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来归来》轻以飞

1、离别是可叹的命运

　　穆慕醒来的时候，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脑袋里空空一片，隐约空气中飘着茉莉花的香味，这是他最常送给自己的花。过了许久，门被猛地推开了，哦，有饭菜的香味。
　　肖颜将饭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看到穆慕醒了，关切的问她好不好；孟倾跟在肖颜的身后进来，看到穆慕躺着，强忍着怒气，哼了一声。
　　肖颜说吃点饭吧，她将饭菜给穆慕放好，将穆慕扶坐起来，让她吃饭。穆慕无力的坐着，食物的香味刺激了穆慕的胃，穆慕呆呆的吃起来。
　　孟倾一直怒气冲冲的坐在一边，冷冷的看着穆慕吃饭，双手慢慢撰起拳头，忍不住上前挥落了摆在穆慕面前的饭菜，饭菜四处洒落，一片狼藉。
　　”孟倾，你别这样。冷静点！”肖筱将孟倾拉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着，椅子靠近窗边，远离病床。
　　“我冷静？我还怎么冷静？凌越死了！死了!都是被她害死的！她非法执医，你知道吗？她要是肯等到医生来，凌越不会死的！都是她，都是她害死了凌越，她一滴眼泪没有，还有脸坐在这里安然无恙的吃饭？！”孟倾歇斯底里的候着，慢慢地双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里缓缓流出来，像一条小溪。
　　“穆慕也很难过，只不过她一直压抑着罢了，她刚刚差点被车撞了，你别这样。”肖筱眼圈红了，无奈的安慰着孟倾，顺手从桌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穆慕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窗外的茉莉花正开的如火如荼，凌越跟她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花，因为她也喜欢。
　　“被车撞死了才好呢。这样凌越就不寂寞了。”孟倾恨恨的嘟囔了句。
　　“我就当你这是气话，孟倾，你没事，就先走吧，让穆慕静静。”肖颜语气不善的回了一句，看着孟倾又滚满满脸的泪痕，又抽了张纸巾给她。
　　“没被车撞死，我也很遗憾。”穆慕喃喃的说了句，虽然很轻，孟倾和肖颜还是听到了。
　　“你看她，竟然还有力气讽刺我？”孟倾不忿的指着穆慕，又激动的站了起来。
　　“好了!”肖颜将孟倾摁坐回去。肖颜看了看仍旧呆滞的望着窗外的穆慕，她觉得穆慕刚刚的呢喃应该是她的真实想法。肖颜皱起了眉头，她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孟倾，你还没说你来有什么事呢。”肖颜看着抽抽搭搭的孟倾，又抽了张纸给她。
　　“凌越，他昨天还说要送我生日礼物呢，因为台风大，没有来得及给我，没想到，没想到，今天他就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了。”孟倾眼泪又汩汩的流了出来，肖颜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我是来拿他送我的礼物的。”孟倾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穆慕。
　　穆慕的脸苍白如纸，是啊，昨天还因为这个礼物的事情，吃醋跟他拌嘴来着，今天呢，对了，今天还没看过他。穆慕想到这里，着急的想穿鞋子，她要去看看他的，那里太冷了，她要去陪着他。对了，昨天的时候，她还不死心的继续给他供养着给养，说不定，说不定今天他醒了呢。穆慕脑子一瞬间飞快的转了起来，磕磕绊绊的穿好鞋子，就要往外冲。
　　“穆慕，你要去哪？”肖颜担心的拉着穆慕的胳膊，不让她走。
　　“我要去看看他。他一个人在那里很冷。”穆慕喃喃的说，转身就要走。
　　“你还想再见他？哼！他已经被伯父伯母带走了，你以后都别想再见到他了。”孟倾冷冷的声音传来。
　　穆慕颓然地后退了一步，无力的靠着墙。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被带走，哪怕火化，也不是隔日就会带走的。
　　“凌越什么时候被带走的？”穆慕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今天上午，你昏迷的时候。”肖颜说。”你别难过了，他们把凌越带去美国了，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还会有别的办法吗？他要送我的生日礼物，你知道在哪里吧？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了。”孟倾抽着鼻子，嘟囔着。
　　穆慕眼睛亮了亮，又灭了下去，穆慕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客厅的花瓶旁边。钥匙在包里，你自己拿吧。”
　　穆慕记得，昨天她值夜班前，他们还在就这个礼物拌嘴来着，她酸溜溜的说：“好吧，我知道你把她当妹妹，可是她没把你当哥哥啊，你好歹有点自觉。”凌越好看的眉毛一挑，手扶着下巴，一脸认真的说：”我一直很有自觉，身上哪个零件都是穆慕的，你要不要来验证一下” 穆慕红了脸，别扭的回了一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是我穆慕的人，死是我穆慕的鬼，你做的到嘛。”凌越好看的眉毛又挑了挑，站起来，抱着她，吻了吻她的眼睛，说：“放心吧。”缓了缓，又道：“今天晚上会有台风，路上小心，没事别出去。”
　　穆慕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很不错，小风微醺，夕阳西下。还特意从医院门口的报刊亭买了个医学杂志，杂志的封面上写了条英文的头条，讲人体休眠的，红色的标题很是醒目，可以晚班的时候消磨下时间，顺便了解下医学前沿。
　　穆慕哼着小曲，看着杂志，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越来越大，还想着这台风真是说来就来，起身将窗户关紧了。一起值夜班的李医生，看着窗外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柳枝说:”小穆啊，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窗户了，我爱人前天出差了，不在。我得回去关下窗户，看这天气，等明早回去，墙皮得掉一层。”穆慕痛快的答应了一声，还一个劲的叮嘱着：“你可得早点回来，你不在，我们科室就只有我这个实习医生，万一有急诊，顶不了用的。”李医生不住的点头:”放心放心，我家很近，20来分钟也就到了。”
　　李医生急急忙忙的走了，穆慕收了杂志，紧张兮兮的看着门口，心想这段期间可千万别有急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穆慕不住的看时间，还好，李医生应该到家了。耳边响起周董的七里香，穆慕接起电话，是凌越。
　　凌越说风越来越大了，让穆慕不要出去。穆慕和凌越腻歪了会，突然灯全部熄灭了。穆慕吓得尖叫了一声，凌越焦急的问，怎么了？穆慕看着漆黑黑的诊室，听着外面开始嘈杂的声音，哆嗦着说，没事的，就是风可能把电线刮断了，停电了而已，没事，有应急电源的，很快就好了。
　　忽然门口走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束光从下巴往上照着。穆慕吓得尖叫了一声，手机都扔掉了。门口传来哈哈大笑，那个女人把手电拿开，整理好头发，原来是隔壁诊室的小玉。
　　”你也太不经吓了，手机都扔了。”小玉嘻嘻哈哈的笑着，本来就是爱闹的性子。
　　“可吓死我了，小玉，以后别这样了，人吓人会吓坏人的。”穆慕拍着胸脯，缓着气。便循着手机的光，找着了手机，可惜刚刚手机扔掉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掉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嘛，来陪陪你。”小玉坐在穆慕的座位上，托着下巴，笑着说。
　　“可别，一上来就吓我一大跳。” 穆慕回了一句小玉的调侃，赶紧电话给凌越。拨了一遍两遍三遍，没有回音，等再拨通的时候，凌越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
　　“这么大的台风，你干嘛来啊？赶紧回家呆着，太危险了。”穆慕一个劲的埋怨着凌越，心里又止不住甜丝丝的。
　　凌越笑了笑:” 你可真往自己脸上贴金呐，来看你是顺路，有文件落公司了，去拿文件来着。”
　　穆慕心里想，才不信呢，你明天又没什么要紧的会，嘴上却说：”好呀，那你不用来看我了，就在公司呆着吧。台风太大了，最好哪儿也别去。”
　　不一会儿，应急电源启动了，诊室一瞬间亮堂起来。穆慕眯了眯眼睛，跟凌越说来电了，让他别担心，却听到那边紧急刹车的刺耳声音。穆慕傻掉了，那边只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带着丝嘲弄: ”穆慕，发生意外了…”
　　“凌越凌越？你怎么了？凌越？”穆慕焦急的喊了一遍又一遍，再没有声音传来。小玉一脸紧张的帮穆慕叫了救护车，救护车沿着医院到穆慕家的路，快速的开着，在半路上忠于找到了凌越的车。
　　事后穆慕一直在想，命运这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凌越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命运为何对他那么的残忍。
　　这条路的路灯恰在今夜坏了，使得凌越看不清楚前路，是命运？
　　这颗被台风吹到的树，偏偏在凌越的车即将到来的时候倒了，是命运？
　　凌越的车没有开旁边离树稍远的车道，反而是开在靠近树林的车道，是命运？？？
　　啧啧！这是什么样的命运！
　　穆慕那时看到此景，颤着手惊痛的拨通了119，穆慕感觉过了异常漫长而悠久的时间，终于119到了，将凌越从被砸的车子中解救出来，抬上救护车，快速开往医院。路上穆慕焦急的给李医生打电话，让他赶紧准备手术，可是李医生车子爆胎了，被困在来医院的路上。穆慕又赶紧给距离医院较近的周医生打电话，深夜时间，好不容易电话拨通了，才突然想起，周医生生病了，发烧。又急忙给同样住的离医院较近的魏医生打电话，魏医生说马上赶来，穆慕才感觉慌乱的心，稍稍定了定。
　　经过紧急救护的凌越，嘴唇苍白，因为疼痛，眼睫轻轻颤着，好似受伤的蝶翼。穆慕握着凌越的手，用颤抖的嘴唇，不住的念着，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到达医院后，魏医生还未到达，穆慕根据自己之前实习时当助手的经验，叫了麻醉医生和其他护士等一起将手术室先准备好。手术室准备好后，魏医生还没到，穆慕又打电话过去催了催，魏医生却还没出家门，他母亲听说他深夜又是14级台风天气要出诊，一紧张，心脏病发了。穆慕无比焦急，又无计可施，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凌越，穆慕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穆慕又赶紧给李医生打电话，跟李医生汇报了检查结果和各个指标的情况，形势很危急，腹胸腔出血，需要紧急手术。李医生听了穆慕的汇报，一咬牙弃了车，迎着风朝医院狂奔过来。
　　穆慕找了个护士拿着手机，开着免提，突然血压降低地滴滴声响起，穆慕一惊，看着凌越发绀的嘴唇，急促的呼吸，越来越低的血压，渐渐隆起的胸廓，叩诊胸部呈鼓音，听诊呼吸音弱，前胸壁，头面部触及捻发感。穆慕心里一颤，急促的叠声问：“李医生，怎么办？张力性气胸合并皮下气肿，怀疑有血胸，怎么办？”
　　“这样，穆慕，你先做个胸腔穿刺，先减压，我正在跑过来。别急，稳着点。”李医生喘着气，尽量平稳的嘱咐着。
　　张力性气胸合并皮下气肿时，病人前胸、颜面部肿胀，纵隔移位可造成心脏、大血管移位、大静脉扭曲，影响血液回流，出现体循环淤滞的表现，如静脉怒张等。情势很危急，后果很严重。
　　穆慕稳了稳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好！莫医生，准备局部麻醉。”
　　“可是，你还没有执业医师资格，是非法行医，出了事，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莫医生看着这个刚毕业，来了将近6个月的小姑娘，担忧的说。
　　“莫医生，他是我男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有事，而什么都不做。”穆慕又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澄澈的眼睛有着无比的坚定，凌越，我会救你。
　　“穆慕，稳着点，你实习了半年了，执业医师的书也滚瓜烂熟的，就差个证而已，你能行的。我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李医生听到那边的争辩，气喘嘘嘘的给穆慕增加信心，这种情况最拖不得，拖得越久，对病人的伤害越大，事到如此，不得不这样了。
　　“好，莫医生，局部麻醉。”穆慕稳了稳心神，强忍着不去看凌越的脸，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就当是在练习，根据之前老师教的来就行了，没什么的，冷静，冷静。
　　穆慕恢复了认真而冷静，这才是工作时候的她，与平时的活泼判若两人，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紧张。
　　刚刚还平静的手术室，瞬间沸腾起来，小于护士长将凌越病床升到高坡卧位，将物品准备好，并打开穿刺包，穆慕像拿笔一样拿起消毒镊，结合X线报告，在凌越锁骨中线第2肋间取穿刺点，以穿刺点为中心，周边环形扩展15cm进行消毒，待干后，铺巾，莫医生进行麻醉。
　　“16号穿胸针。”穆慕冷静的吩咐，接过穿胸针，微抿了抿嘴唇，集中注意力，按照之前学习的穿刺步骤：左手绷紧局部皮肤，右手执穿刺针，沿麻醉区域所在肋间的肋骨上缘，垂直于皮肤，缓缓刺入，参考莫医生麻醉时记录的进针深度，至有突破感，见有液体流出，停止穿刺。
　　但是，一切正确进行后，没有液体流出怎么办？
　　“李医生，16号穿胸针，穿刺后，没有液体流出怎么办？”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液体流出，穆慕脑子一懵，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改变穿刺角度、深度再穿，直到有液体流出。”李医生牛喘着气，急促的说。
　　“好。”穆慕稳了稳精神，小于护士长擦了擦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穆慕聚精会神，认真想了想，改变了穿刺角度，缓缓刺入，至有突破感，有液体流出了！终于成功了!
　　穆慕眼睛亮了亮，小于护士长用血管钳贴贴近皮肤固定穿刺针，穆慕将乳胶管连接50ml注射器，松开夹闭注射器的止血钳，负压缓慢回抽注射器。夹闭橡皮管，留取标本（培养、生化、常规、细胞，第一管不留常规，培养在无菌操作下留取）。
　　凌越的呼吸渐渐缓慢而悠长起来。穆慕稍稍放了些心，”李医生，生命体征恢复正常，内压降低，接下来怎么办？”
　　“我正跑过来，你密切观察病人情况，如果有任何异常，再告诉我。”李医生缓了口气，又续道：”你们谁派辆车来接我，可累死我了。”
　　小玉是麻醉科的实习医生，也在手术室给莫医生当助手，这时嚷道：”我家跟李医生一个方向，我去接他。”说着，就转身出了手术室，快速跑走了。
　　穆慕不时看看凌越的苍白的脸，不时看看正在负压抽吸的注射器，和之前紧急处理过的创口，不时看看显示器上的指标，心里怀揣了一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生怕哪一个步骤出了问题。不时又问小于护士长：“刚刚的标本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
　　小于护士长一脸的无奈：“才刚过去十分钟，哪有那么快。”
　　穆慕自嘲的笑了笑，她感觉这十分钟，已漫长的好似10年。
　　这时，李医生穿好无菌服，喘着粗气进来了，看了看凌越的状况和各项指标，以及之前的x线报告等，胸腔穿刺抽出的血液很快凝固，这表明有活动性出血，是血胸的症状。李医生决定马上进行开胸止血手术。
　　穆慕作为李医生的助手，敛了敛精神，和小于护士长一起准备各项开胸手术的手术用具，小玉和莫医生准备全身麻醉。
　　穆慕看着凌越结实的胸腹裸露出来，看着李医生用泛着冷光的刀刃在上面划了一刀，穆慕的心针扎般疼了一下，很快，穆慕安慰的想，这是手术的一部分，这样凌越才能好，没什么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穆慕看着纱布被大量的浸湿，又拿出来，新的纱布浸湿，又拿出来，以往觉得很平常的手术，此刻觉得是无比的痛苦和折磨。贯穿缝合结扎出血的血管和漏气的部位，以往亲手实施过的步骤，此刻穆慕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手术终于结束了，手术整体来说很成功，所有人有松了一口气，将凌越退往重症监护病房观察后，都回去休息了。
　　穆慕不肯走，呆在凌越的病床旁边，握着凌越冰冷的手，用自己的脸去温暖他，希望他知道自己在，不怕。穆慕看着凌越苍白的脸，搁着呼吸罩，只看得到凌越的眼睛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做一个绵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