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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打架 ...

  •   他们没来及“聊个天”。
      林果有点迷失。他觉得他为公司的生死存亡背黑锅,不得不潜逃到青海湖来,已经够狗血了。谁知道还有更狗血的,他在青海湖这个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看见了吴凡。正当他觉得这一出旧情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狗血大戏正要上演,而他已经不想唱、懒得唱的时候,更多意想不到的狗血毫不大意地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洒了过来。
      他早上起来,被迫和吴凡一起打架。
      他是被院子里男人吵架的声音叫醒的。
      睁开眼的一刹那他还有点恍惚,觉得是睡在家里。然后他就听见男人愤怒的吼声和混乱的吵闹、人推搡人的脚步声和狗叫。他来不及多想,一骨碌爬起来往外跑。
      他看见吴凡被六、七个拎着木棍的男人围着,呈现出一种群殴的场面。看小酒吧的维族男孩正从院子角落冲出来,试图加入战局。
      吴凡并没吃亏,林果跑来的时候他正揪着一个男人的衣领,挥拳揍在他的颧骨上。
      那显然是用尽全力的一记老拳,被打的人应声倒地,打人的人都趔趄了一下,险些绊在摔倒的人身上。
      打架最忌讳下盘不稳,其他围拢上来的人抡起棍子,上下其手地照着吴凡打下去。
      林果骂了一声“我靠”,一把抓住一根抡上来的棍子,同时腿底下横扫竖踢,放倒了两个男人,还劈手夺下了一条粗木棍。
      吴凡没闲着,一脚踩在摔倒的男人胸口上。
      男人发出粗暴的怒吼,但是吴凡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都别动。乐有刀。”
      林果跟他背对背站着,看看手里的木棍,吹了声口哨说:“棍子带钉,你们够黑的啊。”
      维族弟弟从靴子侧面摸出一把匕首,默默握在手里。
      原来他叫乐乐。这是个挺萌的名字,不过这会儿没人有心情笑。吴凡脚下的男人鲤鱼打挺地挣扎,被林果耻笑说:“哎呦哎呦,没练过就别费劲了。跟老子打,你们再来十个也不是个儿。老子练过的。”
      吴凡开口制止他:“果果。你别说话。”
      然后他伸手,把地上的男人揪起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该法院管的事儿,我不管。想从我院子里抢人,那不可能。”
      男人被他看得发毛,却不甘心:“吴凡,别以为老子不敢告你!”
      吴凡说:“行的。从现在开始走法律程序。乐,开车送客人走。”
      乐乐没吭声,转身去后院。
      林果随手把棍子丢出去,冷哼一声:“鸡鸣狗盗。”
      吴凡皱了一下眉头,还没来及制止他,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尕妹!尕妹莫跑!”
      林果只觉得眼前一花,看见围在他周围的那些人像恶虎扑食一样地冲了出去!
      他们的身手怎么能比林果快,他眨眼就甩开两个男人,弯腰去抄被他们抢夺的那个娃娃。
      娃娃长什么样子林果没看清,但是他眼睁睁地看见,一个男人抖开一条黑色垃圾袋,兜头就朝着娃娃往下套!
      林果怒了,一把揪过那条口袋,一抽一送,把那个男人推出几米开外,仰面摔倒。
      与此同时,他抄棍子横扫,抡开包抄上来的其他人,一把把娃娃揽在自己怀里。
      然后他听见吴凡的一声低吼:“果果!”
      他知道吴凡扑了过来,用身体护在他头顶。
      他仿佛听见吴凡的一声闷哼。
      但是他回头看的时候吴凡已经怒了,他抄起木棍,毫不客气地朝着一个人的肩膀横扫过去,一边交代:“果果,带孩子走!进屋!”
      林果犹豫了一下,乐乐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开了他们客栈的皮卡车,朝着入侵者飞撞过来!
      入侵者们仓皇飞散,吴凡一把揪住为首的男人,丢到打开车门的乐乐手里。
      乐乐揪住他的后脖领子,默默地把匕首掏出来。
      林果迅速地抬起手,挡住娃娃的眼睛。
      场面僵持了一会儿,吴凡慢慢开口说:“暴力绑架,在我这里不行。”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高。
      然后他对维族弟弟说:“乐,花了他的脸。”
      匕首在维族弟弟的手里飞快地转了一圈。蹭在男人脸上。
      被揪住领子的男人失声惨叫起来。
      他叫完,吴凡淡淡地眨眼,疲惫地说:“怕,就说明还有救。今天到这儿吧。邻居肯定报警了。你们走不走?”
      乐乐把吓得尿裤的男人推进车里,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匆促地跟着跑了。
      林果把挡着娃娃面孔的手放开,这才发现她是个小姑娘。
      还是个奶娃,最多不过两岁,憨甜的圆脸上有高原红,就是个本地的藏族小朋友。她眼睛很亮,眨了两下,不明所以地冲着林果傻乐。
      林果叹口气,问她说:“得了,我知道我长得帅。不过小孩儿,我看你算不上大美人儿,怎么这么多土匪抢你呀。”
      小孩儿“呀、呀”地回答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林果给她搂得心里一软,然后听见吴凡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得靠法律。”
      林果回头,看见背后站着一个老人家,看样子像是娃娃的爷爷,面容黝黑,带着沟壑一样的皱纹。爷爷伸手要把小姑娘接回去,小姑娘却顽皮,扭来扭去地躲,死活要趴在林果肩膀上。
      爷爷很尴尬,抱歉地一直说:“莫怪、莫怪,娃娃不害臊。”
      吴凡把孩子接过去,递到爷爷手里,柔声说:“没事。今天明天他们不会再来。带尕妹去找妈妈吧。”
      爷爷还想说什么,但是吴凡的身体忽然倾倒下去,被林果一把接住,大吼他的名字。
      吴凡很清醒,就是脸色惨白。他站稳自己,默默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都是血。
      血是从头上流下来的。衣服领子都湿透了。
      林果掏手机打120,感到手指头控制不住地抖。
      吴凡倒是很冷静,安静地靠着林果说:“别怕。没事。”

      他们在市医院折腾了一个下午。吴凡后脑勺缝了12针。
      吴凡很硬气,坐着缝针的时候面色平静,仿佛那些针线是缝在别人头上。反倒是林果紧张,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看他脸色。他觉得吴凡看起来不好,那么一闷棍砸下去,是个人都得蒙了。吴凡垂着目光不吭声,一阵一阵犯迷糊,恶心,不能抬眼看人,觉得林果和世界一起在他眼前转。他想静静,但是林果扶着他,来回来去地问:“吴凡,说话,你难受吗?你难受吗?”
      他觉得疲劳,索性把身体往前一倒,靠在林果硬绑绑的身体上。扯着针线的护士吓了一跳,大声骂他:“患者!谁让你乱动的!这缝针呢不知道吗?!”
      吴凡还是不吭声。听见林果对人家连连道歉。
      然后他感觉到林果用手轻拍他的肩,手心热乎乎的,柔软地叫他名字,问他“是不是难受”。
      他不难受。这个姿势让他重新体会到林果的体温。三年过去了,林果的身体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紧绷有弹性,八块腹肌肯定一块不少,说不定还有迷人的人鱼线。他觉得好受极了。他已经很久很久… …没这么好受过了。
      这种“好受”的感觉维持的时间不长。麻药效力过了,吴凡就醒过来,摸到身下的铁床,看见左右两边拉起来的蓝色塑料帘子。
      林果不在这里。空气很冷,被子是硬绑绑的,闻不到干净的消毒水味。
      可能只是个梦吧。那种在夏天里能让他睡出一身汗的体温,和摸上去平滑干净的皮肤,都只能再在梦里相见。他对那孩子的身体特别熟悉。最初见他的时候,小孩还像一根正在拔节的豆芽菜,蹦蹦跳跳的仿佛能在风里摇摆。后来他们快活地相处,小孩就长大了,瘦长的手臂上出现结实有力的踺子肉,比他更加显得茁壮。他特别喜欢打量小孩的样子,在暮鼓晨钟里,他的手指从小孩麦色的皮肤上滑过去,手指下的筋肉好像钢琴琴键一样突突地弹跳;他的手指从小孩柔软细碎的发丝之间滑过去,好像弹吉他一样拨动时光的弦。
      那一定是他生命中最美的一段乐章,天亮的时候是圆舞曲,天黑的时候是小夜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欢乐的小步舞曲。
      可惜他不是一台留声机。他的乐章不太漫长,生活是一个指挥家,昂扬地在空中挥舞手臂,画下了一个急促的休止符,他被迫停止演奏,听不见经久不息的掌声。
      他只能反复回忆小孩的眼睛,迷蒙中带着希冀,总在看着他、笑起来。
      小孩对他,始终充满盼望。他明白这一点,因此感到失望和伤心。
      他闭着眼睛想心事,没听见林果拉帘子进来。
      但是林果大大咧咧的,招呼他说:“吴凡,醒了就动换动换,看看还恶心不。”
      他明明是闭着眼睛的,林果怎么就知道他醒了呢。
      他把眼睛睁开,眯缝着,打量林果。
      林果表情坦荡,认真对他说:“你动换动换,不恶心就没事了。恶心就说明脑震荡。”
      吴凡不恶心,但是严格地说他觉得晕,所以就眯缝着眼睛不说话。
      林果在他床边坐下,跟他说:“行啊吴凡。学会打架了。你不是个好人吗?想当年天天教训我,说道理不在拳头上。所以你现在是想开了是么,不做圣人啦。”
      吴凡不理他。
      林果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叹口气。
      他其实不想罗嗦。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并不确定,吴凡仍然有耐心,愿意听他无聊又无意义地发表议论。但是面前的吴凡很破碎。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吴凡,就算生病,也看上去活泼泼的,好像阳春三月的一棵杨树,时刻都干净挺拔。
      至少,在林果印象里,吴凡是那个样子的。和面前这个不苟言笑、沉默忍耐,打架时透着一股子凶狠的男人,完全不同。
      这时候吴凡打破了沉默:“那个男人,是尕妹的父亲。”
      林果一时没反应过来:“尕妹?”
      吴凡说:“那个藏族小姑娘。她叫尕妹。藏族小姑娘都喜欢叫尕妹。”
      林果说:“喔。”
      吴凡又说:“那个老人家,是尕妹妈妈的舅舅。”
      林果在心里排辈分,数了半天,觉得那个亲友名称叫做“七舅姥爷”,不知怎么显得有些好笑。
      但是这事儿不好笑。因为吴凡说:“尕妹的父亲要抢走孩子。尕妹妈妈舍不得,到处躲。她躲在我这儿小一个月了,都挺平安。”
      林果说:“这叫平安啊?!那你不如给人家一枪崩了,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吴凡终于抬起眼睛,无可奈何地瞪了林果一眼。
      那一眼瞪得很柔软,大概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带着三分无奈,还有七分埋怨。
      那是吴凡不经意间会出现的眼神,在以前的那些岁月里。林果当年不在乎,他更喜欢吴凡沉默坚韧的样子,或者是认真的、犀利干脆的态度。
      现在他忽然珍惜了。吴凡迷迷糊糊看他的这一眼,让他心酸。
      这个瞬间的动容让他温和地开口:“睡了这么半天,还疼吗?”
      吴凡不吭声。他比刚才疼得厉害。麻药和撞击时的闷钝都消失了,他清楚地感到伤口的所在,是撕裂的、敞开着、赤裸地淌血。
      大概是他满额头的冷汗淋湿了林果的心。他竟然俯身上前,用雪白的纸巾擦过他的脸,柔声说:“要不要坐起来一点?不压着伤口,也许好受些。”
      他忽然凑近的呼吸吞吐在吴凡睫毛上,让他不敢睁开眼睛。
      林果给他逗乐了:“你干吗,都结婚的人了,还演什么害羞的戏码。”
      他把手伸到吴凡肩膀下,把他搂着扶起来,让他靠着。
      他的动作很轻,但是吴凡觉得呼吸不畅,整张脸都发烫,手脚不知道往哪放。
      林果又笑他:“你要绷成铁皮盔甲了,那种中世纪骑士打仗穿的。”
      他在床头坐下,揽着吴凡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时光忽然划出一道长长的曲线,划开他们眼前三年的苍凉壁障,深入从前,照亮曾经娇嫩新鲜的、少年们的脸。
      谁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吴凡和林果两个,是标准的强攻弱受。吴凡是冰雪王爵,林果是傲娇软妹。谁也不知道他们私生活里的小秘密。其实,那个看起来脾气坏出银河系的吴凡,生病的时候爱撒娇,要张开双手,要抱、要揽,要靠在林果肩膀上耍赖皮。特别是发烧的时候,吴凡会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告诉林果说:“今天你比较凉。靠着舒服。”
      所以,当林果坐好、搂住吴凡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舒服吗?”
      吴凡猛地睁开眼睛,半晌说:“… …嗯。”
      他们默默坐了一会儿,林果说:“吴凡,你摸着比以前瘦了。是怎么呢?不开心吗?”
      吴凡不回答。
      林果笑笑,继续说:
      “这么久了,咱俩没见过面。我以为我看见你会难受,会掉头就走,然后跟你老死不相往来。我想象过很多次,再看见你的时候我应该搂着个姑娘,特别漂亮身材好的,从你眼前昂首挺胸地走过,跟你来个‘相见不相识’。”
      他这么自说自话,觉得挺好笑:
      “但是吴凡,我昨天晚上看见你,我看见你站在马路边上,看着眼熟又好像不认识,那个人是你又不是你… …我心里就忽然就觉得吧… …算了。真的算了。人生这么长,多认识几个人有什么不好,多个熟人多条路,干吗非得结仇呢?所以吴凡,你要是想得开,咱们就继续做‘熟人’。兄弟不兄弟的我不敢说… …那个概念被我弄坏了。但是请你听见我说的话,我不骗你,我觉得跟你还是挺熟的。至于以前… …我有什么不好,让你困扰、让你烦恼的,都请你原谅了吧。”
      林果说话的声音轻。他从不大吼大叫,讲话的态度仿佛是害怕吓着别人和自己。他那样轻声讲话,嗓子听起来喑哑黏糊,有点认真的慵懒。
      吴凡听着他慢慢地叙述,把眼睛睁开来。
      他面前是一道苍白的墙壁,年头久了,有点反潮。林果在他耳边似近似远地说着悄悄话,好像他梦里的一首催眠曲。
      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肠,才拒绝了这样一个纯良的少年,把他一心的痴情,都扔到风里去的?
      他用力感受了一下。他穿着毛衣,林果也穿着毛衣,他没办法感觉林果的体温,心里很气馁。也许就是这么一次了。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他可以这样子靠在林果身上。等他脑筋清楚了,所有发疼的地方都不疼了,他就会重新流离失所,不复再有依偎的地方。
      林果听不见吴凡的回应,低头看看他。他只看得见吴凡的额角,其他都不清晰。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亲吻那个地方,而且那个地方现在被套了白纱的网罩,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他永远都赢不了吴凡。这个特别及时的受伤让吴凡在他们的久别重逢里站了上风,让他只能好脾气地对他说:“累了吗?累了就不用跟我说话。我说的你听见就好。睡吧。”
      吴凡忽然说:“果果。”
      林果说:“恩?”
      吴凡说:“我这么靠着你,你累不累?”
      林果笑:“不累。挺舒服的。”
      吴凡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那… …你多舒服一会儿行吗?”
      林果说:“行。”
      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在他心里流淌,那句话是说:吴凡,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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