是老能有我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儿吗？”摸了摸肚子，“再说，忘什么也不能把亲切的家常菜忘了嘛。妈，我饿了。”她撒娇似的窝在陈妈妈怀里，被陈妈妈一掌拍开：“多大了还撒娇。”看着一脸委屈的女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几年我跟你爸啊，差不多都是这个样：今天时想着你也许明天就回来了，明天时想着你也许后天就回来了，可你呢，电话也不舍得打一个！现在不比以前，不是有种什么东西叫国际电话？上次姜阿姨和她儿子就是用那东西，隔了海也能通话的！你以后给我们也装个，教我们怎么用，你爸聪明，一学就会。”
　　拐角的时候她说：“妈，国际电话不是像座机一样安装的，您不会电脑，要是想，改天我往营业厅跑一趟替您办理呗。”顿了顿，又说，“姜阿姨啊……您要想和我隔着太平洋通话也可以让她帮忙嘛，她生意人电脑技术很好会视频，那样的话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见我都成啊。”
　　前面陈爸爸放下行李掏出一大串钥匙一把把离远了核对：“你姜阿姨老早就搬走了，以前住A市，现在我们也不晓得去了哪，大概和她儿子住一起吧。”
　　她眼色如常，面无表情说：“哦，这样啊。”
　　进门时陈妈妈拉住她：“你等等，刚才你是说以后想见你？你还想出国，又来个三年？我老两口哪有那么多三年等你！”
　　她看着妈妈湿润的眼睛，自己的眼眶也微微泛红：“哪有，您看我这不把东西都带回来了？”上前把陈妈妈拉进屋，“只是，美国那边工作没了，以后你们可得养我。我不管，我要啃老我就要啃老。”
　　陈爸爸挽起袖子去厨房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果这不是一句认真的话那你想怎么啃都行。”
　　陈家三口大笑。
　　笑后陈妈妈有些担忧：“你那种工作我们这也有吗？要不让你爸联系联系熟人看看哪儿招？”
　　她也挽袖去厨房帮忙：“什么叫‘那种工作’，现在配音演员很高雅也很吃香的好不好！”
　　陈妈妈打开电视，按到某羊与某狼频道：“就这样的？”
　　她低头洗菜的时候眼睛不小心沾了一滴水：“对啊，怎么样，很酷吧？”
　　后面响起陈妈妈思考的声音：“这个啊，我好像在哪听过有关的一些东西，诶，是什么来着……”过来推了推正在切肉的陈爸爸的背，“你也想想，上回我们不是去了一个什么地方，好像就有搞这些工作的？”
　　陈爸爸切肉的手顿了顿：“是乔昱的公司，上回我们去的。”
　　她洗菜的手也顿了一顿：“啊，乔昱啊，他现在好么，你们去他公司干什么？”
　　陈妈妈浑然不觉：“他说作为他的启蒙老师，一定得我们参观一下他的劳动成果，然后给点金玉良言。”
　　她说：“你们给了什么良言？”
　　陈爸爸笑，陈妈妈说：“我就说‘你这么急着炫耀是不好的，哪天我女儿回来了让她来看差不多也是这句’。”
　　她说：“那他怎么说的？”
　　陈妈妈说：“他啊，他不就说‘彦卿还没有回来吗’这类的客套话。我就奇了怪了，你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他就算有个对象也不应该和你疏远啊，怎么会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他是可以国际啊。”
　　来不及吐槽陈妈妈的语法错误，她蓦然感到脑袋一阵犯晕：“妈，您这话错了，我和他算不上青梅竹马，顶多他就像个长辈一样看着我长大。”
　　陈妈妈笑眯眯地一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只拍得她整个人往一边跌了两跌。陈妈妈赶紧扶住她：“我有时候看些偶像剧啊，里面老有说什么倒时差倒时差的，我们这天亮没多久，估计你在美国那边还没好好休息吧？”拿过她手里的菜，把她往外轻轻推了推，“这我来吧。虽说一直以来都是你爸掌的厨，但既然你也说了想吃我的家常菜，那我今儿个就打破惯例做几道，去，回屋躺会儿，好了我叫你。”
　　她感动：“谢谢妈。”
　　她伸出左手摸灯，半天没摸着，停下来想了大概有十秒钟，改用右手。她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且又是开在屋子的最里面，因此即使是白天也昏不见物。
　　暗调过带着古典味道的灯光如萤火般铺张开来，房间大概临时打扫过，墙壁上依稀可见长期堆放物品的痕迹。
　　她仰面躺在床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地区显示美国华盛顿。
　　许久那端才被接通。“Hello？”带一点扰人清梦的不耐，以及一点慵哑，“彦卿CHEN，你女儿在我手上很好，睡得也很好，你要是怕她有什么闪失，欢迎随时来取我狗命。”说完就要挂。
　　她实在不敢恭维J的中文水平：“等等，你知道国际长途很烧钱的，我长话短说。等你睡醒，马上订张机票带陈凛回中国，我觉得这事有必要和父母坦白一下。就这样咯么么，晚安。”按下红键，揉了揉太阳穴，她翻了个身继续养眠。
　　她还有一大堆事情得即刻处理：该怎么向爸妈说明陈凛的存在而不至于惊吓到二老，在M县定居后又该找个什么样的工作，还有从前的小伙伴也是该聚一聚了。所以你看她这么忙，哪有时间想些不相干的人事。

作者有话说

　　我大概会卡，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