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听雨闻格桑

210、我的兄弟 你们可以回家了

　　210
　　思念这种痛，会蛰伏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突然跑出来，刺痛我。千万只蚂蚁啃噬我的身体，都不及思念之痛的十分之一，我只能假装一切还未发生，假装你还生活在这肮脏尘世的某个角落里，假装等待着每月报平安的那封电邮。
　　手中的石块紧紧握住，一下下划在干裂的墙壁上，白色粉末悠悠坠落，让她看清了尘世的模样。墙壁上出现了一幅幅不同场景的简笔画，有的严肃，有的认真，有的欢乐，有的悲伤。而它们之间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每幅画的主人公都是四个人···
　　柳时镇和徐大荣奔跑进研究室，看着已经等在这里的所有人，喘着气，不安的看了看众人。
　　“怎么了？”柳时镇率先开口。
　　林尚正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朝他们走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徐大荣脱口而出。
　　林尚正举起手中的一张化验单：“阿卿体内的毒品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身体表征各项指数都正常，并且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反噬的现象。随着后续的护理监测，可能还会出现发作的症状，但不会像之前那么严重。”
　　徐大荣笑了：“就是说，痊愈了？”
　　林尚正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还需要继续服药半年，防患于未然。”
　　“坏消息呢？”柳时镇关心的可是这个。
　　林尚正将手上的检验单交给李泽华，沉默的走到柳时镇面前，慢慢抬起头：“经过诊疗，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病发症，性格障碍明显，人格障碍缺失···”
　　柳时镇呆呆的看了他许久，嘴巴微张，双眼慌乱：“怎么会这样~~”
　　林尚正皱着眉，微微低下头：“我一直在为她做心理疏导方面的治疗，但她一直都不配合，加之她本人又是意志力极其坚定的人，我的催眠治疗效果也不明显。”
　　“···”房间里一片安静。
　　林尚正转身走回到电脑前敲击着键盘，同时将影像传到投影幕布，方便大家观看：“我们已经制定好了两套初步治疗方案，服药三天开始加量，十五天为一个疗程，同时有针对性的进行疏导训练。顺利的话，两个月内应该会有效果，如果不行，就要换第二套方案。”
　　“···”柳时镇依旧沉默。
　　林尚正再次来到柳时镇面前：“这套治疗方案，在眼下的乌鲁克执行可没什么好处，越早离开伤心地，她的心理感应便不会过于强烈，对治疗会有好处。因此，尽快选择最佳的治疗环境，是当务之急。”
　　柳时镇又愣了半天，冲到监视器面前，看着病房里的墨子卿，已经快要将一整面墙都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画，眉头缓缓皱紧，连睫毛都在颤抖。
　　云枭来到他身边，也看着监视器：“她在画她的家人，教官、林夕、若男和她自己，从小到大，她所能记起的每一个画面。”云枭扭过头看着柳时镇：“她以为他们都还活着，活在她的记忆里，别人进不去，她也不想出来。”
　　柳时镇死死地咬着牙关，看着监视器中的墨子卿忽然停止画作，慢慢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眼神呆滞，他猛然转身冲向病房。
　　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
　　墨子卿静坐了几分钟，除了眨眼，身体的其他部位真的是一点都没动，像是被定在那里。慢慢的，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以极慢的速度来到自己的脸颊，轻轻触碰。之后又以同样的速度，慢慢抚摸至自己的眼角儿、额头、鼻梁、双唇，似乎哪里都是陌生的。
　　柳时镇看着她的样子心痛无比，他知道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了，那么陌生，那么有距离感。他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她是谁，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如何。他只能慢慢来到她跟前，轻轻将大掌抚上她的发丝，轻轻揉了揉。
　　墨子卿将右手放下，睁开双眼，慢慢仰起头，看向这个男人。
　　柳时镇强忍着泪水展开笑容，尽自己最大努力让这个笑容灿烂起来，温柔的传递给她。
　　墨子卿竟然也渐渐扯开嘴角儿笑了，然后抬起左手，抓住了柳时镇腰间的军装。
　　二人就那样对视着，微笑着，泪水在眼眶里滚烫着。
　　忽然，墨子卿连右手也抬起，搂住柳时镇的腰身，侧脸颊贴在他的腹肌处。
　　柳时镇特别意外，并且眼前一亮，他太激动了，墨子卿竟然认得自己了。三个月了，自那日生死诀别时的拥抱，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抱自己，心里的喜悦瞬间占满心脏。
　　可怀里人却哭了：“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听你的话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胡思乱想，再也不会到处去跑，再也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我们跟师兄和若男一起隐居好不好？我们去你喜欢的南美好吗？或者去非洲看草原，再不然去冰岛？”她哭了，哭的很伤心：“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离开我~~~”
　　柳时镇的手停在她的后脑勺处，半分钟后才开始颤抖，然后死死咬住下唇，屏住呼吸，慢慢搂住她，用力揉进怀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却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直到夜深了，墨子卿也没有松手，柳时镇打发了众人各自去休息，和她一起挤在狭窄的病床上，侧身搂着他最重要的人。
　　这一夜，柳时镇一眼未合···
　　墨子卿将柳时镇当成了教官，因为这是她唯一熟悉的味道。长久的思念一个人，会让她对对方的气味格外敏感，甚至她并不知道这熟悉的气味究竟是属于谁，只是在无助的心理下迫切的想要抓住一样东西，紧紧依偎着。
　　经典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小女孩对男主说过一句话：“人生好辛苦，还是长大就好了？”
　　男主无奈的回答：“一直如此辛苦···”
　　小时候我们用眼泪表达委屈，长大后我们用眼泪诠释微笑，却用微笑掩饰悲伤。该得到的未曾得到，该丧失的却早已丧失，正如曾经的歇斯底里，终会伴随余生。
　　教官，请你教教我。你教会我那么多生存的技能，那么多反抗的本事，再也找不到存活支点的我，如何面对你的离去···
　　柳时镇慌忙打开灯，低头抚摸微微颤抖着的发丝，伴随着隐隐的抽泣声，擦干她脸上的泪：“别怕，我在这儿呢。别怕，别怕···”
　　墨子卿慢慢抬起那张悲伤的脸，脆弱的视线对上了柳时镇的眸子，没有任何话语，只是不断有新的泪水溢出。她就那样看着他，就那样持续无法停止的哭泣，他毫无办法，只能更用力的将她抱进怀里。
　　夜，渐渐染白···
　　作战室，所有人都被柳时镇聚集在这里，深思熟虑之后，他的视线走过了每个人：“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为我，为子卿所做的一切，我非常感谢。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所有人都很意外。
　　柳时镇挺直了腰板：“你们的上级能让你们在这里待这么久，我知道大家都背负了很多压力，相信也都被催促很多次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日各位若有危难之时，只要招呼一声，我柳时镇必定结草衔环，再与各位同生共死！”
　　布莱克叹了口气：“我已经让蟒蛇和达尔文先行回国，黑小子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要不是FBI有重大案件，他才不会走呢。我没有关系，可以多待些日子，将军那边我去说。”
　　安正俊抬眼：“我有多少假没休自己都算不过来，就当是放大假了。”
　　柳时镇笑了笑：“布莱克，你这个中校连授衔仪式都没参加，就跟着我东奔西跑，还未经请示擅自动用了这么多部队和武器，我要再让你留下，霍华德将军会很难做的。我可不希望有一天站在他面前，被老将军说我的不是。”
　　布莱克张了张嘴没说话，他的处境的确不如自己所讲的那样轻松。
　　柳时镇又看向安正俊：“冥王星，抛开政治你我是兄弟，是战友，你为了一块儿饼干钱，不远万里施以援手，这份情义义薄云天，我记下了。但我了解你艰难的处境，就算你说的再轻松，身处朝局之中，我们这些执行者有多少身不由己，不是做这行的，根本不会明白。所以，回家吧，我的兄弟！”
　　安正俊未改变姿势，眼神缓缓下落，最后点了点头。他也了解对方的想法，身份过于敏感，两国外交过于敏感，已经做出了这么多大胆的事，真要是能够全身而退，也算是好结局了。
　　柳时镇又将目光移到战雷和火烈鸟的队员身上，缓缓走到他们面前，立正站好，向他们敬了个礼：“火烈鸟是子卿教出来的，情分之深我自不必谢，战雷是和阿尔法一起受过酷刑，一起被关在水牢里互相取暖过的，我更不必客套。可我必须替子卿说一句：此生结缘于诸位，虽死无憾！”
　　陈珊的眼圈儿红了：“她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的亲人，是火烈鸟的恩师，更是我们不能放弃的战友！”
　　柳时镇看着她笑了：“对她来说，你们也是一样的。”
　　陈珊特别想说一句：那为什么让我们离开！可她不会傻到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她接受不了的，是她们即将再一次分开。陈珊猛然抬起头：“让我们带她走吧，我军医疗体系在全球首屈一指，一定会治好她的。”
　　“···”柳时镇翘起的嘴角儿微微下落。
　　徐大荣看着队长的样子，站出来：“子卿不可能跟你们走。”
　　方子晔：“为什么不能？说到底她也是中国人，自然应该由我们带走。”
　　崔佑勤：“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我国军方会请全世界最顶级的医生，设施最全面的医疗条件来治疗子卿。”
　　吴刚：“不是担心这个，是我们都放心不下。我们不可能踏足韩国领土，你们也不可能来中国，可中国毕竟是子卿的家乡啊~~”
　　孔哲浩：“话不是这么说，卿姐现在状况不稳定，你们也听到林医生的诊断了，如果她看不到队长，情绪会失控的。”
　　葛芸芸：“这只是暂时的，她也不能总是这个情况。况且如果不进行有针对性的治疗，难道让她以后都保持这个精神状态？对病情又有什么好处呢？”
　　任光南：“我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卿姐已经是这个状态了，就更不能再刺激她。我的意思不是说去中国不好，只是我们要全面的考虑她的病情，都是为了她好，这个原则一定不能乱。”
　　樊天野：“我们会考虑这个情况的，但也不能说跟我们走就是耽误卿姐的病情啊？我国有能力也有条件给她最好的治疗方式，请你们相信我们。”
　　“别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