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听雨闻格桑

217、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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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起了，很多，很多。我望向他，很久，很久···
　　好像隔世经年的梦，我们似乎分别了一世那么久，他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熟悉，他饱经沧桑的眼神又悲又喜，像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放过了自己···
　　她做到了，很难，很难。她看着我，很痛，很痛···
　　好像花影重叠的戏，我们终于唱到了最后的一句，她的一缕银丝深深刺痛着我，她干枯瘦弱的身躯风雨飘摇，像一朵枯萎木兰，终于重染了生命···
　　柳时镇和墨子卿相隔不足五米，却谁都不敢上前，他们对视了很久，他们都哭了。没错，他们已经看懂彼此眼中的内容，他们再也不需要伪装和掩饰。
　　一分钟后，柳时镇慢慢向前踱步，每一步都走的艰辛，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更让这个男人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痛。他来到墨子卿面前，轻轻捧住她的脸颊，双唇不住地颤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一边流泪，一边不敢相信的摇着头，整个过程竟然持续了十分钟之久。
　　墨子卿也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说不出话，抿着双唇，看着他那双怎么收都收不住泪水的眼睛，看着他额头徒增了好几条的皱纹，感受着那双熟悉到骨子里的手掌温度。
　　所有人围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也都渐渐红了眼圈儿。一开始谁都没想到墨子卿已经清醒过来，只是以为又一次发狂，后来柳时镇将他们拦在身后，林尚正和许蕾仔细观察了墨子卿的眼神儿后，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赶紧拦住即将开口说话的世勋和尹明珠，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的重聚。
　　最后还是柳时镇先开了口，只见他强忍住胸中的激动，慢慢扯开嘴角儿：“在找什么？”
　　一句话，让墨子卿想起了自己目前最迫切的事：“电脑···”
　　柳时镇微微皱眉：“电脑？”
　　然后墨子卿开启了复读模式：“电脑···教官···留了信···”
　　柳时镇听了几遍之后才隐约猜到，教官给墨子卿留了一封信，最后他将她带回了病房，并找来了一部手提电脑：“你要看什么？”
　　墨子卿跪坐在地毯上，看着面前的电脑，没有任何表情的说了句：“出去···”
　　柳时镇明白，她和教官一直都保持着定期联络，并且绝对保密，想来即便是有别人在场，也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加密方式。他招呼了众人走出病房，守在门口。关上房门前，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应该是教官留给她最后的声音，不知道看过之后她会是什么反应，希望教官能帮她走出来，重新面对生活吧。
　　房门关上，墨子卿静坐了一会儿，缓缓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邮箱。收件箱里除了无关紧要的邮件，果然有一封署名十分熟悉的信件，发送的日期，是教官去世后十天。想来，应该是教官设置了延迟发送，又或者，他就是怕自己回不来，才会提前写好给自己的话。
　　墨子卿深深地闭上了眼，双拳紧握，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激动，打开了邮件。这是教官第一次，没有用任何加密方式，写下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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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封不知是否会被寄出的信，我希望，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便证明，一切如旧，斯人还在。
　　对不起，看来我要食言了···
　　我是一个，无情的人···无情的人不会后悔，但我永远都在后悔，因为我有一个失败的人生。我不能完整的做一个701的人，也不能完整地做一个普通人，只能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游荡着自己的灵魂。
　　我曾经请一位牧师为我超度，我想这颗罪恶的心，即使洗涤过后也无法变得清明。但我依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在终结的那一日，能够对得起自己的选择。
　　我的卿儿一定会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命运，便不会尝尽这苦涩的因果。可你又是否知道，终结最后的生命，于我来说不可谓痛苦，或许是早就期盼着的解脱呢？
　　从未告诉过你，身为701的那段时光，痛苦有余，欢乐不足，却从无后悔。生命如同老树盘根，越深挖地下，恐惧与未知越是徒增而来，没有歧视和偏见的世界，那只是想象中的愿望，我想我早已成为一个旁观者，站在远处，看见自己。
　　从生离，到死别，究竟有多远的距离，我想我永远也没办法给你答案，但从迷到悟，从爱到恨，只在一念之间。三十二年的痛苦人生，让你早已给自己的命运下了定义，你可以说，上天对你不公，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先你而去，可你仔细回忆，难道你的人生就只有这些不公吗？难道从未有过善解谈笑，温暖纯良吗？
　　人们常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虽然有时候很有道理，但有时，也不见得绝对如此。你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会在记忆里留下不同的颜色，开着不同的花儿，一个个争相盛放、乐此不疲。可别忘了，花有花期，人有岁月，万事万物，切莫强求。
　　我希望你能将熊健刺激你的话忘掉，他从来不承认渺小人物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也对廉价的友情嗤之以鼻，但他懂得何谓牺牲。其实他是个可怜人，我们每一个逃出炼狱的老队员，失去了团队的依靠，都会变得很可怜。
　　可我，很幸运···幸运的遇到了三个孩子，让我的心温暖了许多年。卿儿，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最后一次，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是我无情的一生，最值得骄傲的珍宝！你从没让我失望过，交给你的任务总是拼尽全力的完成，为了我，宁愿让自己的心冰封，是不是就像现在一样，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为我守灵？
　　其实，我很希望你们能叫我一声父亲，可是我不能，不可以···但是，我感受到了你们的心！这就可以了，也该停了，不再自责跟埋怨，那些让你心痛的人，也该沉淀了。
　　夕儿和若男有他们自己执着的东西，有自己深爱的人，离开尘世，换一段新的人生来经历，未必是坏事。阿古斯纵然走入歧途，可他始终没有将枪口对准你，在他离世的时候，你已经救赎了他的灵魂。而我···我很满足，生命那么短暂，即使只能留下一瞬间的光彩，也很值得。
　　所以，不要固执，也无需迷茫，更不要对未来的路，加以怀疑，无论风云如何变幻，请你继续坚守你最宝贵的尊严和人格。这条路上，你并没有沦为魔鬼的使者，生命的使然也无需他人来评判对错，一个人本性若善，纵然是炼狱归来，其赤子之心，亦可永生不死！
　　生活就像一块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块儿是什么味道。这世上发生的所有事，有些是可以挽回的，而有些是无论你想多少遍，都只能接受的。在最纯净美好的岁月里，却只留给你回忆的伤，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未曾舍得的舍得，终究还是会不得，所以我将曾经的岁月当作匕首，刺进回忆的心脏。
　　我不会像以前一样，告诉你不要哭，把悲伤藏起来，才能真正的面对敌人。现在我想对你说：哭吧，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将全身的悲痛宣泄出来。哭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哭到天昏地暗、山崩地裂···然后洗把脸，把眼泪擦干，握住柳时镇的手，永远不要再放开！
　　你的心思我明白，你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我也理解，可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那么爱你，熬过了701的阴诡地狱，守过了十六年的相思成茧，是因为他舍不得你。以后，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们经历的生死劫难太多了，命运早就纠缠在一起，只有相互取暖，才能一起活下去！
　　爱的记忆，要好好收藏，往后的幸福，自己去寻找。以后的岁月里，你将永远走在少了我的风景里。没有我为你掌灯，你在回家的路上也不要感到难过，因为我只是去了你看不到的地方，但我却能看到你。
　　我路过繁华闹市，路过小镇江南，路过尸骨如山，也路过天伦之乐，因此，没有遗憾了。这一场末路繁华，不倾国倾城，却倾我所有···
　　亲爱的孩子，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永远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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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我常常梦到小时候的事，一会儿仿佛回到了过去，一会儿又仿佛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玻璃罩子里发生的一切。我总是想起曾经，那么令我想念，想得那样伤心，那样苦楚。
　　你说，这就是人的世界，既有得意者的欢欣，也有失败者的泪水，既有顺利者的喜悦，又有挫败者的苦恼。你走之后，泪水蜿蜒袭来的日子并没有减少，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的凉薄。可正如教官你说的，我知道我的人生也有过善解谈笑、温暖纯良，这两种对立的态度拼命在撕扯我的灵魂。
　　你说得对，我们总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因为我们没什么不同，天黑时我们都在仰望同一片夜空。师兄和若男走了以后，我像一个病人似的守着我对熊健的那份仇恨，撕心裂肺的痛，直到承受不了，心就碎了。我的执着，我的怨恨，让我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让我发疯似的歇斯底里。我的自负，我的任性，让我走上了荆棘的不归路，让我将自己的人生彻底毁掉。
　　柳时镇···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十六年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再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或许早就和其他女人过上了美满幸福的日子，或许他的父亲已经高堂正坐，弄孙为乐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们冲破万难，为了相守付出了那么多惨痛的代价，差一点连他都要死了，我不知道还有何颜面面对他！爱他！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我并没有忘，他撑得很苦，我知道他的心也已经千疮百孔、不堪一击。可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将这一切苦难释怀，看着对方饱经沧桑的眼睛，是否觉得都能过去。
　　教官，我听你的话，从小到大我一直听你的话，因为我的心太疼了，怎么忍也忍不住了。悲伤袭来的时候，我再也不是坚强的那个我，再也扛不住心中的那道丰碑。你转身的太过仓促，太过决绝，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我，所以我也有点生你的气了！
　　对不起教官，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孝敬过你，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就这么失去了你，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果你回到我身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