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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尼雅古城诅咒迟来 ...

  •   出了玉门关,一片萧索景象,小暑已过,这一带除了瓜果较多外,其它物资都比较缺乏,水源难寻。我们决定卖掉一些丝织品和茶叶,换成骆驼,以驮运食物和灌满水的马皮水袋。气候十分炎热干燥,鸢鸢和风颜都换上了维族女子的服饰,头戴小花帽。鸢鸢挑了一身翠色裙裤,白色面纱,灵动的双眼顾盼生姿,妩媚俏皮。风颜选了半天才选中一身蓝色裙裤,蓝丝巾遮面,露出神秘而淡然的眼神。男人们也纷纷换成浅色衣服。
      我们此行将重走古丝绸之路的南道,沿塔里木盆地南缘,经鄯善,徒步塔克拉玛干沙漠,穿越神秘的尼雅古城遗址,至和阗修整,再翻越昆仑山到达古时的葱岭地带,攀登海拔7000多米的慕士塔格峰,再沿西峰下行穿越丛林直达蛇沼。戈壁、沙漠、原始高原荒漠、丛林沼泽都是必经之地。舅舅重金聘请了一位金牌向导,据说他经年穿梭于敦煌与和阗,非常有经验。舅舅留下药坊里的伙计张在敦煌等候,添置补给,联络族人接应。一行8人跟随向导深入沙漠腹地。
      舅舅说他曾跟随大族长去过长白山,也到过和阗,早在出发之前,他私下对我传授了家族流传的路线图,讲述了沿途出没的野兽和曾遇到的奇诡之事,并授予了应对之法,我早已铭记在心。一路虽艰苦,却也没遇到太大危情。这日,我们已绕过断臂残垣的关隘及地上城堡遗迹,深陷一望无际的沙海。放眼望去,黄沙万里,绵延不绝。
      目所触及,尽是连绵起伏的沙丘,落差极大,仿佛置身静止的海浪底部,等待下一次潮汐才能抵达浪尖。正午的阳光烤得沙粒烫手,大家都感到疲惫和焦躁。
      向导说:“要尽快走出这片沙山,一旦遇到大风,就会被淹没,很危险,愿真主安拉保佑。”
      秦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发声:“怎么快得起来,跟乌龟似的。“
      司令也发牢骚:“我说秦兄弟,你就不能说点振奋人心的话吗?我师父说过,这片沙漠里藏着不少古代遗迹,没准我们在途中就能捡些个宝贝回去。想想就有精神头啦!”
      鸢鸢噗哧笑出声来:“二当家的,到时候捡了宝贝可别藏着掖着,都拿给大家瞅瞅是不是?”
      “那是,那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正听他们瞎扯,大部分驼队和马匹都走过了一个沙坡脚,走在队伍倒数第三的梁二少爷突然连人带骆驼陷了下去。我大惊失色,连忙跨下马,赶上去拉他,已然晚了一步。鸢鸢失声痛哭:“救救我弟弟!”我和舅舅对了下眼色,舅舅遂吩咐司令和秦兄,随向导把众人和物资安全送离这片流沙,到约10里外的野马河边集合。秦修远留下水和干粮各两袋,我和舅舅塞入背包,先后跳下了流沙坑。
      鸢鸢的哭声渐远,我闭气跌落,被什么东西重重顶了下左肋,一阵剧烈疼痛,眼前一黑。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有力的大手想扶起我,但他那只手一使力我就剧痛难忍,发出惨叫,大汗淋漓。火折子打亮四周,舅舅在一旁蹲着,二少爷和骆驼不见踪影。这里似一个宽大的古城遗址,上方塌陷处参差横亘着几根石头梁柱。
      “舅舅……”
      “你受伤了,少说话,听我讲。”舅舅的眼神异常坚定,“二少爷没事,我的人把他接走了,必须要把二少爷和司令分开。这里面太多疑问了吧?我怀疑司令的师父就没死,他一直暗中监视我们,如果他的目的和我们是一样的,那粱家的人也是他的猎物,我决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那鸢鸢岂不危险?”我的心口像插了一把刀。舅舅无情地说,“那个妮子,你还惦着她?她不就是那只老狐狸用来迷惑你的小狐狸精罢了。哼!如果不是还需依靠粱家的势力,我才懒得顾全他们。你无需担心她的安危,时机一到我自会送她回粱家。”我顿时感到气血乱窜,“我和鸢鸢的感情岂是您说的这么不堪!我要找鸢鸢去!”说着我就想站起身,可一动就牵动左胁剧痛。舅舅按住我,说我可能肋骨断了。
      “听着,鞠麟,依现在的情势,只有你离开她,她才安全。当初我和你娘同意你们的婚事,无非是为了找到密钥,现在有个梁二少足以。等事成之后,我们远走他乡,你不喜欢麒欣也罢,舅舅给你在族员中好好觅一门亲事。”
      我霎时天旋地转,口鼻中涌出一阵腥气,吐出一大口鲜血,再无知无觉。

      时空仿佛转回赤霞山庄,我悲愤交加,胸口喋血,站在赤霞山巅,对着万丈深壑,声嘶力竭地呼唤鸢鸢的名字。最后我狂喷一大口鲜血,心中默念:鸢鸢等我。坠落深渊……

      没有粉身碎骨,没有魂离身魄,我躺在干燥凉爽的木床上醒来。泪湿了枕边,昏昏沉沉,身子微动就牵扯上半身的生疼,起不了身。左手被白布条缚在床沿,上面戳着吊瓶的针头,输液瓶挂在闱帐的木架上。我浑身乏力,只好闭目养神。
      许久,一个维族打扮的蓝衣女子在我眼前晃悠,温凉的湿布敷在额头。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我费力地用右手抓住她的手臂。她转过身来,面上蒙着白纱,一双灵动的眼睛瞥我一眼,激动地说:“啊!你终于醒了!真主保佑!我是鸢鸢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鸢鸢?语调不像,不可能,我还在做梦吗?还是已经魂归幽冥。
      “嗯?小哥,你昏迷不醒好几天了,你想我了吗?”
      这个声音是鸢鸢。我浑身发颤,抓她更紧了,“你若真是鸢鸢,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啊?……小哥,等你好了再说吧!”说完就翩翩从我视线中消失。
      右手使得上劲儿,我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腿,疼。不是梦。石门,石墙,木屋顶,窗外还有黄绿色。舅舅呢?这么快出了沙漠?那蓝衣女子怎么会是鸢鸢,舅舅早想把我们分开。一想到这些,我就心绪难平,痛楚斗增,萦绕耳畔的始终是这几句话:“你只有离开她,她才安全。离开她!离开她!”最后在心碎中昏厥。

      光阴是日月星辰东升西坠,亘古不变,思念堆成蝼蚁钻心地滋长。再次醒来,我拔针头、绝食、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等我闹够了,一双温凉的手会来平静地收拾残局,然后等我累得睡去,就颤抖地摸摸我的脸,又把针头戳进我的手臂。
      她的身形像鸢鸢,可走路的姿态又不像。她说话的声音像鸢鸢,可语调有时又不对。我心里默认她只不过是舅舅找来的替身罢了。舅舅,别再折磨我!别让我见到不是鸢鸢的鸢鸢。
      当我再次与蓝衣女子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不再灵动,而是戚戚。她总在白天某个时候消失,晚上又来,就睡在我旁边的榻上。除了说:“来,喝水。”“哪不舒服?”“给你换药。”诸如此类的话之外,她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也绝口不提鸢鸢两字。
      她每天为我洗手、洗脸,擦身换衣,喂水喂饭,甚至……,唉!刻薄一个日日服侍我,却与我无关的女子,我还是个男人吗?我心里不感激她,难道还要为难她吗?
      这一天上午,她换上了一身黄色衣裙,端来一盆热水,我知道她要为我换药了,这明亮的黄色使我感觉很温暖。
      “你可好些了?我扶你坐坐看。”她眼神也有了些变化,里面似乎有几颗小星星闪着光,她温柔地扶我坐起。我多次嗅到她身上有忘忧草的清香,最近几次一嗅到,心神就飘荡起来。她下颌的轮廓的确很像鸢鸢,在她挨近我的时候,我不经意凑到了她的脖颈旁,吓得她抖了一下,转头时,面纱飞起拂过我的嘴角。我正想靠后避开,她却主动轻轻地吻上嘴角。
      “喔,鸢鸢……,你究竟是谁?”我失声问道。
      ““我是,是你的一个朋友。看来,你好多了,我要出去一下,你靠着休息一会儿。”说着她利索地站起身,端起水盆就要离开。
      “等等!我应该没有几个异性朋友,你是风颜吗?”
      “不是。”
      “那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小凤鸢。”
      “别逗我了。你可否揭开面纱?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你还是不信?好吧,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黄衫女子好像生气了,把水盆放下,又走了过来。居然欺身上来,贴近我的胸口。
      “真的想看?如果我很丑呢?”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
      “只要不是鸢鸢,我无所谓。” 我似乎有些羞愧。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喊这个名字?”
      “因为你怎么样都不会是她。”我竟找了个牵强的理由。
      女子听完这句话,似乎僵住了,犹豫了一下说:“我是不是她不重要,你喜欢就好。”说完她径直走出石屋。
      “你…”我被她一激,突然痛恨起她那高傲无谓的态度。
      片刻,蓝衣女子端了盆水进来,像往常一样要给我擦身换药。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我用右手接了棉巾擦了擦脸、胸膛和手,但换药还得她来做。我微微闭上眼睛,任由她解开绑带,擦洗,敷药,上夹板,重新绑定好。她温柔体贴的举动与冷傲坦然的态度令我局促不安。
      “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我尽量镇定自若,语气平稳。
      “我是你曾经的爱人。”
      看她依旧戏弄的回答,我颇有些愤怒。可面上装作对她感兴趣的样子。
      “好,既然是我的爱人,就陪我说说话。”我伸出右手拉她入怀。
      她没有抗拒,埋在我怀里却不说话。我也不知说什么,只是抱着她,享受片刻的温存。须臾,她的肩膀扑簌颤抖,竟抽泣起来,然后推开我,飞快逃走。
      我心说,你干嘛哭呀?勉力撑着站起,缓缓走到门外,那女子却没了踪影。
      屋外是一片大漠戈壁的胡杨林,西边的枝叶金黄茂密,南边的叶片被绿色点缀,东边只剩下几株枯树干,胡杨之外是光秃秃的戈壁,石屋孤零零地立在北边,十分怪异。太阳炙热噬人,眼睛刺痛,我只好回屋躺下。
      过了许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醒来时,天色已有些暗淡,大漠迅速降温,我又渴又饿又冷,再次撑起走到门口,就见一串馕饼挂在木门上,而四下无人。我拆下吃了一个又一个。可房里一滴水也找不到,差点噎着。蓝衣女子为何还不来,她生我气了?我该去哪里找水喝?在屋里找到一个空水袋,披上不知谁的羊皮袄,我弃屋而去。
      遥望西垂的暮光,往南总不会错,我穿过胡杨林,捂着左胁夹板处踽踽独行,往西南方走了约3里路,看到前面有一片黑压压的矮灌丛。走得力竭了,终于踩到了一片湿湿漉漉的水草。水,水,是野马河吗?只要有水就难不倒我。
      我大口大口地喝着,感觉身体长了些力气,灌满水袋,往回走到几丈远的地方躺下歇口气。裹着羊皮袄,仰望寂静的大漠夜空,北斗星越发明亮,我心中的孤寂就越发疯长,想念鸢鸢和秦副官,你们如今身在何处?舅舅会对你们不利吗?司令真的在欺骗我吗?风颜呢?苦命的姑娘。
      然后又嘲笑自己,我轻易就上了舅舅的圈套,竟至身负重伤。娘呢?您不知道这一切吧?你们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啊。我心中涌动起被背叛的愤怒,现在只想见鸢鸢,只有她不会骗我。我心中打定主意,只要那个蓝衣女子再出现,不管她怎样狡辩,我都得问出个究竟。
      我迈开脚步,义无反顾。石屋外,一群饥饿的大漠苍狼,围着窜成一圈的火塘打转,火塘之内的胡杨树下,拴着一匹白马,发出阵阵嘶鸣。我的心中一紧,蓝衣女子是唯一知道事情来路的人,她不可以出事。我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冒然进去只是自寻死路。
      我拾起数颗鸡蛋大小的石子揣入衣兜,凝神静气地躲在树后迂回靠近,距离约10丈的距离,我踏上一个枯树桩,勉强可以凭右手攀上近旁的胡杨。我打了声呼哨,蹲在外围的头狼转头寻觅,背毛竖起,耳朵前伸,引起一众狼群的一阵骚乱。我挥挥可发力的右手,嗖的飞出一粒石子,打在头狼头部,接着刷刷刷地连续飞出5粒更大的石子,打得头狼血沫飞溅,头狼痛极,窜到树底下嚎叫,约一半的狼围过来啃咬树干,另一半还在坚守阵地。半枯的树干怎经得住群狼撕咬,我折下一根长树枝,握在手中,决心以树当剑拼死一搏。
      火势越来越弱,她很危险。这时,从屋里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举枪就打,两只守阵的狼应声倒地,另两只蠢蠢欲动,就要扑上去撕咬。我离得不近不远,顾不得疼痛跳下胡杨,落入群狼包围之中。这置之死地的狠劲儿一定让我的眼睛冒血。还未落地,我凌空挥舞树枝对着头狼的眼睛狠狠抽打,头狼嚎叫一声带伤朝北面逃窜,耳边传来连续几声枪响,最近身的两只狼又被一一射杀,转瞬之间,狼群散得无影无踪。
      我站立不稳,捂住刺痛的伤口,夹板似乎移了位,抬头却看见那女子举枪对着我,面庞不甚清晰,却未戴面纱。我举起右手挥挥,顺手拾起一堆枯树枝,缓步向她走去。
      及至火堆处,我扔下枯枝,蹲下吹了几口气,希望薪火相传。
      “你别过来,否则我一枪就可以打死你!”我顺手添柴,不懂这女子为何忽然变脸。
      “姑娘…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我依然蹲着用沉稳的语调说道。
      “是张小哥吗?”
      “是。在下张鞠麟。”火光闪烁,我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2丈之距仍看不清她的脸。
      女子把枪斜挎背到身后,跑了过来,热烈拥抱我。
      “你跑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了。”女子声音发抖。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有些措手不及,忘忧草的清香更浓烈了。
      “有点事耽误了。我是你妻子,怎么会抛下你不管?”
      我突然想笑,这女子怪执着的。想看看她真实的模样,可是被她死死抱住,就像鸢鸢那样。
      “你,何必做别人,做你自己多可爱。”我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你这么温柔贤惠,全心全意地照顾我,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我惊叹自己口吐莲花。
      “是吗?我今天想明白了,还是做回自己更自在。”女子终于放开我,绽出迷人的笑容。渐渐灼热的火光照亮女子的红纱裙,酷似鸢鸢的轮廓,却分明是风颜的模样,冷艳动人。
      我惊喜交集,揽住她娇小的肩膀,又拽走她的枪。
      “风姑娘!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不是和秦兄他们在一起吗?”
      “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就好好感谢我。”
      她退后一步,打了个火折子飞上夜空,围着我转了一圈,衣裙闪现出内衬紫蓝花瓣的色泽,眼神迷离,风情万种,忘忧草的清香阵阵撩拨我悸动的身体。我忘记了左肋的伤口,一把揽住她的腰进了石屋,随手扔了枪,推她到墙角。我还没有触动到最敏感的地带,她似乎已动情不已,令我非常震撼。她似乎没有太多经验,却有着天生的领悟力,从不主动,任我纵情将她潜伏的能量激发。她甚至及时察觉了我的肋骨疼痛,尽量不予触碰。我暗自庆幸她不是鸢鸢,或许也只是风颜的邪魅,是幻影,是我征服的对象。
      许久,我满足又空虚地躺在床上。
      “风姑娘,可以告诉我了吧?”风颜睁开眼睛的一瞬,就扑上来吻我,我却没了兴致。我只想快点知道真相。
      “我们在和阗遇到你舅舅,他把你送到一家西洋人开的医院做了手术,然后又送你到这里养伤。”风颜系好红裙,乖巧地倚在我身侧。
      “那秦兄他们怎么不来看我”我说不出鸢鸢两字。
      “他们和你舅舅先进山了,等你养好伤,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我装作温存地搂着她,盯着她的眼睛,心想风姑娘的眼神有这么大胆吗?
      “你的皮肤好像变白了?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个黑里俏。”
      “我……那是我用颜料画的。”风颜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安。
      “你的伤可留下疤痕?给我看看。”
      风颜捋开袖子,右臂伤疤平复,没有任何疤痕。
      “我的体质好,恢复得快。”
      “我舅舅可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将来做你的妻子。”
      “我已经娶过妻子。”
      “他说,男人三妻四妾,何况你将来要当族长,无后为大。额,你舅舅似乎不太看好你与梁小姐的姻缘。”
      “他又说什么了?”
      “好像是一个古老的诅咒。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就完美了。”
      切,风颜不是暗恋秦修远吗?如果她以为我真的把她认作风颜,我岂不是……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她:“你何时喜欢上我的?”
      “在赤霞山谷,你拼命救我的时候。”她若不是风颜,又怎么知道此事?
      “我不可能娶你。”我开始厌恶自己。
      “为什么?你已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分明喜欢我。”
      “我……”女人真的难缠,“好,我是喜欢你,可与爱无关。”
      这性格,这语气,像极了一个人,又有些不对,但至少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风颜。我顿时昏聩,莫名惊慌,风颜和鸢鸢的身影在我眼前重叠,鸢鸢盈盈秋水、明镜清澈的眼神,突然幻化为风颜清冷而妖冶的眼神,怎么回事?我抗拒不了,心底发出人格撕裂的一声狂嚎。
      “妖魅!”
      我猛然扑倒她,强吻她,甚至在她肩膀咬了一口,她痛得挣脱开,愤怒至极,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混蛋!”
      “你究竟是谁?为何扮作风颜?”
      幻影消失,我颓然抓住红衣女子的衣袖,心里焦灼难熬。红衣女子憋足一口气,狂乱地捶打我的胸口,直拍得我难忍痛楚,倾出眼泪。
      她流露出一丝不忍,转身颔首,缓缓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如假包换的梁凤鸢站在我眼前,嗔怪的眼神,隐含的泪水。我顿时崩溃。
      “你真的是鸢鸢?”我按住她抖成一碗水的双肩,希望她说是假的。红衣女子坚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连你也骗我!”我如坠深渊,难以置信。
      “你说,只有我和鸢鸢才知道的事。”
      “合欢花与郁金香,西岭禅院,赤霞碧池……”
      “够了!”
      我痛苦地哀鸣,为什么要捉弄我?你不是她!不是她!
      我逃离了石屋,愧悔莫及,心如刀绞。
      为什么?这一切就像一场精心设计的杀人游戏,而我就是那个被爱欲杀了一刀又一刀的傻瓜。
      许久,一双似曾相识的手环抱住我,温暖的气息让我平静下来。
      鸢鸢,你才是她,我的感觉没错。我从身后摩挲她的气息,她紧紧抱着我,最后跪在我的身后。
      “小哥,原谅我吧。我不知道你会如此痛苦。我本以为变成她,可以做我想为你做的一切,我太天真了。”红衣女子凄凄地哭着。
      “那个可怕的诅咒,在我身上应验了。”再次颤抖的声音,“你不敢再看我了吗?”
      “你说什么?你不是好好的吗?”我再堕一层深渊,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还是我,可也……不是……我了。”颤抖而无助的哽咽。
      “你以为我没想到过这一天吗?我不在乎!”我仍然背对她,右手撑在树干上,就怕一放手我就要垮了。
      “不!你在乎的。即使你不在乎,我也会在乎。”
      静默无言了片刻,戈壁天边的晨光透过树梢,暗夜的晦涩悄悄褪去。红衣女子放开我,倔强地说:“还是不要争论这个问题吧。等我讲完整个经过,你再下结论。”
      红衣女子站起身走过我身旁,背对我,好像在面对苍茫的戈壁说话。
      “小哥,请原谅我还这么称呼你。事情经过太匪夷所思了。我觉得自从走入赤霞山,我的命劫就开始了。短短7天,我经历了相当20年的迅速衰老,只为与你痛快相爱一场。我没后悔。只是这个时刻来得太突然了,你又不在我身边。当你醒来,似乎你也只记得我的名字,忘了其他。”
      我就像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艰难地跨出一步,转身靠在胡杨上,这个近在咫尺的鸢鸢,却好像离我十万八千里,我的心充满了深深的倦怠与绝望。
      “那天你和舅舅跳下流沙,失去联系。我们一行人在约定地点等了1天,没见你们跟上,就直觉出事了。我和秦兄决定去找你们,风颜和司令坚持和我们同行。向导和清叔只好在原地等待。
      我们往回走了5、6里,同样陷入了流沙,那是个古城遗址,幸好我们都没受伤,古城面积很大,我们没找到你们。走啊走,走到一个全部由青铜铸成的大殿里,司令不小心把他的匕首掉落在地上,顿时激起一阵莫名恐惧的声响,当时我看见很像你的一个人被人背着进入一个洞口,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追了过去,然后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觉。等醒来时,我们4个人已经被抛在了一处绿洲,就是野马河的另一头。向导找到我们,说在2天前,我们刚离开不久,就见一个马队从远处经过,来了一个维族小伙说,他们救了几个中原人,可能是我们的伙伴,有人受了伤,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和阗,清叔先跟随他们先去了,让我们到和阗汇合。
      到了和阗,阿舅找到我们,说我弟弟没事,而你受了重伤。我万分焦急随他来到救治你的医院。幸好你的手术很成功,但还未醒来。
      可能由于连续几日的惊吓,我发觉自己身体出现了变化,先是体力不支,发高烧,退烧后,皱纹横生,身形走样。我只有找舅舅商量。他说这个医院的医生医术高明,可以让我变得年轻起来。我信以为真。
      做手术的时候,医生将我催眠,让我尽力想象我更年轻时候的窈窕身姿,活力与个性,激发我的各种情绪,恐惧、悲伤、快乐、忧愁,尤其对你的爱恋,越深刻越好。
      等我醒来,医生说本来不确定后果,但手术非常成功,只有我自身的特质才能造就。我一看自己并没有变年轻,而是身边出现一个原来的我,就是现在站在你眼前的这个杰作,我称她为小言。小言就是我臆想出来的我自己。她拥有我几乎所有的记忆,我的知识和技能,我对你的爱和恨。只要我活着一天,她都会听我的,我想的事她都可以帮我完成。”
      我陡然战栗,这医术何等诡异。比起赤霞碧池的销魂迷幻,这种臆想出影子人的医术更加诡谲。这莫不是所谓长生的一个秘密?
      “鸢鸢,你恨我?”我无望地啜泣。
      “是的,开始我恨。你轻易就背叛了我。可是我为什么要试探你呢?因为我孤立无助,我嫉妒小言,不能像她一样留在你身边,是我无能,又怎能怪你?”这个自称鸢鸢的小言,投来怨忧的眼神,刺得我心痛。
      “等我明白过来,一切已成定局。舅舅说,既然无法阻止诅咒的发生,只能用此补救之法,在我有生之年,想法子找到破解的机巧。我问舅舅怎么知道此等邪妄秘术?他只说是机缘巧合,还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我出事,小言可以替代我做完后面的事,她是物质化的我,或许不受诅咒的侵袭。”
      “舅舅真的这么说?呵呵,他先骗我,然后又骗你,我不信他,你也不要相信。”
      “为什么不能信他?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出事前,我夜夜坐在你的病榻下祈祷你醒来。出事后,你在哪?你依旧昏迷不醒。可如果你醒来,我又岂能见你?”
      “舅舅说,他要带领众人上昆仑山,让衰老的我与他们一同进山,年轻的我留下来照顾你。我这个物质化人不稳定,需要在医院观察强化一段时间。我的一点邪念,小言可以幻化到最大,不能让她伤到你和我自己。等一切稳定,原来的我就要彻底离开。”
      我惊异地看过去,她不是假鸢鸢,也不是真的,她来时带着风颜的面具,她自称叫小言,却说着真鸢鸢的话,好像灵魂附体。
      小言(鸢鸢)此刻不自在地来回踱步,时而悲切,时而愤怒。天呐,这是个什么样的逆天存在?老天为什么要折磨我和鸢鸢?我终于理解秘本里的族人为何崩溃绝望了。
      我带着惆怅和羞愧,挪步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发颤:“别再说了,鸢鸢,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鸢鸢有些动容,但马上移开了眼神幽然说道:“不知为什么,自从身体衰老,我的心智却迅速成熟起来,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中年妇人。我若是一直跟着你们,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对着同一个人,却是对小言说:“是我对不起你,小言。从今往后,你就是鸢鸢的妹妹小言。我们一起去寻找鸢鸢,寻找拯救的答案,好吗?”小言泪光盈盈,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天,小言帮我换好药,我帮小言收拾完东西,最后望了一眼恍如隔世,载着我的荒唐与寥落的石屋,与小言共骑一骥去往和阗。一夕之间,我心力憔悴。前路漫漫,迷途深陷,而我和鸢鸢、小言不能全身而退,只能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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