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犹在美景时》兔桃

5、part 5.你是千堆雪 我是长安街

　　梁辰趴在方向盘上慢慢冷静下来。
　　开车回家，洗澡，拉上窗帘睡了一觉。
　　梦到了以前很多事。
　　大四那年。冰天雪地的冬夜。她救了萧肃一命。
　　那年的雪特别特别大。
　　她在一家咖啡厅打工，大雪天晚上急急忙忙往学校赶，希望能赶上宿舍还没有锁门。
　　醉醺醺的萧肃躺在马路的雪地里睡着了，大雪几乎覆盖了他，人冻得青紫。
　　来往的街头。没有人理他。
　　大家都觉得，这不过就是个酒鬼。
　　梁辰救了他。拜托出租司机帮她把萧肃送进医院。掏出他的电话还有钱包给萧肃家人打电话。
　　萧肃的家人只是漠然而又冷静的说，拜托她照顾萧肃，人在国外回不去。回国以后会有重谢。
　　她心里，忽然升起浓浓悲哀。同情自己和他。所以对萧肃格外好。在萧肃心里，梁辰是家人。不是因为她救了他，而是她懂他。
　　后来梁辰才知道。她救下的这个人是个万恶的富二代。这个富二代家人只有一个满世界飞来飞去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的爹。他说他也没见过他娘。
　　也是奇葩。这就算了。暴政的爹不管他就算了，还企图干涉他的感情生活。萧肃喜欢过一个姑娘，叫袁画。袁画学舞蹈的。安静温柔普通。
　　这些都是听萧肃零零散散提起的。
　　袁画是他初恋。分手原因没说过，大概是因为他父亲。梁辰只知道救他那天就是他和袁画分手的那天。他和父亲开始各种方式抵抗。
　　不去上班不回家不见父亲。对生活绝望。
　　那一年，也是梁辰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年。失去孩子，顾景时远走，流言蜚语的指责，朋友们的孤立，母亲的误解，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抽烟相互搀扶走出阴霾。
　　再后来。她毕业了，萧肃结束了和父亲的冷战接手了酒店。她太懒散，不想找工作太麻烦，一起在这里工作，一干就是三年。
　　以前的片段总是重复。找来找去就是没有顾景时。身体在睡觉意识却很清醒。想发脾气。
　　脑海一片空白呆坐了一个小时。
　　耳边都是顾景时走的时候咬牙切齿的那句话。
　　去他妈的寻寻觅觅。去他妈寻寻觅觅。去他妈的寻寻觅觅。对啊。去他妈的。寻寻觅觅。
　　起床约了姚曳出来。姚曳是她闺蜜。……嗯…姚曳算她的半路闺蜜。姚曳家是乡镇暴发户，很有钱，大学的时候两人是室友。姚曳是个女汉子，向来直爽，她一直都看不上梁辰。她自己说，第一，她自己名字就够矫情，梁辰比她的更矫情，不服。第二，梁辰名声太烂，女生多的学院总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姚曳人缘又好，听得多自然就敬而远之。第三，梁辰长的好看，这是重点。不管梁辰是哭是笑真心还是假意，通通看起来都像绿茶婊,一瞪眼睛，男生魂儿都勾走了。所以姚曳叫她狐狸精。
　　直到大三完，姚曳也没跟梁辰说过几句话。说了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倒是梁辰都很真心。搞得她有时候都不好意思，心想这姑娘也没这么差吧。
　　到大四的时候，梁辰的事沸沸扬扬，整个学校没有人不知道。梁辰差点被开除，大家都孤立她，当面议论她，梁辰也不反驳，独来独往。姚曳曾经亲眼看见有男生给梁辰发一些不堪入目的短信，梁辰熟练的删除低下头继续做题。微笑对惊呆的姚曳说，习惯就好了。
　　姚曳也对她没那么讨厌了。
　　有一次。班级活动必须每个人都来，梁辰没去，因为没有人通知她。班级被扣了分，女班长气焰嚣张的数落梁辰，她局促的站着跟大家说对不起。女班长刻薄的说，交际花你平时不来就算了，集体活动之前麻烦安抚好自己男人。大家都笑起来，梁辰的耳朵通红，低着头也不反驳。
　　姚曳看不下去，正义感爆棚的跳出来说，她在宿舍呆了一下午，没人通知她来，作为班长你的失职还好意思怪别人。
　　梁辰在背后拉了一下姚曳的衣服。姚曳瞬间就心软了。人散以后，姚曳骂她，你有病啊，冤枉你你不会还嘴。
　　梁辰说，谢谢你。可是，以后不要帮我了，我习惯了。帮了我你也会被孤立。还有一年大家就各走各的谁还记得我。真的谢谢你。
　　姚曳再以后非常非常维护她。渐渐发现梁辰也没有那么木讷好欺负，空有一张好看的脸。她只是不在意不想解释。像裹着棉花的针，说不定就刺在你哪里。姚曳喜欢她关键时刻会锋芒毕露。
　　没有姚曳，梁辰肯定撑不到毕业。
　　毕业后的姚曳，不走寻常路的当了一名从小梦寐以求的漫画家。
　　漫画家的生活是黑白颠倒的。梁辰吵醒她的电话让她非常恼火。
　　即便如此还是很没骨气的陪着梁辰吃了饭逛了街做了指甲在一起回家喝酒。
　　梁辰去拿酒杯，边说[你得多喝点。萧肃特地挑的。]萧肃两个字还故意强调了。
　　姚曳盘腿坐在沙发上说[啧。狐狸精。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我老公有一腿。]
　　梁辰一脸坦然[全世界的男的都跟我有一腿。更何况是你这个只有你单相思的老公。]
　　姚曳[我要挠花你的脸。老娘总有一天能把萧肃追到手。]
　　梁辰笑着敷衍的点头[嗯。我等着。这都三年了，大不了我再等个三十年当伴娘。]
　　姚曳[呸呸呸。你会不会说话啊。]
　　梁辰把酒递给她，坐在地毯上。笑着看姚曳一脸郁闷说[不逗你了。不经逗没意思。]
　　姚曳[你明天还回家请求你妈的原谅吗？要我说，你真是你妈的女儿……倔都一样一样的。都四年还不跟你说话啊？]
　　梁辰木然盯着酒杯看了很长时间才说[没…可能，没我也挺好的，我爸爸走了这么长时间，我妈跟继父感情也好，烟烟也该上初中了，叔叔的孩子也挺喜欢我妈的，我大学就不怎么回去了，我反而像外人…上个星期……我妈虽然没跟我说话，但她让叔叔跟我说，这周让我去相亲……]
　　姚曳夸张的说[相亲！！！你妈也…太夸张。]
　　梁辰淡淡的说[我妈…从小对我特别严厉。可是我又什么都做不好，只好找我爸撒娇。她在我们那一片出了名的好看，姥爷家家境也好。不知道怎么就嫁给我爸了。我妈常常……说我跟我爸个性一样，得过且过不求上进。她可能，对我特别失望。所以，对烟烟格外好。]
　　烟烟是梁辰同母异父的妹妹。
　　姚曳很不屑[你妈也太狠了。断绝关系这种事就算了，连学费都不给。]
　　梁辰笑着打她[是我自己傻逼太天真。被顾景时惯的钱是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生活这么多艰辛。我妈给我的钱我一分不要。]
　　姚曳犹豫了半天问她[你后悔吗？如果…]
　　梁辰摇晃杯子回答她[没有如果，所以也不能后悔。我可以但是我不能。]
　　像爸爸去世的时候。她忍着不哭。妈妈改嫁的时候忍着不说话，顾景时说分手的时候，她忍着不伤心。世界上有太多无法控制的事。家人朋友爱人都把她隔绝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她曾经以为，顾景时会让她一辈子天真。她高兴的躺在他怀里说，景时，你知道吗。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以为我还有妈妈，后来我妈妈改嫁生了烟烟我才知道，我连妈妈也没了。所以我特想有个自己的宝宝。这是我的亲人。你是我的爱人。还有人能宠着我。
　　到最后。亲人一个不剩。爱人远走他乡。
　　只有她自己，独自一个人浮沉。牺牲了所有。
　　姚曳摇头说[梁辰。咱们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从来不争取，为什么这么认命呢。我想要的我一定会努力，我会朝着目标一直走。而你永远都随遇而安。如果是我，追去英国也要死个明白。]
　　[我也想过。我拼命的考雅思，考托福，学英语……可是没有用…回不去了]梁辰把头埋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说[因为我…不可能再怀孕了。]
　　这是姚曳第一次听说。震惊的不可思议。
　　她把梁辰拽起来，看到她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疯了一样问她[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顾景时…]
　　梁辰把头枕在姚曳的腿上轻声说[我不敢。那年…青瓷带我去拿掉孩子，医生说的。我在走廊里哭的撕心裂肺，连看我一眼的人都没有，我觉得自己…不是被顾景时抛弃，我是被爱情抛弃了。我不敢去找他，如果说出来，更像承认自己……不配拥有任何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么对我，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她把头仰起来，红肿着眼睛看姚曳。眼神像小孩子等待老师宣判答案。
　　姚曳觉得鼻子有点酸。抬着她的下巴轻浮的说[你做的都对。可是长得太像狐狸精会招人恨，陆青瓷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她居然带你去流产。朋友是这么当的吗。]

　　梁辰想起青瓷从英国回来。她脸色苍白握着梁辰的手说[辰辰，景时……景时说…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你放过他好不好，为他前途着想…我，我对不起你…我喜欢的人，就是他。我们在英国…什么都发生了…辰辰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你……把孩子拿了好不好。他送你去美国。]
　　梁辰整个人都傻了，觉得全身冰凉。连眼泪都冻在眼眶里，心脏捏的喘不过起来。小腹已经凸出来。她手贴着小腹心里默念，宝贝乖，别害怕。继而冷冰冰的推开青瓷的手[你告诉他。我不会拿孩子。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管。]
　　青瓷去拉她的手[辰辰你听我说。你只有二十岁…你还在上学，我们对不起你。拿了孩子……我们给你一笔钱去美国好不好。你不要担心…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肯……拿掉孩子。]
　　她目光没有焦距喃喃的复述[我们……？]这么快就变成我们了啊。梁辰站起来，觉得头晕眼花。像被订住了一动不动背对着青瓷，机械一样的重复[我不会拿的。死也不会。谁都别想动我的孩子。]
　　青瓷忽然就变了脸，冷着声音说[梁辰。别逼我……说出你的秘密。如果被…顾家人知道……你们也根本不可能。留着孩子只会以后更多纠缠，景时……他也不想要。]
　　梁辰[你在威胁我？]
　　青瓷擦干了泪说[我在劝告你。你拿了孩子，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
　　梁辰终于崩溃了。蹲下来眼泪开始哗哗的流。
　　小寻。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以后……别找我这样的妈妈了。连你都保护不了。
　　孩子在肚子里踢她一脚。
　　小寻。你乖啊。爸爸…不要我们了。你恨我吧，妈妈……也没有办法。你那么小，还没有来得及出来看一眼我就要走了。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踢的正欢，她摸着肚子哭的嗓子都哑了。
　　原来青瓷说的不是选择题。而是填空题。
　　只能有一个答案。把失去小寻作为代价。

　　梁辰有点醉。头疼。以前的事在脑子里翻滚。
　　迷迷糊糊的说[算了。都过去了。也记不起来了。]
　　现在的梁辰早就不是过去的梁辰。
　　顾景时说的对，现在的梁辰真恶心。
　　可是现在的梁辰也是拜你所赐的。
　　我们都不要再互揭伤疤了，我们的世界根本不在一条平行线上。
　　这种你刺我、我捅你的游戏并不好玩。顾景时就当我求你放过我，放过小寻。
　　我为我的无知付出了代价。我认了。
　　姚曳摸摸她的头发。
　　却发现她早已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