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听雨闻格桑

212、让生的痛苦 刻在灵魂上

　　212
　　如果你偶尔会再次路过我身旁，路过我的世界，路过我的放不下，你会不会再次向我微笑？会不会再次看见我满地花黄的心？会不会再次带我离开悲伤，离开因你而起的悲伤？
　　青春里的肆意疯狂，以为可以走很远，那些不愿再向任何人提起的牵挂，在黑暗的角落里悄然滋长。不懂爱的时候遇见了不该放手的人，懂得了，才发现即使不该放手，也不得不放手。
　　站在门口的童辉，目光柔和的看着呆立在窗前，眯着眼睛仰望着阳光的墨子卿。他是来告别的，却不忍打扰她难得的温暖，就像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告别，更不知自己该如何接受再也见不到她的以后。
　　许久过后，柳时镇拍了拍童辉的肩膀，慢慢走到墨子卿的身后，双手轻轻握住她的双臂，嘴唇探到她的耳边：“有人来跟你告别了。”
　　仰着头的墨子卿迟疑的眨了两下眼睛，转过头空洞的看着柳时镇。
　　柳时镇对她温柔一笑，扭头看向门口的童辉，点头示意他可以过来了。
　　战雷的队员们心疼的看着自己的队长，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他心爱的女人。可他们也明白，他的走近，正是为了远离···
　　童辉用了很久才走到墨子卿面前，而她的视线却依然落在柳时镇脸上，这让童辉的心有一丝疼痛。
　　柳时镇温柔的抚摸着墨子卿的长发：“你还记得他吗？他是天雷啊~~他要回家了，特地来跟你告别的。”
　　墨子卿用依旧空洞且无神的眼神看着柳时镇，仿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样。
　　柳时镇用手指将她的视线引到童辉脸上，再次贴近她的耳边：“他是你的战友，是你的兄弟，是你的同袍。他千辛万苦，翻山越岭来救你，现在他要走了，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来，跟他告个别···”
　　墨子卿空洞的视线终于有了聚焦，瞳孔里渐渐倒映出童辉隐忍微笑的脸，她被这样的表情定住了。是啊~~好像在哪儿见过，又好像很熟悉，特别是那种安全感，似乎总是让慌乱的自己安静下来。是谁呢？
　　柳时镇渐渐撤离他们身边，他知道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应该让给童辉，于是他慢慢退回到赵文龙身边。
　　窗外阳光温热，微风正好，将一片和暖的安详洒在窗边的两个人身上，他们就那样对视着、静止着、沉默着。只是童辉一直在笑，一直在将微笑传递给她，这种微笑会将周身的温暖持续扩大，让墨子卿很舒服，很舒服···以至于当童辉终于移动步伐，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时，她竟然没有表现出排斥···
　　“其实，我一直都站在你的身后···只是在你转身的时候，我恰巧弯下了腰。一次呼吸的距离，你就看不到我了···”童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低声，在墨子卿耳边轻声耳语。
　　“···”墨子卿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虚空。
　　童辉慢慢和她分开，却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深深一吻，印在了墨子卿的额头上。泪，就这样滚落在她的脸上···
　　转身离开的时候，童辉甚至不敢看她的表情，只是拨开人群，大步离开。
　　柳时镇交待站在一旁的云枭和格格照顾好她，转身去送战雷离开。
　　几辆军用吉普车会送战雷和火烈鸟去韩国驻军军用机场，运输机会直接飞往中国。所有队员登车后，童辉和柳时镇拥抱：“有一天，如果你们幸福了，捎个信儿给我。让我觉得自己的成全，值得！”
　　吉普车飞起一阵烟尘，柳时镇有些辛酸，一时语塞。
　　徐大荣立正站好：“部队，立正！敬礼！”
　　而墨子卿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侧身呆立在窗边，一动不动，直到车队离去，她的眼神依然空洞无神的下斜六十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滚烫的泪水骤然滑落，而且越聚越多。
　　格格惊讶的睁大双眼，和紧皱眉头的云枭对视后，二人也不敢上前去打扰，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失控之举。
　　她缓慢的转向窗口，视线微微上扬，依然像最初时那样仰望着阳光。可她不知道为何双眼会如此疼痛，更不知自己为何会流泪，她甚至想不起刚刚拥抱自己的是谁。
　　运输机上，战雷和火烈鸟分坐机舱两边，难掩失落的情绪，看着机舱口最外侧那个靠着舱壁双臂环胸，用钢盔罩在脸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谁都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睡着，也都知道此时谁也不该去惹这头伤心的野兽。
　　心还在隐隐作痛，也好吧，就让这样生的痛苦，刻在灵魂上···
　　“If you truly love something let it go, if it comes back it was meant to be. ” (如果你真的很爱某样东西，你就要放手，如果它回来那才是属于你的。)坐在童辉旁边的赵文龙低低的声音传来，借着巨大引擎的轰鸣声，传进童辉的耳朵。
　　“···”童辉微微动了动唇角儿。
　　“我相信，如果全世界都背叛了她，你会愿意为了她，而背叛全世界。所以···我感谢她，没有选择你，没有选择我的兄弟。” 赵文龙并不看他，只是眼神和声音微微有些悲凉：“对不起，我不想失去你，为了不失去我的兄弟，我只能这么跟你说话···”
　　嘴角儿的抖动加快了频率，童辉终于低声开口：“为什么我们总要过了很久，等退无可退，才知道曾经亲手舍弃的人，以后再也遇不到了。”
　　赵文龙缓缓扭过头，心疼的看着他紧绷着肌肉的手臂，轻轻拍了拍他的腿：“当你付出太多的时候，你就无法自拔了。可其实你割舍不下的，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而是那个默默付出的自己。当你惊叹于自己付出的时候，你爱上的人，其实只是你自己付出过的心而已。”
　　童辉双拳紧握：“那么···何谓聚散之因果、善恶之因果、命运之因果呢？”
　　赵文龙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童辉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嘴角儿也释然的上翘：“生无爱，吾宁死···”
　　···
　　送走了战雷和火烈鸟，布莱克也跟随美军基地派往本国的飞机回国了，接下来他将接受很长一段时间的自述报告，详细解释近五个月的行程。
　　最后是香港的朋友，这段时间都是段暄这位署长大人代理反毒组组长的职位，阿坚和紫菱自不必说，这三个月根本就没假可放，最惨的是小喇叭，明明是临时借调，这一借就是三个月，搞得自己都快不是ICAC的人了。
　　因此小猫格格和志刚三个人，不得不尽快返回香港，他们已经出来太久了。紫菱因为手上有案子，这段时间又是焦头烂额，又是担心墨子卿，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段暄答应她等结案后可以放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去韩国直接照顾墨子卿，她这才能安心工作。
　　还有李泽华，本来是打算和林尚正夫妇一起启程去首尔支援的，但是他这个假请的时间有点太长了，院长都跟他急了好几次，再不回去报到，估计就要被炒鱿鱼了。
　　云枭是最不放心的一个，他经常看着墨子卿呆呆的背影，一看就是几个钟头，也不说走，也不劝慰，就这么默默陪伴着。其实他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一年前在首尔，他看着墨子卿失去一切，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我知道你们的交情很深，深到早已超越了朋友之义。”柳时镇默默来到他身后：“云枭，谢谢你，在她最需要力量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帮她渡劫。”
　　云枭依然注视着那道身影，表情悲伤：“她是亲人···”
　　柳时镇慢慢看向他，眼圈儿红了：“我知道。”
　　云枭慢慢扯开嘴角儿：“我游戏人间，除了打架斗殴就是抢夺地盘，她没有嫌弃我。我刀剑裹身，除了阴谋陷害就是落井下石，她帮我除尽仇恶。我丧妻遭劫，除了嗜酒如命就是自暴自弃，她日日寸步不离，怕我自寻短见！”云枭深呼吸：“手术过后的那段日子，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知道啊~~她的心那么痛，一想到你就会痛，和当初的我一模一样。可她没办法不想你，所以只能日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还要微笑着骗过每一个人！”
　　柳时镇艰难的将目光移回墨子卿的背影上，死死地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枭的视线下移，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柳少校，她不能再做母亲了，不能再给你生儿育女了，你还要···跟她在一起吗？”
　　柳时镇慢慢笑了：“为什么不呢···两年前，我和她时隔四年在乌鲁克重聚，她为了拒绝我，早就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如实相告，以此，让我知难而退。如果要放弃，早就放弃了，何必等到今日？”
　　云枭慢慢扭过头看向这个微笑着的悲伤男人。
　　柳时镇眼含热泪，温柔的目光全给了那个身影：“十六年了，我已经老了，心脏，也在慢慢变硬。可我忘不了初见时的夺目光彩，忘不了毕业舞会上的永别之吻，忘不了让她痛失亲人的平泽之遇，更忘不了她抱着阿古斯的尸身死一般的颓败！还有教官的死，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再醒过来，永远活在忘记一切痛苦的世界里！”
　　云枭微微皱紧眉头，咬住牙根儿。
　　柳时镇的视线下移，落在地面上，满是难过：“可我···还是不能放手怎么办？还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怎么办？即使天崩地裂，地狱岩浆，也不想再失去她怎么办？”他又笑了：“所以如果你问我，我该怎么跟你保证？”
　　云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知道了，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上，你以后就是阿卿最亲的人，交给你，我放心！”
　　柳时镇抬起头看着他笑了：“所以跟陈警官他们一起回香港吧，我答应你，任何时候，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来韩国看望她。但你还有家人，还有工作，这些都是你的责任。”
　　云枭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终于露出了轻松地笑容，点点头。
　　于是云枭答应和反毒组一起回香港，但在走之前，他只是抱了抱墨子卿，还是没有任何话语。也对，他们之间真的不需要说什么，彼此都能读懂对方，即便是现在的墨子卿，云枭相信她也会懂的。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别人都问我飞得高不高，只有你问我飞的累不累，这一生最好的年华和你一起度过，是我此生难得的福气。
　　只要你平安，我心即安。兄弟，得之吾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