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残月》夜阑潇

1、第一章 缥缈峰血祭

　　缥缈峰，峰顶是万年不化的积雪，飞鸟绝迹。
　　其山腰之黯波洞，冰砌森冷的岩壁上有刀剑游走残留下的刻痕，凌乱，杂沓。倒挂的冰棱被折去了锋芒与棱角，血红的珊瑚珠滴坠下来。似是演绎着一场场血腥的屠戮过后悲怆哀恸的哭祭。
　　洞内走出一人。斑驳的血迹散布在原本胜雪的衣袂上，宛若盛放的红罂粟般眩目。他手中紧持的利剑散射出铮然的寒光，与四野的苍茫惨白浑然一体。
　　“自以为是的人啊，终将成为我剑下的亡魂。”持剑而立的男子昂首望天，横眉冷语。然而那样一句不惊轻尘的低语竟不被这绝顶上横扫一切，一字一句清晰如斯。如此深厚的内功世上恐怕不多吧，难怪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殷无痕也要埋骨于此。
　　一个时辰前，他就在此处蛰伏。如镜月阁，如他，都不容许失败，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黑暗中没有人看见那深邃的瞳仁中偶然闪过的笑意。他深吸了一口气，熟稔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对于这险恶禁锢的空间他再熟悉不过了吧，在这里他曾奉命斩杀过七位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
　　“是第八个了吧，将你的心魂献祭给这无边黑暗吧。”知道殷无痕快要赴约而来，他诡异地笑了。
　　他的武功也许并不及殷无痕，但骄傲却足以使任何人一败涂地。
　　试问如此的黑暗有谁能在进来的刹那就适应呢？所以，来的早，蛰伏的好，对于胜利的份量将会比武功更重。可惜，殷无痕如此不可一世的人物又如何能够放下面子在黑暗冷森的山洞中等候一个身份地位皆与自己相差甚远的杀手呢？更何况殷无痕应该以为对手的修为比自己差很多吧。那些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就是这样一个一个丧命的。
　　午时三刻。相传杀人最好的时刻。殷无痕赴约。
　　冬日的阳光洒落在四野俱寂的冰山上，一丝暖意勾起了殷无痕慵懒的嘴角。一步、两步、三步！踏入了他灵魂的归宿地！黯波洞内乍闪出一道凌厉的剑光，割裂了黑暗死寂的空间。殷无痕猝不及防的抽刀，但终究是慢了。洞内恢复了一贯的黑暗和死寂。又一个江湖高手湮灭于此。
　　镜月阁落花分坛坛主击剑风中，剑尖的物体瞬间化为齑粉，如焰火般迸裂，湮灭。那是一个灵魂的消散。每次杀完一个人都要将对手的心脏挑出以确定对方真正的死亡，那是他惯用的手法了，因为只有心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他熟练的将人头砍了下来，包裹在一个预先准备好的黑色布囊中，转身，离开。衣袂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舞动，上面鲜艳的罂粟随着上下翻飞的衣襟狂乱的扭动，似乎在欢庆一场血肉的盛宴。
　　*** ***
　　微雪初消月半池，篱边遥见两三枝。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话寻常草木知。
　　冬末初春的夜晚朔风料峭，万籁无声，碧波江上冰雪初融，江水在朦胧的夜色中缓缓流淌，柔和而静谧。
　　江雾弥漫的水面上一个矫健的身形快如鬼魅地掠江飞驰，脚下没有任何载体，却如履平地一般，没有击起半星水花。赫然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学。穿透朦胧的江雾隐约可见影影幢幢如仙楼琼阁般的建筑物在烟波浩淼的江面之上。
　　这便是洛阳镜月阁——中原最强的派别之一。这个如仙宇一般屹立江中的阁楼近年来已成为武林中人顶礼膜拜的对象。镜月阁阁主说出来的话便是不刊之论，是没有人可以漠视的权威。然而，自始至终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进入这块圣地，其他的人也只能隔江窥视其凤毛麟角而已。
　　“落花分坛坛主江歉有事上禀阁主。”阁中一切大小事物都有其亘古不变的章法，所有事物都只能向自己一方隶属的上级汇报，然后再一层一层的上报给阁主，没有任何人能够僭越。只有副阁主萧残影与上任阁主岚啸江的独女岚潇绫除外。违规者——死。
　　禀告过后，经得阁主允许江歉提着人头踏入了议事厅。
　　坐在暖玉宝座之上的阁主楚天宸仿佛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正视。江歉低下头，单膝跪下，双手托着敌人的人头举过头顶。
　　副阁主萧残影从楚天宸身边走下。看了一眼黑布囊中的人头，淡然道：“不错，下去领赏吧。”
　　江歉依旧低着头，眼眸中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但转瞬即逝。恭敬地退出了那雕有龙纹的紫檀木门。
　　“还好他完成了任务……”待来人走远后，萧残影叹了口气，忧愁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你选的人，一向令人放心。不是吗。”楚天宸最后一语虽是问句，但却是以肯定的语气吐纳而出的。边说边继续品味着义山的诗句。
　　萧残影看了一眼宝座上的人。一袭胜雪白衣，将那原本就俊逸冷漠的脸庞映衬的比冰山上积了千年的雪更冷。乍一见他，怕是谁都会将他当成一位安静温和的绝世美男。然，熟悉他的人都会察觉到那淡然眼眸隐隐带给人的不怒自威之感与高深莫测。即使是与他同门十几年的自己，恐怕也未曾看清过这个人吧！
　　“为什么要她去呢？江歉万一有个失手让殷无痕逃脱……”萧残影本不是个多嘴的人，更不喜欢得罪那高高在上的阁主，但为了她，如何顾及得了这许多？
　　楚天宸放下了手中的书，视线落到窗外那一片香雪海：“你小看她了。她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而且——你真的还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