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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15.

      白铁军和甘小宁全无形象地靠在沙发上,酒喝太多,他们已经醉了,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着边际的醉话。
      “我说老白,你现今是大老板啦,事业有成,混得不赖,咋不成个家呢?”
      “懂啥叫独身主义不?独身主义奏是不成家。”白铁军的唐山音七弯八拐。
      “白老板您言重了,没有看得上的吧,嘿嘿。”
      “别光说我,阿甘你不也打着光棍呢么?”
      “我跟你情况不一样,没人疼没人爱,可怜虫一条。”甘小宁咂咂嘴,心中纳闷,这酒挺上档次,可咋有点儿苦呢……想不通的阿甘同学只好继续嘲笑自己,“我长得又不帅,人连长那样的帅哥才能娶着漂亮媳妇儿。”
      “我长得也没连长帅!”白铁军兴奋地大叫,显然醉得不轻,只听“嘭”的一声,脑袋磕在桌面上。
      甘小宁转动着不太灵活的眼珠子,忽然想起什么:“哎不对呀,连长哪儿去了?”
      白铁军努力睁了睁已成了一条细缝的眼睛:“班长咋也没啦?”
      “连长忒不厚道了,一首歌不唱居然还玩儿失踪。”甘小宁不满地咕哝,“真逗,俩人一块儿失踪,别是上哪儿幽会去了。”
      白铁军突然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阿甘同学正解!”继而苦着脸大叫道:“伍班副,出大事儿啦,你家班长叫连长给拐走喽!”
      俩活宝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大声,伍六一却僵硬地坐着,似乎没听见,事实上从史今离开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酒是喝了不少,却无半分醉意,伍六一双颊线条绷紧,使他英俊的侧颜已臻完美,他的眼神直盯着门的方向,有晶莹的波光碎成一片。

      史今缓过劲儿来的时候高城走了有一会儿了。本来高城绝不肯扔下他先走的,经过了这一夜彼此间再无保留的两人交颈而卧,汗湿的身体贴在一起,没有一点间隙,恨不得相拥到天荒地老。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高城撑起身接电话,温软下来的东西抽出,疼得史今一个激灵。
      “小柔。”声线带着激情过后的暗哑。
      “你那边完事了没有?”
      他知道纪柔问的是聚会有没有结束,可联系眼前情形,看着像小动物一般疲倦地蜷在自己身边的人,高城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还,还得等一会儿。”他心虚地说。
      “高城,我,不太舒服,肚子疼,你可以回来一下吗?”
      “小柔你别急,别乱动,在家等我。”高城心跳得更厉害,想到妻子怀孕八个月的身体状况,一股愧疚顿时涌上心头。
      史今侧过身,清水般的目光望过来,高城心尖一颤,欲言又止。
      “回吧连长,看看嫂子怎么样了。”
      高城被这样的目光望着,只觉更加愧疚,当然这次愧疚是对史今的。喉头哽住,一时什么也说不出,狠狠搂住怀里的人,在那削瘦的身体上烙下一个又一个深吻。此刻的高城,与其说是给予,不如说是获得。获得一种肯定,一种安慰。史今配合着他的吻舒展开身体,同时手臂紧紧缠上那坚实背脊。
      两人又缠绵一会儿,史今推了推高城:“回吧。”
      “那你呢?”高城担心地抚摸着史今柔软的短发。
      史今脸上一热:“不要紧,我歇一会儿就成。”
      高城穿好衣服,站在沙发边默默看了史今一阵,低声说:“我先走了。”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口,转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连长。”一片黑暗里,史今忽然叫他。
      仿佛千生万世里穿透岁月的一句咒语,高城立刻顿住脚步。
      “到此为止吧连长。”他轻声说。
      寂静,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半晌高城才哑声吐出几个字:“不许瞎想,等我电话。”
      史今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恍惚起来,等回过神来转头看时,门口空荡荡的,那挺拔背影早已消失无踪。

      沉默地躺在沙发上,浑身散了架一般,像是被人整个拆开了又一寸一寸拼接起来。身下某个难言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痛,提醒着自己这一夜的翻云覆雨并非只是做了场春梦。
      仍是没什么力气,但不得不起来。天光已经大亮,从门缝漏进的光线零落斑驳,这个相对隐蔽的房间也无法再掩藏更多秘密。史今坐起来穿衣服,起得猛了些,不小心被身下突然传来的锐痛折销了神,一下子靠回沙发背上。
      衬衣无法再穿了,不仅是飞掉的扣子,更因为它已经几乎被撕成了两片。史今不由回想起昨夜那场激烈情事里,他的连长是如何狂乱地撕开他的衣服,不管不顾地要了他。用手捂住眼睛,脸上刚退下去的温度瞬息间又滚烫如火。
      勉强把衣服穿好,每一下动作都会牵扯身上的痛,最后用外套裹紧自己。史今慢慢站起来,慢慢往外走,那脚步多少有点不自然,突然一股粘腻毫无征兆地顺着大腿内侧滑下,史今在慌乱和羞耻中踉跄离去。

      遍寻不见伍六一的身影,史今扶着栏杆喘气。身体越来越差,多跑几步就会头晕,更何况还经历了那样激烈的情事,史今的脸红了红。他想伍六一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否则这么长时间找不见自己,照那家伙的性子不得急得把搂拆了,可到现在为止连电话都没一个。
      史今左顾右盼,不禁眉端一跳,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猛一转身,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站着个女人,她的腹部隆起身体显得很沉重,但依然是个美丽的女人。眉清目秀的面容笼在暗光处不太真切,史今感觉得到,她在看着自己。说不清那双眼睛里是一种什么表情,她慢慢向自己走过来。
      “能和你谈谈吗?”她说。

      谈话的地方是附近一家西餐厅。纪柔点了杯热牛奶,问史今要喝什么,史今想想点了冰水,一夜情事令他口干舌燥,喉咙里仿佛烧起一把火,确实需要解渴。纪柔又随意要了几样点心,然后就对着食物发呆。
      史今抿了口冰水,冰爽感觉让他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看着面前的女人,他心里充满愧疚,尤其是经历了昨夜那样的事以后。史今抿了抿唇,抬起目光叫了声嫂子。
      纪柔握着牛奶杯沉默了一阵,尽量让自己平静,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她说:“在昨天高城向我正式介绍你之前,我就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
      史今的眼睛倏然眨了一下,慢慢垂下目光。
      纪柔自嘲地笑:“他几乎每晚都做梦,梦里只会喊一个名字。我一直想,一直想不出,究竟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我丈夫如此魂牵梦萦。可万万没料到,曾经假想过的一万种可能都不成立,我的情敌竟然是个男人。”
      史今一颤,不敢抬头看她,事情发展到今天这地步绝非自己本意,有些事在不经意间脱离了理智的缰绳,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奔去,宛如飞蛾扑火一般,那么不顾一切,至死方休。
      纪柔说:“你不用觉得尴尬,高城看着你的眼神都和别人不一样。作为一个女人,我无法接受自己的老公喜欢男人,可也不得不承认那是爱情。”
      “这事儿不怪连长,是我不对。”史今苍白的脸色窜上一抹红,但仍竭力解释着,“既然选择了退伍就不该再有瓜葛,我没做到。”
      纪柔却红了眼眶:“不怪他,也不是怪你,是我求你,求你离开他。”
      史今猛然抬头,目光有些慌乱,语气却诚恳:“嫂子你一定相信我,我对连长,绝不敢有那种不该有的想法儿,我马上离开北京,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
      纪柔忍不住抽泣起来,她痛恨自己的失态,却抑制不住冲闸而出的眼泪,史今递上一张纸巾,纪柔接过胡乱擦了几下。
      “这样的要求或许有些过分,可作为一个女人,我只是想把丈夫留在身边。”她用手轻抚着腹部,笑容有些凄苦,“孩子就快出世了,我希望他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爸爸妈妈都很爱他,我不希望有一天我的孩子得知他爸爸心里爱着个男人。史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也不愿意高城在背后被人议论。高城是个军官,同性恋情在军界意味着什么?那样的流言蜚语会影响他的前途甚至毁了他。所以,我请求你离开。”
      纪柔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轻轻推到史今面前:“这个给你,算作补偿。”
      史今直愣愣盯着那信封的厚度,淡淡地说:“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纪柔审视着史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同样淡淡地说:“人总要现实点,断绝一切社会关系谈何容易,你今后如何生活,或许,你根本是在敷衍我……”
      “嫂子!”史今打断她,这个温和的男人脸上终于有了怒意,却又突兀地笑了,他说,“其实我的想法儿特简单,不求别的,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心。如果真要了这钱,那我成什么了!”
      ……

      史今走出餐厅,外面特别冷,狂风大作,他单薄的身形不禁有些打晃,就像随时可能被吹走的一缕游魂。脑子里乱作一团,纷乱的画面毫无逻辑地随意跳出来,耳朵里一个熟悉到融入骨血的声音在叫他——今儿,而他却无法答应。
      他全身都很痛,尤其是那个地方,每迈出一步都有被撕裂的感觉,但最痛的还是心。记忆里高城搂着他热烈冲撞的画面和纪柔泪流满面的模样交替浮现,这让他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史今叫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史今怔了一会儿说火车站,司机用古怪的眼神看看他,然后才发动了车子。
      他开始长久地望着窗外发呆,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没到地方突然让司机停车,匆匆付了钱就往外冲。“先生等一下,还没找钱呢!先生你没事吧?”司机担忧地喊他,史今却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走远。
      这里距离火车站已不太远,史今辨了辨方向,走进路边一个小公园。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侧是一排排树木,掉光了叶子的枝桠孤伶伶挺立着。史今扶住一颗树呕吐起来,仅有的一点食物吐尽,剩下全是黄绿色的胆汁,其间还夹杂着缕缕血丝。胃部翻天覆地的绞痛让呕吐无法停止,这仿佛是一场酷刑,史今在昏天黑地间几乎虚脱。
      终于再也吐不出什么了。史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往前走,可没走几步突然又脱力般蹲了下去,这次他不是想吐,而是想哭。手臂上很快有了湿热的触感,没有刻意忍着,于是泪水愈发汹涌。史今是个感性的人,他不认为男人流泪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想哭的时候哭出来就是了,而这次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史今在小公园里呆了很久,体力严重透支,脑中一阵阵晕眩,纪柔的脸却突然跳出来,流着泪恳求他离开高城。
      ——不怪他,也不是怪你,是我求你,求你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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