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不解长安月》9月霜

5、知己何故作参商

　　“老爷，有贵客到了。”管家在书房外通报，却不听见有任何答复。“老爷？”等了半晌还不见动静，管家又提高嗓调喊了一声。
　　这时，门开了，陆远从书房走出来。“管家，你先领他去偏厅，我过会儿就来。”听这语气，陆远仿佛知道那人是谁，并且不太愿意见他。
　　管家按陆远的指示安排好贵客，少时，陆远便从门外进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兄，不知今日来我府上有何见教？”陆远打着官腔行了礼，面容含笑。客座上的男子闻言放下茶盏，起身回礼。
　　“陆兄不必客气，原本今日是不打算来的，转念想你我毕竟相识一场，临别之际也该拜访一下，此番离京料是无相逢之人了。”陆远听后收起礼貌性的笑，沉默片刻。
　　“李兄若不急着走，不妨在府上逗留几日。“男子稍作沉吟便应下了。
　　“陆远，我们明天去登山好不好？”正当二人谈话间，阿环兴冲冲地扑进偏厅，和那男子撞了个满怀。
　　“哎哟”，阿环揉了揉撞痛的额头，抬头一看，瞬间呆住。
　　“是你！那个李......什么鬼？”李白也感到意外，这姑娘不就是他不久前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位吗，她怎么会在陆远家，李白心中困惑不已，却也没有多问，这毕竟与他无关。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白，字太白，不是什么鬼。”李白很有修养地回答道。
　　“李白？名字真难听......”阿环小声嘟囔，又转头欢快地对陆远说：“陆远，我们明天去登山吧。”
　　陆远拍了下她的小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嘿嘿，我问的管家伯伯呀。”阿环摇了摇他的衣袖，“好不好好不好，明天去登山。”
　　“别闹”陆远扯下她不安分的手，询问冷落在一旁的李白：“李兄明日是否有时间同去？”
　　阿环偷偷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不许答应。李白也投过去一个眼神：恕我领会不了你的想法。然而唇角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好啊，我也正想去散散心。”
　　说起来，李白和陆远曾是最亲密知己，两人有着相同的志趣，不但经常在一起赋诗比剑，还相互谈论经商之道。后因李白一心追求仕途，当了玄宗皇帝的御用文人，两人才慢慢疏远。
　　虽然情分淡了，陆远却也打听过他的消息，最近得知他即将离开长安。
　　李白的来访在陆远意料之中，他在长安没什么知己旧友，陆远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李白本就是性情中人，辞京前定会再见陆远一面。
　　“那就这样吧，先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就出行。”阿环虽略有不快，但陆远已经决定了，她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奈何天公不作美，半夜下起大雨，约五更天才渐停，于是登山计划被迫终止。陆远以为照阿环的性子又该闹上一阵，岂料这次破天荒地没缠他闹腾。
　　“奇了怪了，不正常啊不正常。”陆远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眼前的人儿。
　　“你才不正常”，阿环用手推了下他脸。
　　“平日里什么事不顺你心，你就跟我叨叨个不停，今天是怎么了，小麻雀变安静了？”陆远扬起明朗的笑容。
　　“你嫌我烦”，阿环委屈地低下头。
　　“怎么可能！绝对不会的！”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陆远立刻哄劝，生平一句话说得不对，下一秒就听见她号陶的哭声。
　　“真的吗？”
　　“真的！”
　　阿环抬起头，笑容满面“陆远，你这个笨蛋，每次都上当。”她嬉笑着跑开。
　　良久，陆远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低语：“被你骗，我心甘情愿。”嘴角的弧度逐渐绽放。
　　李白收拾好行李，在桌上留下一封后便走出客房，他仰望了一下苍天，心里默念：再见，长安。他前脚刚走，陆远后脚就来到客房，拆开信封读完，陆远释然一笑。“再见，我的朋友。”
　　一转眼三个多月过去，阿环在陆府的生活过得悠闲到发霉，近日，陆远看她一直闷闷不乐，于是说道：“七夕将至，到时我陪你去放花灯可好？”阿环顿时来了兴致。
　　“好玩儿吗？”
　　“当然好玩儿了，你可以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上面，再放进河中漂出去，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陆远成功忽悠了阿环，她信以为真地期待，整日惦记着放花灯。
　　终于到了七夕那天，陆远派人去街上买了两只莲花灯。黄昏时刻，月上树梢，两人蹲在院里的池塘边，一人放着一只花灯。“这样愿望就能实现吗？”阿环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问道。
　　“嗯，肯定能！”陆远认真而笃定地回答。阿环在莲灯上写的是：希望陆远一直陪着我。
　　送阿环回西厢后，陆远吩咐下人把那两只荷灯打捞上来，他提着荷灯回到房间，一夜无眠。
　　陆远不知道的是，阿环夜里出来过一次，她想捡荷灯，她想知道陆远有什么愿望，却不料已被陆远抢先一步。阿环心知肚明，放花灯只是一种寄托，根本不会实现，她故意装作深信不疑的样子是为了套出陆远有什么心愿。
　　然而不凑巧，陆远跟她想法一致，并且捷足先登。阿环无功而返，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猜测陆远看见她荷灯里塞的字条会是什么反应，两人皆无心入睡。
　　晨起，两道门被同时打开，陆远和阿环打着哈欠走出，在走廊间迷迷糊糊地撞上。“哎呀”，阿环揉着惺忪的睡眼，仔细一看，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陆.....
　　陆远，哈哈......你昨晚做贼去啦，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陆远被说得面上一红，却在看清阿环的脸后同样大笑起来。
　　“我去，哈哈......你，你昨晚是不是做春梦了，瞧你这眼袋，哈哈......”阿环动作一僵，笑声戛然而止。
　　“陆远！我杀了你！”阿环恶狠狠地拔出发簪，朝还在笑的陆远冲去。
　　这下，陆远惊恐了，两眼瞪直，慌忙躲避，阿环扑了个空。“你......你这个毒妇，你要谋杀亲夫啊！”陆远一边奔逃一边逞着口舌。
　　“毒妇？好啊，今天姑奶奶就毒给你看！站住！别跑！”阿环举着银簪在后面追赶。
　　大约绕宅子跑了四五圈，陆远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根柱子上，阿环紧接着赶到。“停，停，姑......姑奶奶，算我......我怕了你了，咱......消停.......一会儿......成吗？”陆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好......好啊，让我放......过你也行，把......昨天的......荷灯......拿......拿来......”阿环也倚在一旁的柱子上，脸色潮红，香汗淋漓，说话大喘气。
　　“先......先让我休息会儿”，陆远此时已顾不上阿环说什么了，他只想休息。
　　过了半个时辰，阿环见他还闭着眼睛靠在那儿，于是喊了一声：“陆远？”没人应答。阿环凑过去，忽然有细不可闻的鼾声传来。
　　她没有叫醒他，而是悄悄地去了陆远的房间，桌子上摆着两只荷灯，她随手拿起一只，从里面掏出一张字条：希望帮阿环实现所有愿望。这只正好是陆远的，阿环把纸条重新叠好放进去，再悄悄离开了房间。
　　陆远醒来之后发现阿环靠在另一侧的柱子上似乎睡着了，于是脚步轻轻地离去。待他走远，柱子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此后阿环再也没提起要荷灯的事儿，像是忘记了，陆远也不说，这样正合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